“日狗娘!”那赫雄祁气得暴跳如雷,他知道接下来就是派人运泥土将护门内壕填平再继续往里攻,但是这究竟要用多少人命填进去才够?
那赫雄祁能想到林缚守城绝不好对付,却没有想到林缚设下的陷阱一个接一个,要将他设的陷阱都破掉,唯有拿人命去填。
新附汉军士气不足,他必须安排东胡健锐上阵才能保证攻击力,就在刚才,东胡健锐就死伤百多人。
叶济多镝反而平静下来了,想起在济南城北汗王问那赫雄祁要多少兵力才能制江东左军,那赫雄祁说要八千骑兵,若是江东左军避入城寨则能不攻则不攻,当时他恨那赫雄祁打了败仗,连胆子都吓破了,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如此看来,那赫雄祁没有吓破胆子,江东左军之强,阳信之难攻,堪如十数年前的宁津堡。
“调赵金龙部过来,”叶济多镝断然说道,“汉军左都统、右都统在东胡本没有尊卑,但是谁能最先攻进阳信城,谁便为尊!”这几天也用尽了手段,新附汉军莫纪本部的伤亡在三千人以上,即使能将青壮丁补充进去,但是战斗力已经减弱,只能将赵金龙部调过来,他是不会拿东胡男儿的性命去填阳信的。
第49章 南门之变
燕京发勤王诏时,两浙北上勤王兵马多达两万人,赵金龙乃两浙勤王师副将,率十二营卒走东路至济南后就没敢再北进,贪图地方给的赏饷,遂率七千浙兵协守济南。
只是济南府地方拨的赏饷,过于贪婪的赵金龙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除了他手下数百名直系部属得到实惠外,绝大部分浙兵都没有得到分毫好处,怨气极大。
这就是济南南门之变的直接根源。
济南战事爆发后,赵金龙倒是没有想过要临阵脱逃,但是济南攻防战事甚烈,其他没有得到地方赏饷好处的浙兵将领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等将都不肯死守济南,在虏兵合围南门之前,胁裹着赵金龙一起弃南门而逃。
如此情形下的临阵脱逃是灭族大罪,但是没有办法,赵金龙也不可能在其他浙兵都逃去时,他还有胆子率四五百名亲信留下来守南城,只能半推半就的给诸叛将胁裹着南逃。
逃进南部山区,浙兵倒没有散去,也没有立即返回两浙。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等叛将必须要考虑事后会给追究临阵脱逃、害济南陷落的大罪,再说他们中好些人都是濠州人,濠州给流贼刘安儿攻破。虽说率军前往濠州投靠刘安儿也是条出路,但在一路虏骑绕到泰安北,诸叛将最终还是继续胁裹着赵金龙,一起降了东虏,又一起拥赵金龙坐到汉军右都统的位子上。
赵金龙连死的心都有,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莫辩。
临阵脱逃、叛投东虏,他都是首罪,一切足以诛三族的大罪名都归到他一个人的头上。赵金龙只能派亲信骑马走小道,希望能赶在消息传到地方官府之前,通知家人逃难。
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诸叛将都是从罪,本人论律当斩,妻、子充军,比赵金龙这个首罪要轻得多。
一步走错就骑虎难下,率部投降后就紧接着给虏骑监押着攻打章丘屠城。
这一步走错,所有回头路就给堵绝了,就只能跟着东虏一条道走到黑。
在攻章丘屠城杀章丘满城及避难流民两万余丁口后,赵金龙及诸叛便得到东虏的信任,至少新附汉军右都统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在济南给攻陷后,城中来不及突围撤出的济南守军,少数力战而死,大多数选择投降,叶济尔汗便拿这些降兵来补充赵金龙、莫纪本部。
不管战力如何,莫纪本部强攻阳信数日,伤亡超过三千余,所以麾下兵马不降反增,增至七千余众。
赵金龙部弃济南而逃时,虽说诸将未散,但是下面的普通士卒都大量逃亡,等他给胁裹着投降东虏时,甚至都不足四千人,在屠章丘城后也给补充到七千余众。
赵金龙4日夜在章丘接到率部前往阳信参与攻战的调令,叶济尔汗也将阳信视为破边南侵的最后一战,不再使主力继续东进,在战略开始回收。
江东左军通过海路表现出绝佳的兵力投送能力,虏兵主力对水战几乎没有任何概念,这时候自然也不可能再冒险夺船走海路回辽东去。
6日黄昏,赵金龙率新附汉军右路七千余众抵达阳信城外的朱龙坡。
这边营寨都已经备好,赵金龙赶到阳信,等大军鞍马稍歇,他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等将到北城来看莫纪本部攻阳信。
虽说莫纪本部的兵员都得到及时补充,兵力一直保持满员,但是士气低落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赵金龙赶来时,这边正派出新附汉军左路数百士卒进攻北门,挤拥到离城门洞还有七十步的距离,没有等城头石箭俱下,只是从城门洞射出来一支巨弩箭,整个冲锋阵列就顿时散乱了。有持盾顿步不前的,有往两翼躲闪的,更有直接撒脚往后逃的,更有人弃了兵器坐在地上等死,就是没有敢往城门洞冲锋的,要不是后面的虏兵督战队弹压着,这些进攻的士卒怕是会立即闹出哗变来。
赵金龙无法想象过去几日的攻城情形,毕竟军情往来只是廖廖如语,不可能记下攻城的详细。即使东胡人摆明是要他们这些新附汉军上城墙送死,但是莫纪本部在攻济南时表现甚佳,怎么可能才四五天的时间就一副给打崩溃的样子?
赵金龙还记得在济南林缚看上去文弱、骨子里却极为强硬的模样,在济南宴席上虽说相处冷淡,倒也没想过有城上城下两军对战的今日。
赵金龙刚刚从西城外骑马绕过来,从城门到城头都是激烈征战的痕迹,再看这边对阳信四座城门的壕垒封锁以及满地给打散架的战具,可见莫纪本组织攻城还是有一套的,再说又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竟然给打到就要崩溃的边缘,战事之惨烈,真是难以想象。
赵金龙翻身下马来给叶济多镝叩头行礼,说道:“汉军右都统赵金龙率麾下诸将给多镝王爷叩安……”
叶济多镝从躲椅上欠起身子,眯眼看着赵金龙,说道:“废话不多说了,我等着你们右路汉军将阳信给我攻下来!你要多少时间才能将兵力在西城、北城外展开组织攻城!”
“明天天亮之前,我部就能准备就绪!”赵金龙说道。
莫纪本脸如死灰,他也不跟赵金龙争什么尊卑,他如今已经领教到叶济尔汗的手腕,到现在貌似他麾下还有七千兵力,比在临清献降时一点都不少,但是他的嫡系在两次攻城中消耗殆尽了,就剩下几十名老卒亲卫。
要不是叶济多镝的兵马在这里督战,他根本没有能力将新附汉军左路七千余众弹压住,甚至极有可能给这些士卒闹哗变撕得粉碎。嫡系兵马都给消耗一光后,莫纪本除了跟着东胡一条道走到黑外,当东胡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外,他还能什么选择?
莫纪本倒要看看赵金龙如何将阳信城攻下来。
“好!”叶济多镝见赵金龙没有一点拖延推迟的意思,心情大好,说道,“我东胡还没有南人封王的先例,却非绝无可能,这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你了!”
“赵金龙得令!”赵金龙从冰冷的泥地上爬起来,冷眼看着身旁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诸将,冷冷的说道,“尔等听令,我要你们三人在天亮之前完成兵力展开、进攻准备,亲自带队攻城,有迟延者,军法绝不情面,三日攻不进城,我砍你们三人的脑袋……”又向叶济多镝说道,“为诸将士攻城能不遗余力,某抖胆向多镝王爷借五百督战健勇,持大刀列阵后,拒不上城者、不得令而退者,皆斩之!”
“好,好,好,”叶济多镝高兴得哈哈大笑,“本王都依你,雄祁,你拨人给赵都统!敢不听赵都统令者,敢拒不上城者,敢不得令而退者,皆斩!”
那赫雄祁与莫纪本心里都异常的奇怪,眼前这个赵金龙是胆怯如鼠、临阵弃济南而逃的赵金龙吗?要是赵金龙有这个将嫡系都拼光的决心,说不定阳信城真能攻下来。
赵金龙面寒如霜,唯有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等叛将面色如丧,他们哪里想到赵金龙会如此恶毒的竟然要借刀杀人?三天攻不下阳信,赵金龙就要拿他们的脑袋祭军法。这阳信要是好攻,莫纪本部也不用打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了。但是赵金龙借了五百虏兵为仗,这阳信城外,还有六七千的虏骑在侧,他们除了硬着头皮攻城,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
莫纪本是可惜自己的嫡系都消耗光了,赵金龙恨不得自己的这些“嫡系”都消耗光、都死绝,他派回家报信的心腹已经返回,他的父母、妻妾、兄弟、子侄、叔伯所有三服之间的至亲都给当地官府缉拿归案,待他临阵脱逃、投降东虏的罪名坐实,就要给全部处以极刑。
赵金龙冷眼看着孙中武、圣天喜、周知众诸将,心里恶恨恨的想:没分好处给你们,是我的不对;但是害我一族给诛灭,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们不死绝,如何能化解我心间的恨意?
林缚也完全没有想到叛将赵金龙率部过来,就立即摆开拼命的姿态来攻城,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赵金龙的认识,关键是他不清楚浙兵弃降的曲折细节。
林缚看着赵金龙借夜色迅速在西城、北城全面展开,完全没有节制使用兵力的意思,看其架式,怕是一次将这七八千人都拼光也没有值得可惜的。
林缚皱着眉头,还真是棘手啊,他原以为赵金龙部过来,要拖上三四天,攻城的烈度才会达到顶峰,没想到一开始就要顶住狂风骇浪啊!看来要立即烧狼烟,通过周普上岸接近阳信了。
耿泉山、陈定邦等邵武诸将对赵金龙率部前来攻阳信,是仇人相见、分外的眼红,陈定邦看到赵金龙骑兵在城外看军情,恨得牙都咬绷掉半颗。
“江东左军、晋中军应该不会来跟我们邵武军争当这敢死队了!”耿泉山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递给林缚,说道,“林大人,我若不幸战死,又找不到尸体,请林大人将这把刀送到我江西老家,让我老爹、老娘看了这把刀有个念想。”
第50章 暗门之谋
二月七日,天光大亮,降虏叛将赵金龙便驱部兵分四路强攻西城、北城,攻城夺门、附墙夺楼,一次就出动上千叛兵拥着冲车、洞屋车、壕桥车、云梯、巢车冲到城脚根。
以云梯搭墙,数十人附上,十数架云梯在北城,一次附墙攻击北城门楼就是有五六百人。退回去是死,督战队的大刀不会因为你是自己人就手软。停着不动也是死,城头泄下来的擂木、滚石仿佛山洪暴发。冲上去,能站稳脚跟说不定就不死;这关头,只能硬着头皮爬云梯往上冲。
虏兵中擅射的弓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逼迫城脚根,举弓朝垛墙口的守军射击。虏兵这几天又花工夫造了好些辆巢车来。巢车是一根高木将一座吊塔高高的举到空中,与城头平齐,甚至高过城头,射手站在巢车里拿弓弩向城头攒射。
城头的擂木、滚石都是拆屋破宅使工匠稍加改造便运上来的,倒是无究无尽。辅兵们抱起滚石、抬起擂木,对着云梯上以及站在云梯脚跟护梯的虏兵或叛兵狠砸。城头精锐甲卒都严阵以待,他们中有的是专门的盾牌手,持盾掩护辅兵及其他战兵,其他战兵则等敌人爬云梯头露出垛墙口,再予以凌厉反击,将其杀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