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虏骑的第一次突围是假,是诱孙壮率部去追。第一阵箭雨射过,虏骑侧翼就像隆起一块似的,有一队人马飞快的分出来,借着马速,斜斜的驰过一条弧线,雪亮带弧度的战刀高高举起来,直接过来冲击孙壮的左前翼。
淮东骑营也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咬着虏骑的侧翼,一队由孙壮亲率迎击反扑过来的虏兵。
一般说来轻骑兵的标准穿配是骑弩、骑弓与轻而狭长的马刀,虏兵游哨也是弓刀装备。没有步卒随行,孙壮在马上无法同时兼用大弓跟马槊。
孙壮骑在马上就能用步弓平射,别人用弩射一箭,他已经射落三人;看到有股虏兵反扑过来,他当下收了大弓,拨出比马刀长一尺有余的斩马刀出鞘,夹马腹与反扑来的虏兵直撞去。当前一敌,彼此斜过马头,举刀对磕,将要错过去之时,孙壮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刀柄横击那人的侧腋,那人虽也是燕胡勇锐,但吃不住这一下重击,身软将倾,给随后驰至的淮东骑卒拿刀在脖子上补了一刀,血从颈脖子喷出来,有四五丈远……
两队骑兵很快就对冲过去,孙壮再手快,也只来得及杀死三人,有两人还幸亏后面人帮着补刀。
虏兵看到所遇南朝骑兵战力甚强,不敢再逞强对冲,拨着马头往四处散开。孙壮归刀入鞘,再取长弓在手,专找穿厚甲的虏将射其跨下之马。虏兵也是这个心思,他们中也有许多能在马背上用长弓的好手,一炷香的时间,孙壮跨下马便给射杀了三匹。
淮东骑兵一人一马,普通骑兵给射了马,拿刀弓跟在其他骑兵后杀敌,孙壮是主将,左右随扈自然会将马让给他骑,他们则近紧其侧掩护杀敌。
李良率部赶来,虏骑不敢再纠缠,便拍马逃散,李良从侧翼冲了一阵,但虏兵马多,又休整了一夜,还是给他们大部逃走。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淮东与淮阳骑兵便合计伤了三十多人。
不管是淮东骑营还是淮阳骑营,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身上至少也穿轻便合甲,箭伤、刀伤,都难伤到要害,只是有两人给射落马后给敌骑践踏而亡。
不过虏骑急于逃窜,有些落地的伤兵来不及救,战后收拾战场给这边砍了三十粒人头,还捉了七八名俘虏,算是一场不错的小捷,至少叫这一股虏骑不敢再在淮阳城附近转悠。
将斥侯散出去,孙壮与李良就地休整。
好些伤马要就地救治,才不至于废掉,所以要等淮阳镇派步卒过来接应。
人伤得少,马伤得多,幸亏还收拢到虏骑遗弃的四五十匹伤马,不然李良、孙壮都会叫苦不迭。
待到午时,刘妙贞亲率四营淮阳镇步卒赶来支援,林缚、周普、高宗庭等人也随行到芒砀山察看永城县给摧毁、屠戮的情况。
在河淮之间,除了极少数城池在战后得到修整,大多数城池都跟永城县一样,兵卒孱弱、城池残破,燕胡游哨像马贼一样渗透进来,便抵挡不住。
要是不黄河沿岸的防线不能将漏子堵上,不能防备小股虏骑的渗透,内线的生产恢复自然是谈不上,便是粮秣输送也会大受影响,进而使得长淮军想在北面守住几座城池也会变得困难。
永城县给屠了个干净,反而没有人站出来拦截淮阳镇军在芒砀山建立前哨。
防线的意义不仅仅只是要求将卒守住城池防寨,还要有出城野战将敌拦截于区域之外,使防区内的生产不受到破坏。
虽说给淮阳镇军配备了大量的飞矛盾车,但在大股骑兵的威胁下,步卒依盾车出城,活动的范围也很有限,必然要有一定数量的骑兵配合作战,才能有更远距离的出击能力,才能保证淮阳防线是严密而有效的。将更多淮东骑营调到淮阳来协同作战,也能增加彼此间的熟悉跟信任。
从永城返回淮阳,林缚就任孙壮骑军司所属副指挥使,专门负责淮东调拨淮阳的骑营,与淮阳镇军协同作战。
返回淮阳审问俘虏得来的消息,叫人吃了一惊。
在九月之间,燕胡就调整军兵部属,分别在晋南、燕南两地,以本部精锐骑兵为核心,配备相当数量的燕西骑兵、新附军,形成以叶济罗荣、叶济多镝为首的东西两线军团。
在林缚从明州府回崇州、再从崇州出发到达山阳之前,燕胡的晋南、燕南两线军团都是一起发动。叶济罗荣以步骑六万为主力,出泽州围沁阳,攻掠太行山南麓、黄河北岸的城池。
沁阳横亘在黄河北岸,也是黄河中游除郑州、大梁之外最重要的城池。梁氏祖居沁阳,梁习之子梁成翼曾任沁阳镇守,沁阳军也是陈塘驿兵败之后,梁家唯一能掌握的一支精锐。之后梁氏向河中、鲁西等地扩张,都是在沁阳军的基础上扩充兵马。
当沁阳军的精锐给抽空,虽然后期沁阳守军一直都没有低于十营甲卒,但战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在燕胡控制整个晋郡而陶春又从清河等地南撤到黄河南岸的大梁等地,梁家也知道沁阳在北岸很难独守。不过早在淮泗战事之后,梁氏夺得济宁之后,就将在沁阳的族人迁往济宁、济南等地分散安置。
这次渗透到淮阳一线的这支虏骑前哨,便是燕胡西路围沁阳兵马分出来的远哨,由于过了大梁之后一路没有遇到强力的拦截,便一路南下,直到在淮阳城外吃了亏才返回。
虽说燕胡出晋南的兵马主帅是叶济罗荣,但围沁阳的主将却是陈芝虎。
虽说渗透到淮阳一线的虏骑游哨,也就这么一支,林缚留在淮阳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的渡过,但从北线陆续传来的消息,却十分的不让人乐观。
鲁王密诏事件之后,梁家最终被迫上贺表,承认江宁政权,但对淮东的戒备之心大增。在北面防线吃紧的情况,梁家还派大将高延虎率一万精锐进驻沂南,增强对沂山南部、沂水两岸中上游地区的控制。梁家在防备淮东的同时,也彻底封锁淮东从陆路进入山东的可能。
柳叶飞出知登州府兼制登州镇军之后,山东半岛东部包括莱州在内,都在其控制之下,而青州诸人对淮东敌视甚深,所以淮东军情司的探马也很难及时的获得山东境内的消息。
阳信、平原一线的军情,绕走海路,比快马走陆路要耽搁好几天。
东路的消息传到淮阳晚了好几天,形势却更叫人担忧——叶济多镝撇开平原府,以两万步骑围住阳信,约两万精骑绕过阳信,向临淄、青州境内进袭……
“燕胡虽说没有在这个冬季一举突破河淮防线的计划,但也没有任河淮防线继续加强的意思……”面对从北线陆续汇合来的消息,林缚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有如当年燕胡绕过燕北防线进袭燕南、晋郡一样,燕胡这次又是故计重施,偏偏这边还无良计应对。
第105章 陷阱
十一月下旬,刘庭州、肖魁安从涡阳赶来淮阳见林缚。
永兴帝在江宁登基后,刘庭州晋升左佥都御史兼领淮东、淮阳、徐州三镇军领司,成为新帝登基后最受重用的地方府县官员之一;肖魁安也率部从沭阳移驻淮阳西面的涡阳。
与津海涡水河不同,在河南境内,也有一条涡河,也名涡水,在汴水西侧,与汴、泗两河,同为沟通河淮的重要水道。
涡水源出大梁府南的通许县,一路南下经鄢陵、涡阳(旧属淮阳府),经涡口入淮。渡淮即为淮西重镇寿州,历史著名的淝水之战即发生于此。从寿州沿淮河东进,即为濠州、泗州,从寿州沿淝水南下,即为淮西区域的重心庐州。
在整个河南都给打残的情况,肖魁安所部移驻涡阳,加强淮阳西面的军事力量,加强对淮西的外围屏障很有必要。江宁在十月上旬下达调令之后,林缚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但就江宁或刘庭州的意思,都希望肖魁安所部能脱离淮东军步军司北军序列,在淮阳西设另设一镇。在这桩事情,林缚却没有松口。
大雪满天,从涡阳一路过来,就没有稍停过。
刘庭州艰难的从马背爬下来,肖魁安过来搀扶他。
“魁安,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你想的那般无用……”刘庭州落脚站在雪地上,笑着说道。他嘴里虽这么说,但身子毕竟远不如肖魁安身体强壮,骑马赶了一天的路,站在地上脚都发软,要不是肖魁安搀着,真要一屁股坐地上。
淮阳镇这边迎接的官员说道:“禀告刘大人、肖将军知道,制置使与诸军将今日去汴河视察军塞去了,入夜前能赶回来,要刘大人、肖将军在馆驿稍作休息……”
刘庭州点点头,说道:“本官省得了,待制置使回城,烦请通告一声……”这世头想做一番事的,哪个不是到处奔波劳碌?刘庭州也是从江宁匆匆赶回来见林缚的。再说林缚已是当朝屈指可数的权宦,刘庭州也不敢奢望他会在城里等候自己过来。与淮阳镇接待官员寒暄片刻,刘庭州便与肖魁安及随扈进入馆舍休息。
“大人,就涡阳置镇一事,你觉得制置使会不会松口?”
进入馆舍坐下,肖魁安又与刘庭州讨论起此行的主要目的。
刘庭州轻叹一口气,说道:“林缚也是趋利之徒,怕就怕他提出的条件,江宁那边承担不了,这事就没法谈下去。”
不管肖魁安心在不在淮东,他麾下二十营兵卒都要接受淮东军司的辖管。剥离出去单独设一镇,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淮东的兵权,同时在淮泗地区增强了制衡淮东的军事力量。
要没有足够诱人的条件交换,淮东要是就此松手,怕是比地方府县都要软弱可欺。
虽说肖魁安的名利心不算太重,但也渴望能有独领一镇的机会。这时候琢磨不透林缚的态度,也就有些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