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里战旗与金鼓指挥的效率极低,营指挥都不能很好的掌握部众,更多时候是依靠哨将、都卒长、旗头等基层武官的武勇跟战术素养。淮东军的兵卒除了平时改善饮食外,还要进行大量的夜间战训,才有当下的夜战能力。
儋罗王军的夜战能力极弱,林缚甚至不派他们趁乱去冲击高丽人的右翼,不过西归浦城此时起了内乱,的确是趁乱夺城的好机会。林缚一时无法派人从混乱的战场里找到赵虎或周普,便让李继领兵去试一试!
高丽人在西归浦城里的守军仅有两千人,还兼守北滩的船舶。
不过北滩的守军有限,仅有两百多人。阿济格与秦子檀率五百东胡武士,很快就解除了北滩守军的抵抗,抢得海船,众人齐力,将海船从浅滩上推下海去。
西归浦城里的守军初时以为是淮东军来袭后路,见那边兵力不多,将城里仅有的两个千人队里,抽了一支出北门外来拦截。出北门后才知东胡人抽脚要逃,领兵的千夫长催宗宇更是气得吐血、心头大恨,带兵就直接攻上去,想要将海船夺回来,北滩的战事就突然激烈起来。
两百余还没有来得及登船的东胡武士,措然间给杀得大乱,抵抗不住,纷纷后退,有落水的,有给救上海船的,也有给乱箭射死、刀枪杀死的,先上船的东胡武士在阿济格的指挥下,射箭还击,将高丽人拦住。
秦子檀、阿济格便带着东胡武士乘坐十二艘双桅海船,在驶离浅滩区域后,分散出海,逃往海阳郡……
在西归浦城东门与白罗河之间,还有高丽人还有两个千人队。在东岸陷入崩溃之后,这两支千人队没有立即撤入东门。想渡河去东岸支援,但东岸一片混乱,沿岸都是淮东军骑兵穿梭、驰骋的影子,狭窄的渡河通道已经给淮东军一队甲卒控制,他们想到去东岸也难。
没有高级将领传来更明确的指示,或战或守或退,两个千夫长都拿不定主意。待儋罗王世子率兵攻南门,他们才想到守住西归浦城的重要性,仓促逃向东门。
儋罗王军往南门而去,依计是举火而行。四营兵卒,仅有两营老卒,月夜行军都很难保证队列整饬,举火而行也是没有办法。
举火而行,虽然无法保证夺南门的突然性,会提前引起城里守军的警觉,但从黑岩山到西归浦城南门的道上,数百支火把蜿蜒两三里而下,有如火龙,无疑也告诉白罗河东岸混战的双方将领,黑岩山的守军出营去夺南门了。
在白罗河东岸的高丽人无暇自顾,赵虎、周普却得以提前调动兵力,紧急组织了两哨甲卒、一哨轻骑、一都队甲骑混编成花队,由周普率领渡过白罗河,紧追高丽人的两个千人队,在东门外里许追上,击其尾后。
高丽人已经失去进退有据的法度,撤是仓惶而撤,背后竟然没有防备后袭的兵力,一击即溃,近两千人往东门、往两翼逃散,只恨爹娘没有给他多生一条腿,只恨第三条腿短,不能当拐使……
破晓时分,西归浦城便给周普从东门攻陷,随后儋罗王世子率部从南门攻占城头,高丽人仅有千余残兵退守儋罗王府及西城作最后的顽抗。
高丽人完全给击溃,无数人给歼杀,或自相践踏而死,也有数千人往溪野原以东区域逃散。
清晨时起了雾气,乳白色的薄雾,使视野反而不及夜间。林缚这时候才联系上赵虎、周普二人,要他们沿白罗河东岸、白鸟砦南缘集结兵力。高丽人已经没有大规模集结的可能,淮东军应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赵虎、周普只能将联系上各营指挥,命令他们收拢兵力,但是有些哨将、都卒长杀得欢,往纵深穿插很深,已经无法联络,便第三营指挥张季恒也亲率一部甲卒,杀到溪野原东部边缘去了,一时也返回不了。
临时集结不到半数兵力,一时也无法估算己方的伤亡。
艳红的朝阳爬上树梢头,雾气开始散去,儋罗王军大部都进入西归浦城,与城中的残军进行巷战。林缚也出了黑石山营寨,来到白罗河东岸,亲自指挥淮东军往溪野原纵横穿插追击高丽人的残兵。
从披甲轻骑出击开始,周普大多数时候身先士卒,杀得痛快,肩头给流箭射中,裹着伤来见林缚。除周普受伤外,亲卫营第二营指使姚星在打反击战时受重伤,夜里不治身亡,是淮东军此役牺牲最高级别的将领。
林缚初上金川狱岛时,姚星、马泼猴等人,便从守狱武卒里挑选出来给林缚当护卫,追随林缚有三年的时间。
“先拿棺材殓好,派人回崇州问他家人的意见,若是可以,厚葬济州城,为淮东军在济州竖碑!”林缚痛心的说道,但是战争总避免不了伤亡,这时也不是伤感的时候,要将高丽人的抵抗意志彻底的击溃!
这时候第三营指挥张季恒派人来传报,海阳郡督甄封与百余侍卫给他封死在溪野原进日出山东北麓的一个山坳里,要这边派兵支援,强攻山坳。
“告诉张季恒,要是给甄封逃进日出山,这一战,他便算白打了!”林缚跟张季恒派来的通讯兵说道,“活捉了甄封,算他头功!”要周普在白罗河东岸坐镇,受了伤,就不要四处跑动,他与赵虎在一队骑兵的簇拥下,穿过溪野原,去活捉海阳郡督甄封。
张季恒堵住甄封时,兵力不多,不过他派人到白鸟砦、白罗河东岸通传的同时,又去聚拢附近的淮东兵卒。夜里穿插整个溪野原的兵马不少,张季恒本来就是这一片最高级别将领,对附近的各营将卒都有节制权,再者别人听到有大鱼给堵在这边,自然是先放过其他溃兵,过来捉大鱼。
林缚赶过来时,差不多有六七百甲卒,将甄封率部顽抗的山坳团团围住,还有百余披甲轻骑在外围,将欲来救援的高丽人杀散。
林缚下马来,张季恒前来相迎。
张季恒原是宁则臣麾下的勇将,林缚在淮安扩建亲卫营,调他来给赵虎用。其人骁勇善战,这一夜过去,他率甲卒在溪野原里奔杀,身上衣甲染满血迹,自己倒是丁点伤没有,“你也悠着点,”林缚不喜其勇,轻声训斥道,“姚星身亡,我很心痛,步军司中军更承受不了一夜战殁两员勇将的损失!”
张季恒闷声应是,领着林缚、赵虎走到阵前。
第36章 受降
海阳郡督甄封藏身的山坳背对着一座滑不溜湫的陡坡,这边已经甲卒攀爬上去,封住退路。在陡坡脚下,在山坳子的里侧有几座简陋的茅草屋,围着一座打谷场,周围是齐胸高的简陋石墙,约是五六户人家合住的一处聚落。
乡民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在石墙内外,散落着十数具尸体,鲜血凝固成的深紫色,身上像刺猬似的插满箭支。院子简陋的有些年岁的木门早给撞歪到一边,张季恒之前尝试过强行攻下这座院落,直到接到林缚的命令,才改将甄封及侍卫围死在里面。
约有百余穿朱红色衣甲的高丽武卒退到打谷场上结成半圆阵,不少人或伤或残,相互扶持着才能站住,虽处绝境,倒是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没有看到甄封及其他高丽将领的身影,想必是躲在茅草屋里。
茅草屋挡不住长箭怒射,更挡不住火攻,要将这个院子攻下来,轻而易举,但是甄封能活捉还是活捉的好。
“你让人去喊话,要甄封出来见我,他即使不想活,也要为手下将卒考虑、考虑!”林缚吩咐张季恒道。
张季恒派人到前面去喊降,林缚与赵虎就在阵前看着院子里的动静,耐心的等着。
过了许久,茅草屋里有人走出来,跟打谷场上的侍卫武卒说话,林缚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紧接着,看到打谷场有侍卫开始将兵器丢下,林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甄封活着才有用处,高丽军队崩溃,但夜里在战场上给击杀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是趁夜逃散。这些乱兵溃卒,借着地形顽抗,还巴望着高丽国内能有援兵过来,不肯轻易投降。
日出山地形复杂,层峦叠嶂,逃进日出山的散兵溃卒,很难短时间里逐一剿灭;淮东军与儋罗王军也要添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林缚也不是好杀之人,再说儋罗、东州都缺人力,战俘要比冰冷的尸体跟首级宝贵得多。
甄封及其他高丽高级将领出降,才能将大幅降低其他散兵溃卒的抵抗意志。
高丽侍卫里也有血勇之辈,不甘心弃械投降,挥舞着战刀,放声嚎哀,无法面对这样的惨败;给左右同伴合力制服,将衣甲、兵器解下,只是跪坐在地上,愤怒而悲凉的捶着地。
这时候打谷场正南面的茅草屋门扉打开,身材高大的甄封,面对着打谷场跪坐,身子半隐在阴影里,他动作缓慢的先将佩刀解下,又将衣甲解下,带着几名脱去衣甲、仅穿着白色袄衣的人从茅草屋里走出来,走到石墙门口,长揖拜倒,声音嘶哑的说道:“高丽海阳郡败军之将甄封拜见制置使……”向淮东军投降,总比向儋罗王军投降要好,再说在林缚面前,甄封也败得心服口服。
将甄封困在西归浦城里两个多月,林缚手里早就有他详细的资料,倒是第一次见到其人。
甄封出身于海阳郡豪族甄氏,是高丽宿将,将衣甲脱去,他倒像个文士,脸清瘦,颧骨很高,眼睛细长,五旬年纪刚出头,颔下长须及两鬓发丝已染霜白。
此时的甄封憔悴、疲惫,眼袋又黑又肿:明明拥有优势兵力,又自许是高丽的名将,却给对手摧枯拉朽似的击垮,心头所遭受的打击额外的惨重。
“胜败乃兵家常事,甄督莫要介怀,”林缚安慰的说道,“还请甄督速派人催促各部弃械归降,使双方将勇少些伤亡!”
“谨遵制置使所命!”甄封吩咐身后随他出降的几名高丽武将。
西归浦城失陷,他们已经彻底失去翻本的机会,残兵败将在儋罗岛上,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继续顽抗下去,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甄封要身边几名高丽将领,随淮东军的骑兵四处宣告他已经投降的消息。
甄封等高丽将领投降,给接下来的结场扫尾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除了少数顽抗分子不肯降,往日出山更深处转移外,大部分散兵溃卒在听到主将投降的消息后,都选择走出日出山、弃械投降。
甄封肯配合,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后续收尾战事的麻烦跟伤亡,林缚自然会给他应有的尊重。除了将兵甲解除外,林缚让甄封跟他的侍卫在一起,都带到白鸟砦营寨暂时软禁起来。
林缚午后巡视溪野原东侧的战场,将近黄昏时返回西归浦城。
往东部或南部疏散的儋罗岛民,听到溪野原大捷的消息后,都迫不及待的返回家园。看到林缚给骑队族拥着走过,都高声欢呼。更有甚者,跪在路旁,热泪盈眶,叩头感谢林缚帮他们夺回家园。
淮东军的将卒们还在扫荡战场,来回押送战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