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集于崇州的津海军,是津海守军撤到淮东后重建的一支精锐步旅,约有万余人;一是守淮防线上的凤离军,这是早年随林缚南北征战成长起来的精锐,也约有万余人。
淮东与江宁之间貌合神离,彼此间提防得紧,林缚不敢将兵马悉数调出,使崇州老窝失去防守。而潜入淮东的细作,也确实没有发现淮东诸防区兵马有大规模调集的迹象兵马的调动,除了防线调整外,还涉及到粮秣补给及军械的调配,很难仓促间成行。
高义在青州城下诈败,登州镇有柳叶飞做内应,又在相对安全的内线运动作战,登州镇兵马主力最终给调出来,也耗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淮东想要派一支偏师支援山东的侧翼,事前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
想当初淮东为了袭打浙东,只能惘顾欺君之罪,以北上勤王为借口集结兵力,才骗过奢家,然后在北上途中突然转向,才打了奢家一个措手不及。
从林缚最初的崛起之战,到淮泗战事时期助岳冷秋平灭刘安儿,以及近来与奢家在浙郡争雄,都体现出淮东极其出色的诡战用兵能力。
当淮东瞒天过海的战术用到自己的头上,高义就深刻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眼前这两三千甲卒从哪里冒出来的?除了眼前这两三千甲卒,淮东在登州还有多少兵马一起登岸了,柳叶飞是不是还活着,登州城、刀鱼寨此时在谁的掌握之中?
高义对这些都是一摸黑,毫不清楚。
所谓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这时候以一般的思维考虑,高义应该率部往后退缩、摸清楚情况再来打才是。
但是淮东的这种出神入化而奇诡的用兵能力,与其强大水营势力控制东海疆域有直接的关系——这越发体现出天命帝强调夺取登州在战略大局上的高瞻远瞩。
高义此时退缩,待陈芝虎派主力过来汇合,再去夺登州,即使能攻下,最大可能也只是得一座给淮东搬了一空的残城,则失去以诈败而行调虎离山之策的意义。
高义即使此时退后,保存身后两千兵马不受损失,事后也会给问罪——因为他的退缩,燕胡失去了一次组建跟淮东抗衡的水师的机遇。
战术的胜算远不能弥补战略上的损失,有时候为什么用险,就是希望以较小的代价去搏取上战略上的主动——为了谋登州,陈芝虎甚至不惜在青州城下损兵折将,高义都觉得不会原谅自己率部后退。
高义晓得自己没有退路,必须攻到登州城下,哪怕身后这两千兵马折损干净,反而能有推脱责任的说辞。
绕道去登州也不行。
七甲集距离登州城就四十里,他们绕道要多走一百里路,以眼前的情形,要保存将卒的体力,必需要放缓行速,最早要拖到明日午后才能赶到登州城下。
也许柳叶飞此时正率领残部在登州城里苦苦支撑,这一天的时间非常关键,足以让淮东援军在登州城里站稳脚步,难道还能拿两千骑兵去强攻淮东援军站稳脚跟、防守的登州城不成?
关键是走到这里,将卒都已经相当疲惫,憋着一股子劲强撑着保持昂扬的斗志,拖一天,这股子劲就可能会垮掉,更难去撼动精蓄锐的淮东援军。
高义不断派出小股骑兵去骚扰淮东步卒的阵脚,眼前侦察的事实就是,淮东这支步旅进入七甲集也非常的仓促,这说明淮东援军也刚刚才在登州上岸。
很可能柳叶飞还掌握着登州的形势,淮东援军要为夺下登州城赢得时间,只能派步卒到七甲集来阻击他们。也有可能是柳叶飞刚遭擒押或身死,淮东援军掌握登州城时间不长,登州形势还很混乱,需要派兵在这边进行阻击,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淮东即使擅长瞒天过海的调兵战术,从登州上岸的援军兵力也不可能多。
不管哪种可能,只要将眼前这支步旅摧垮,登州的形势就还不算坏。
决定强攻七甲集,高义召集部将商议战法。
“倒是中规中矩的守法,当头五六百卒骨头倒硬,小股骑兵扰不动其阵脚;但两翼的兵卒比较弱,只是两翼地形,又是石头沟,又是石头坡的,不利于我们上去展开攻击……”部将潘德冲说道。
骑兵试探步阵的方式很多,较为常规的就是用小股精锐骑兵在一箭射距的边缘逗引。训练不足的步卒在敌骑突然接近时,很难正确的判断距离以及遏制心里临战的惊慌,提前射箭是最见的错误。
训练不足的步卒,其箭矢上弦的速度本来就慢,要是掌握不好时机,浪费了一轮箭雨覆盖的机会,很容易给骑兵接近直接冲击而垮阵。
临战能用到的战术选择不会有太多,选择打击相对薄弱的侧翼,永远是最优先的战术选择。
高义知道身后一直到胶莱河西岸,短时间里都不会有援军能过来,他除了要冲溃挡路的这支淮东援军外,还要保存足够的兵力赶到登州城以应付复杂的形势——要避免正面交锋产生过于惨重的伤亡,从侧翼打垮淮东援军,是高义唯一能做的选择。
高义亲自赶到前阵侦察地形,蹙着眉头说道:“地形虽陡,但不至于不能通过;老藩,你率部下马打,可以从侧翼抄过去……”
约到日偏树梢头,高义率两千轻骑往七甲集压来,先是两股骑兵接近淮东军前阵,在相对狭窄的空间里腾挪,冲击淮东军前阵的侧角,以避开正面箭雨的覆盖。
顿时间,箭矢飞覆,破空之声仿佛从石隙间钻出来的风,对射如雨。
两边都很谨慎,不想一下子这过度的投入太多的兵力,也不想一下子就纠缠到一起,拼个你死我活。高义等部将藩德冲率部下马悍卒从左翼抄上去,才在正面展开猛烈的攻势,驱战马直接突过淮东军在阵前布下的简陋障碍,去冲击淮东军前阵。
赵虎不得不承认敌军奔袭而来的都是悍卒。
因为是奔袭轻骑,敌军将卒身上都仅有轻甲遮护,在步弓射杀下,中箭落马的兵卒不少,但大多数很难一下子插中要害。负伤的敌军兵卒也不退去,即使失了马,也是咬咬牙跟着其他骑兵身后坚持冲锋。
赵虎也是急行军赶到七甲集,随军而行的飞矛盾车数量有限,即使布在阵前,也给敌军用战马强行撞开,但多少能将敌军骑队的冲击力缓下来,双方将卒就如此在前没纠缠混乱在一起。很快地上血流成河,泥土上插满空箭,伤卒也无暇撤出,或咬牙坚持作战,或给践踏至死。
前阵激战如此,而敌军下马兵卒对左翼的攻击更是猛烈,兵器以稍短的骑枪为主,迎着箭雨就往前冲……
第19章 大风迷眼
左翼乃儋罗国王室卫营,由儋罗王世子李继统领,在敌下马悍卒猛烈如燎原大火的攻势下,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赵虎所布是空心方阵,兵家好言奇正、虚实,阵中间的空心地带即为奇、即为虚,是四边攻退转进、调整兵力、进行变阵、应对攻势的关键。
一旦有守兵支撑不住,退下来将阵中间的空心地带填满,整个阵列就变得呆板、滞重,主将就无法自如的掌握整个阵局,离全军崩溃也就不远了。
显然,敌军主将也看准淮东军左翼这个弱处,即使赵虎分批将预备兵力投入左翼,想要将左翼撑住、撑开去,敌军也是不断的趟过填满卵石的浅水沟,往左翼投入兵力,要一鼓作气的将左翼摧垮,进而将淮东援军整个防阵打崩掉。
危急之时,赵虎只能披甲上阵,将仅有半营预备兵力,都投入前阵,放弃防守,率部往外突击,并令右翼迟元吉也随他往外展开。
左翼儋罗王室卫营给敌军缠住,随时有可能会崩溃,在狭窄的方圆之内,投入预备兵力,也无法接触到左翼厮杀地带的敌军,只是使左翼变得更臃肿、更呆滞。
在左翼随时有可能崩溃之际,为避免给卷进去,赵虎只能命令其他兵马强行向外展开,拉开与左翼的距离,更有意将所有敌军都卷入乱战之中——即使葛长根不能及时率部从侧后袭出,赵虎也要将陈芝虎这路偏师拼个两败俱伤,才能给高宗庭在登州赢得必要的撤退时间。
要说战场上的经验,高义比赵虎还要老道,看清楚赵虎的意图,即下令在前阵缠杀的骑队后撤,拉开距离……
骑兵撤出战场的速度,非步卒能追。
一旦拉开距离,留出给后续骑兵冲锋的空当,高义就毫不犹豫将手里最精锐、也是留在身边蓄养体力一直未投入战场的四百扈骑投入战场,舍弃弓弩,对因向外展开而阵形分散的淮东军前阵,直接发动冲锋。
赵虎一手兜着疆绳,提马往前冲,左右步甲以他为中心团团拥簇,形成人挤人、人挨人的紧密阵型,以雪白的陌刀、长枪组成枪林刀墙,做好承受敌骑猛烈冲击的准备。
与敌骑相撞之际,无数人骨折肉绽,竟是硬生生的用肉体、坚甲、陌刀、刺枪,将敌骑拦截在距赵虎十余步外的远处……
敌兵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挥刀左舞右砍,骑枪前后捅刺,占尽优势。然而此优势还远不及敌骑仗马快马高,来回穿插打击来得犀利。
淮东步甲只是低头以盾挡、以刀砍、以枪刺,死死的抵住一步不退,用这么拼命的方式使得双方混战的中心眨眼间堵个严实,削弱敌骑的优势。
一旦给堵实,敌卒即使骑在马背上,也无法利用骑马的优势进行回旋,转眼前成为血战、死战。贴近了距离,敌兵骑在马背上,骑枪捅刺无力,挥刀也很难砍到铁盔铁护脸下的脖子。
敌骑见一次冲锋不成,即往后拉,留下数十具死尸以及残肢断臂,仗着马跑得快,迅速拉开距离,再进行第二次冲锋。
赵虎左右皆是海东行营府卫营悍卒,是林缚留给赵虎震慑海东的淮东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