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第399节

  仗着船形的优势,不一会就撞翻两艘敌船。

  余下六艘梭形战船见机不对,也不及赶去捞起落水之人,掉头便往芦苇荡里逃去。

  “倒是想诱我们追进芦苇荡!”葛存雄站在林缚的身边,盯着这起小规模的接触战看,见流民军战船稍有失利就往芦苇荡里钻,便下令约束战船不得进芦苇荡追击,指着一边就有五六里纵深的芦苇荡,跟林缚说道,“当年在淮上,船小打不过官府的大船,便诱他们钻芦苇荡,引他们在浅水、窄水里搁浅,那样宰割随意了,倒没有想到今日会给别人拿这招对付……”

  说起来,最早随刘安儿举旗造反的那一批人都是抗捐抗税的渔民船夫,葛氏兄弟早年也是率领抗捐抗税渔民跟官府作对,走投无路才离乡出海。

  芦苇荡难以对付,不过这河汊子口的芦苇荡规模还不能跟清江浦比,使船到上游,顺着水流倾倒足量的灯油,能借到风势最好,这十数里方圆的芦苇荡虽然还是嫩青,也能很快烧个一光二净。

  当世灯油不便宜,堪比肉价,要将这一片芦苇荡烧尽,怕要数百大桶油。

  江东左军虽说有了些底子,但也经不住前哨战就如此挥霍。

  流民军有船出来骚扰就派船拒之,但也不会去追击藏入芦苇荡里的流民军,林缚将泗口附近的地形看了个遍,也没有心思打击藏在芦苇荡的小股流民军,便逐流而下,赶往沭口。

  黄昏时,看到新募的万余渡淮援军正在前往山阳的官道上结营扎寨,林缚心里疑惑,派人登岸召肖魁安、马如龙上船。

  靖寇制置使虽是临时的差遣,但林缚对地方军事有节制之权。

  林缚虽然漠不关心刘庭州在淮安城募义勇组新军的事情,但是刘庭州却必须将整个过程具文知会林缚。林缚知道渡淮援军以肖魁安为主将,以马如龙为副将。

  林缚相唤,肖魁安、马如龙躲不开,不得不上船接受询问。

  “看今日的天气,会有星月照路。你们又是沿官道而行,北岸又没有需戒备之敌,离山阳就三十多里的路途,你们为什么会中途停下结营?”林缚蹙眉看着肖魁安、马如龙二人,“连夜赶去山阳,不是更好吗?”

  五月中旬,因为宵禁违令,马如龙给林缚硬生生的摘掉左营校尉的武官衔。这一次刘庭州募义勇北上援徐州,马家出钱出人,马如龙倒是借机在渡淮援军里谋得一席之地。

  “倒不是我们有意拖延,而是这些新卒稍不注意,拿了安家银扭头就逃。夜里赶路,防不甚防,刘大人不得已才吩咐我们顶着大太阳心赶路……”肖魁安回答道。

  这还没有出淮安境,新卒就冒出逃亡的问题来,何况时间这么仓促,也无法甄别出流民军混进来的细作,也真是让人忧心的。

  林缚送肖魁安、马如龙上岸,继续东行。船队逐流而下,行速甚疾,天还没有彻底黑下,便赶到沭口营寨。

  相比较渡淮援军的拖拖拉拉、一团乱麻,赵虎率六千新卒已经在黄昏之前就全部渡过淮河,进驻北岸的沭口营寨。

  沭口营寨也是山阳湾的东头上,沭水河从这里并入淮水。

  林缚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牢牢掌握了这里,北岸修筑的沭口营寨固若金汤,除有常规旱营外,还建有水寨,还在南岸修了渡口,方便运送兵马与军资。

  林缚登岸后,也不耽搁,带着到渡口迎接的秦承祖、宁则臣等人,直接往指挥棚里钻,边走边说道:“有什么吃食,凉面稀粥什么的,有就端些上来,我们边吃边议事。从明天开始,亲卫营的新卒都要轮流拉出去打,全面加强与敌接触作战,要在两到三天时间里,将陈韩三所部的斥侯都压缩回窄桥……”

  “这个难度可不小,”秦承祖说道,走近指挥棚,将地图拉出来铺在木案上,指向沭口营寨北面二十余里外的一个点,“陈韩三在窄桥的封河大营驻有一万五千精兵,其中两千人是跟陈韩三很久的骑兵,骑兵数量要远远高过我们。今日亲卫营渡河,动静颇大,陈韩三派来斥侯警觉的游骑数量大增,差不多有三四百骑,”又连续指出沭口营寨周边的几个点,“我们要派步卒先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结营立寨,才能限制陈韩三部游骑的活动……”

  “要是我们对陈韩三在窄桥的封河大营发动强攻,陈韩三会有什么反应?”林缚问道。

  宁则臣说道:“渡淮援徐,我们的主攻方向若是陈韩三的窄桥大营,一般说来,破之我们便能将沭阳守军接出来。接下来还要合力攻下剡城,才能越过沂水。同时也要有船从泗口进入泗水接应,不然我们就算能走陆路赶到泗水河畔,也会给拦在徐州境外……”

  葛存雄说道:“流民军在泗阳没有能力封锁那么宽的河汊子口,但在宿豫、睢宁两地都有拦河封船的措施。水营要从泗口进入泗水,一路要连破流匪在宿豫、睢宁所建两座拦河大营。考虑到一旦战事兴起,流匪会随时加强这一路的防御兵力,多久能突过去,还真说不好……”

  “关键看刘庭州率渡淮援军能不能成功渡河了,渡河后能不能成功对泗阳守军造成压力,要让刘庭州将宿豫、睢宁的流民军往泗阳吸引,”秦承祖说道,“我们在刘庭州之前,对陈韩三的窄桥大营越是虚张声势,陈韩三就越会怀疑我们北上援徐的决心……”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林缚点点头,说道,“想来陈韩三应该能确认我与刘庭州的不和。”

  秦承祖说道:“换作他是你,多半会坐观刘庭州渡淮送死,更没有可能孤军深入、涉险去救岳冷秋这个大敌。刘庭州率援军渡淮打泗阳,就能坐实他们的猜测,打消他们的疑虑……”

  秦承祖等人与陈韩三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更在他手里吃过大亏,对陈韩三的熟悉,怕是流民军的其他将领都远不及。

  林缚考虑了一会儿,对葛存雄说道:“你率第三水营西进,全力助刘庭州渡淮。我再签一封令函你带去给刘庭州,将山阳县守军并入渡淮援军之列,给他一起带过淮河作战……”

  山阳县守军属于新整编的淮安府军之列,守乡土为其根本责任。

  刘庭州虽为知府,但没有林缚的同意,不能调府军渡淮作战,只能另行召募民勇组建渡淮援军。

  比起渡淮援徐之事来,确保守淮防线无忧更为重要。

  刘庭州所建的渡淮援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借着自愿的借口,从府军里召募的能战之兵,不足两成。刘庭州即便能成功渡淮,也不能在泗阳形成牵制性的力量。

  洪泽浦乱起之后,山阳县长期顶在第一线,守军战力不错,林缚在这时刻调山阳县守军随刘庭州渡淮作战,主要是不希望刘庭州渡淮后打得太难看。

  更主要的原因,山阳县守军调走后,守淮防线在最关键的位置会出现空挡,在刘安儿、陈韩三等流民军将领看来,江东左军更没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北上。

第43章 多虑有失

  骑队策马而来,烈阳暴晒的黄土路扬起浑黄巨龙似的飞尘,将近窄桥大营,奔马才渐次减速,露出当头几名将领的身影。陈韩三里穿青衣褂子作里衬、外穿黑甲,踩着马镫,眯眼眺望大营辕门两边的望楼,身后两百余骑卒滴溜溜的兜着缰绳,勒马在原地打转。

  这狗日的天真是热,胯下汗津津的都湿了一片。有人贪凉爽,甲衣里不穿衬里,一路狂奔,一身老皮也给甲衣磨得血肉模糊,浸了咸汗,激得更疼,呲嘴咧牙的,心里大骂这时候突然加强攻势的江东左军,害他们从沂水那边的大营顶着日头赶回来……

  “左护军回来了……”军士打开厚重辕门,又高喊着逐次往里通传,营中诸将手里无事的都到辕门来迎。

  陈韩三驱马驰入营中,翻身下马,不急于回大帐,先爬上望楼,眺望南边的旷原。

  此时日头刚跌,正是一天里最酷热的时辰,好些骑兵在南边的旷原奔逐缠杀。

  江东左军在沭口的大营出兵,要将这边的斥侯从窄桥以南的区域都驱逐出去,小规模的追逐战从破晓时到现在就没有停过。

  还看不出江东左军的意图,陈韩三看了好一会儿,脑袋给日头晒得发晕,也看不出江东左军有出动大规模步卒的迹象。

  “杆爷从东营过来了……”

  听身边人提醒,陈韩三扭头看去,看到孙杆子孙壮正带着人从铁索浮桥到西营来,他也没有下望楼,等孙杆子他人过来。

  窄桥原为横于沭水河下游的一座大木桥,距沭口有二十四五里,桥早些年给洪水冲毁,地名倒留了下来。

  这一段的沭水河,岸窄流急,为阻江东左军沿沭水河北进接援守沭阳的官兵,也为了对抗江东左军在沭口的大营,陈韩三便在这里结营驻军。

  窄桥大营分东西营,跨河而立。

  西营是直接占了桥西头的窄桥镇,将镇子里的百十户住民逐走,沿着镇子外原有的土围子再筑一道栅墙进行加固,作为军营,规模颇大,陈韩三率本部一万余精兵入驻。

  孙杆子率部奔袭夺下云梯关后,按原计划本要赶去徐州参加那边的攻城战。

  孙杆子是先锋渠帅,不善长谋,但善打攻坚战,麾下陈渍、张苟诸人皆是勇将,拉去打徐州坚城,那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江东左军进入淮北之后,淮河沿线的形势就大变。

  虽说沭阳与临沂之间还隔着剡城,但江东左军完全可以绕过剡城,直接进入临沂境内,对围攻徐州的大军侧翼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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