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令我们头疼,倒还是这孙杆子!”秦承祖在旁边说道。
林缚没有做什么评价,也是给刘庭州面子。
刘庭州所说不错,对付孙壮的法子很简单,就是挫其锋锐、剪其侧翼。
眼前的情况是整个战场纵深并不广阔,这边能调用也就居前的两个甲卒阵列,孙壮若率六百余骑本部精锐一起强攻,展开就有三四里方圆,在陈韩三率精锐窥视下,这边就不能从容的调兵往纵深穿插击孙壮薄弱之侧翼,所以也只能硬扛孙壮的强攻。
当前的情形,这边对孙壮只能做到挫其锋锐,而无法从容剪其侧翼。
陈韩三此人狐脱狡猾,两路流民军看似都保持冲锋阵列,但先发动攻击必为勇气过人的孙壮。一旦这边阵列给孙壮冲击松垮,陈韩三见有便宜可占,就会借机遣部冲杀过来扩大战果。
刘庭州虽说见识不错,但毕竟不能跟秦承祖这样在兵法浸淫数十年的老将相比。
林缚使曹子昂、林梦得等人留守崇州根本,带秦承祖北上,也是秦承祖能在军务、军事能给他极大的帮助。
“我留在此无用,不如去左营助一臂之力!”周普说道。
孙壮若动,必先攻寨前左营,宁则臣要在前线指挥凤离步营全局战事,左营没有能与孙壮争锋的勇猛将领,而林缚会将骑营留在预备队,多半没有出战的机会,再说骑营另有营指挥将率领,周普主动要去左营身为居前士卒挫孙壮的锐气。
林缚没有理会周普,眼睛盯着远处看,无疑是要周普憋着这口气留在这里观战。
若说林缚在崛起江东有什么比他人幸运的地方,恰恰是依附于他的傅青河、秦承祖、曹子昂、周普、吴齐、敖沧海等相当一批人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才。
先有秦、曹等淮上流马寇残存四十余精锐,继续有三五百余集云武卫及长山岛精兵,实为江东左军最初的坚实骨架,后补足勇战之流户健锐,才能短短时间里造就声振天下的江东左军这一支雄锐之帅。
最初的流民寇残存精锐四十余人,至今还有三十人编在军中,无一不是都卒长、哨将一级的武官,就可以知道林缚在勤王北上之初的根基之深厚,实为普通募流民为军的帅臣能比。
林缚到崇州后,重点做的就是对基层武官进行储备与培养,再辅以民勇轮训之政,以此来加强崇州的军事潜力。
也许刘安儿麾下的精锐将官总数不会比江东左军少,但他这些将官是从三四十万流民军转战两年中鳞选出来的,遂二十万之数的流民军能有三五万能战精兵堪用。
但论体系之严密,流民军又怎么能江东左军相比?后勤补给之能力,流民军与江东左军相比,还是天差地远。
有这些为基础,林缚才敢有以三五千精锐在北岸当着数万流民军立营扎寨的自信心。
果若所料,陈韩三所部精锐虽保持冲锋阵列,但观望之心昭然,抢先出击是西路孙壮所部。
孙壮马上使大槊,一骑当前,身后诸骑跟着迅速展开。要不是昨天下过雨,土地没有干透,数百骑如雷霆发动,必能扬起漫开飞尘。
即使尘微不扬,但听着马蹄声如骤雨狂雷,骑兵展开立刻就有里许方圆,顿时将战场拉开纵深,气势也实在撼人。
看到流匪渠帅孙杆子不惜血本的一下子就将所部六百余骑兵都压上,林缚眉头也微蹙,此时判断左营能挡住冲击还早,但至少孙壮对流民军的血勇与忠诚远非陈韩三这种偷鸡摸狗之辈能比。
孙壮也不得不一次性将当下的精锐都压下去,一旦给江东左军在北岸站稳脚,将直接影响流民军在淮河北岸的形势。
林缚选择的点,自然是流民军在淮北的气门,能直接影响远至宿豫、临沂,近到剡城、沭阳的战局。使得流民军虽夺下云梯关,却无法从容不迫的将云梯关的米粮西运。
孙壮不惜血本,就要将江东左军的阵脚撼动,使陈韩三跟着出兵,将江东左军赶下淮水。
与周普、敖沧海等将不同,宁则臣最初习兵,是师承林缚,后才博众家所长,战法也最接近林缚。
西路流寇骑兵突然发动,宁则臣就使左营变阵,使密如刺猬的车营圆阵当前集结更密集,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后阵展开,迅速在侧翼各布下两列斜阵,打的也是不管能不能成功挫杀孙壮居前的锋锐,都要限制其侧翼来削弱骑阵冲锋的冲击力。
马不惜力,纵蹄飞奔,两里许的战场空间其实很短,接近三百余步,左营床弩、强弩、长弓依次攒射,右营左列的弓弩也予以支援,形成遮闭战场的箭雨。
孙杆子孙壮所部骑兵居前的数十骑,人皆穿甲,马身也披有薄甲,即便如此,在如此密集的箭雨攒射下,人马也是纷纷中箭倒下。
战局离得更近,林缚等人在望楼上也看得更清楚,甚至将孙杆子那狰狞、虬须满腮的脸也看得清楚。接近约百余步时,左营十余架床弩刚好来得及发射第二波箭雨,这回都对准孙壮而射,孙杆子使槊挑飞迎面两支巨箭的同时,有三四支巨簇直扎透孙杆子跨下神骏……
看到孙杆子连人带甲滚下,望楼上众人心间也是陡然一振,只要孙杆子给其后骑阵践踏而死,流匪骑阵冲锋就破了大半。谁能想到孙杆子落地之时,以槊杆撑地,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间,槊杆断为两截,而他却稳住身子没有跌倒,跟着狂奔了数步,有左右两将援应,迅速爬也似的上了一匹空马,换马槊在手,当下就挑飞当前的一辆盾车……
孙壮之武勇,便是站在望楼上的敌对这边看了也是血气沸腾,流民军骑兵更是士气大振,周普赞道:“凤离营堪与他对战者,唯宁则臣一人……”
第29章 阵战
顺着左营右肋,孙壮纵马使槊,连挑带打,挑翻十三乘飞矛盾车,与身侧十数精骑,践踏得左营右肋上的甲卒人仰马翻。
看着前头几辆盾车斜冲过来要夹击他,这时马失冲势,无法借力,能不能冲过去是两可之间,但是孙壮兴奋得嗷嗷大叫,夹马腹就要前突。
他有两名亲信下马持盾拿刀护在他的马前,拉住马缰不让孙壮不要命的往前突,大叫:“杆爷,后面没冲上来,往斜里走……”
孙壮回头窥了一眼,才知道他杀得兴奋,除了近随的二十余骑,后面的大队骑兵都给左营布阵两翼的斜列甲卒穿插上来挡在外面,无法透阵跟着杀进来。
江东左军的左营仅右肋给他及近随十数人的武勇冲得松散,但整个西侧战场的局势对他们并不有利,再往里突,很可能就给陷在阵里出不来。
孙壮不得已拔过马首,往斜里冲,居高使马槊,连挑带拔,与左右配合,带头打开一个出阵的通道。箭矢嗖嗖射来,叮叮或中甲片而落,也有数支箭透甲射在身上,只是浑身血气杀得沸腾,血肉绷紧,流血不严重,听着震天的喊杀,血肉在眼前横飞,孙壮暂时也感觉不到痛楚。
孙壮斜冲而出,又拔马迂回返击,穿着本部骑兵与江东左军接战的右侧外点强突,欲从那里打开缺口,使更多的骑卒跟着往里冲杀……
只是这时候骑兵没有冲阵的速度优势,单使枪矛能将盾车挑翻者,皆有百夫之勇,除孙杆子外,本部六百骑兵精锐里又能有几人?
左营加强对孙壮单个人的防御,除拿盾车、高盾来限制他行动外,还派三五好手拿长刺枪来拨他的马槊,长刺枪有一丈多长,不比孙壮在马上使马槊稍短,精钢枪头,密茬茬的竹枝展开,动不动就将孙壮的马槊缠住,又有陌刀勇卒与他马前的亲信对杀,好打开口子去杀他跨下的马儿。
孙壮勉强往前冲了数十步,也觉得乏力。从冲阵到现在,他已经换了三匹马,跨下这匹马两胁薄甲上也插薄箭,还有几支射从他大腿透进来再射到马身上。
这时候后步的杂散步卒也冲上来接战,只是江东左军的阵列他拿精锐骑兵也冲不透,兵甲不全的杂兵更使不上力,陈韩三则率所部精锐六千余人按兵不动,孙壮在心间把陈韩三他瞎娘操了一万遍,看到江东左军的阵列缓慢而坚定往前推,他迫不得已往回收……
宁则臣正等孙壮锐气受挫,将旗翻卷,备战的一队甲卒往流民军步骑混杂的侧前翼猛冲。
孙壮之前打的是好算盘,他带骑兵往前猛攻,打开缺口,使步卒缓慢跟上,能时机正好的从骑兵打开的缺口里跟着杀进去,就将江东左军的整个左营阵列彻底的搅乱、击溃。
孙壮在计划里没有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他的本部骑兵精锐在江东左军阵前受挫,没能成功的打开足够大的缺口,只能在浅表缠战,又没能及时调整后列跟进的步卒,也可以说他的后列杂散步卒没有一个有力的将领,只是机械的按照既定作战计划冲上来,与骑兵混在一起,成为孙壮此次冲阵溃败的一个楔机。
林缚他们在望楼上看得清楚,孙壮部流民军的步骑混杂在一起,形成纵三里、宽两里的错杂阵列,宁则臣派哨将张季恒率陌刀甲卒、持牌甲卒、枪矛甲卒百余人,从流民军阵列的西南角猛打过去。几乎在接战的一瞬间,流民军阵列的西南角就给打了粉碎。
在江东左军有预备的猛冲下,流民军阵列的压力从西南角迅速往中心区域迅速扩散,这种压力的扩散有如石头落湖水里荡起水波一样清楚可见,流民军整个西南角方向几乎在几十呼吸之间就告混乱!
孙壮为流民营先锋渠帅,所部为流民军精锐,江东左军自然也是精锐,但是没亲眼看过,是无法体会到精锐与精锐之间还是分层次的。
孙壮武勇过人,江东左军的整个左营阵列几乎没有他的三合之将,让望楼上人看了也为他血气沸腾,甚至舍不得看他给杀了。他两番冲阵挑翻盾车近二十辆,给他居前杀死或杀伤甲卒二十余人,他身上插了不下十支利箭,骑在马上还精神奕奕。但是孙壮率少数精锐猛冲猛打,给江东左军左营甲卒所造成的混乱却很有限,压力所造成的混乱往里传递几乎只有一二十步就告终止,无法撼动江东左军的阵脚——江东左军的与训练有素以及基层武官的优良战术修养这时候都充分的体会出来。
唯有林缚将精锐之师训练得如此的极致,使万夫不敌的勇将也黯然失色。
相比之下,流民军侧翼受到猛烈打击,侧角阵列给击得粉碎,在很短的时间里,混乱就传到阵心,几乎是一下之间就告崩溃,战斗的输赢实在没有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