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东也是欢迎他的嘛!”林缚摊手说道。
大家都是一笑,傅青河说道:“岳冷秋能有如此地位,不是泛泛之辈,邓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邓愈不投靠岳冷秋,而来淮东,没有这个道理。”
“徽南军虽残,但也消耗了浙闽军相当一部分实力,谢朝忠完完全全是脓胞一个,飞黄岵失陷后有半天时间给他逃回昱岭关,他竟然没能提前察觉,还一力猛攻璜田寨,给奢文庄的部将郑明经在璜田寨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大败而逃。郑明经追着谢朝忠猛打不放,一路追到昱岭关下,趁乱拿下昱岭关城。邓愈守了数年没破的昱岭关,半天时间不到就毁在谢朝忠的手里,在昱岭关的御营军完全是给自家溃兵冲乱,自相践踏,死伤惨重,降者无数。徽州随后即降,江宁为征浙西在徽州储备的粮秣、军械,也悉数落入浙闽军的手里……”傅青河继续介绍当前江宁所面临的危急局势。
林缚双手很重的按在长案上,一声不吭。
“形势真是想他有多险恶就有多险恶啊!”宋浮感慨道。
淮东军在闽东、杭湖军在桐庐,甚至包括徽南军在大青溪河谷,都极大的消耗了浙闽军的实力。
入秋以来,陆陆续续的,浙闽军至少要减损两万精锐。当然损失更重的,是奢家获得补给的能力。
江西的粮田,主要集中在鄱阳湖沿岸。
鄱阳湖沿岸平原的粮田将近千万亩之多,但奢家目前只是占领鄱阳湖东南部的豫章,鄱阳湖北部的湖口、江州等地,都还在岳冷秋的掌握之中,使得整个鄱阳湖沿岸平原都成为战争的缓冲区,自然不会提供钱粮给奢家。
奢家要转到江西立足,这时候甚至不会对地方直接劫掠。
闽东的失陷,除了意味着老家给端掉之外,还意味着浙闽军最为重要的一块补给地的丧失。奢家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从闽东沿海往闽江上游迁出大量的人口,安置到建安府,甚至沿杉关继续西进到江西境内安置,这么大规模的迁徒,要消耗奢家大量的资源,意味着奢家即使打开徽州缺口,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在江宁外围维持长期的战事。
眼前倒好,谢朝忠将徽州囤积的粮草补给都白“送”给了奢家。
当初为从昱岭关出兵打浙西,编成六万人马规模的浙西招讨军。为筹措浙西招讨军足用来出战的战备物资,户部、内府恨不得将底、裤都拿出去当了,永兴帝还削减内廷开支拿出十万两银出来。这会儿一并便宜了奢家,成了支撑奢家在江宁外围进行长期战事的物资基础,还真叫人哭笑不得。
“徽州八日降,郑明经率前哨十日就连克绩溪、宁国两城,兵马进入江宁的外围,此时奢家在浙西的大股兵马正火速经大青溪河谷北上,经昱岭关进入徽州,往北到宁国集结……”傅青河继续说道。
“孟义山有什么反应?这两天有没有派人去跟孟义山联络?”林缚问道。
“此前曾建议孟义山从桐庐撤兵移师独松关附近,孟义山顾虑颇多,未曾同意,”傅青河说道,“但飞黄岵失陷后,孟义山应是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他也不敢再强攻桐庐,仅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杭湖军于十一月八日就退回到钱江南岸,沿渌渚江北上,去了临水。但奢家的速度更快,十日就拿下宁国。孟义山不敢从独松关往西打、去夺宁国,而选择经临水、安吉继续北上,大概是想先进入江宁,争勤王首功!江宁的诏书也到萧山了,大人要不要看?”梁文展说道。
“不看也罢,”林缚摇了摇,他这时候对江宁的诏书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又说道,“孟义山先是惧,此时又是贪,怕是先吃苦头啊!”
“贪跟惧,不是人生来就有的弱点吗?”高宗庭说道。
“要是永兴帝同意杭湖军进入江宁城还好……”梁文展说道。
宋浮摇了摇头,说道:“御营军满打满算在江宁还有四万兵马,谁会轻易让一支外兵进驻江宁城?陈西言或许愿意,但让孟义山率兵进入江宁,余心源、王学善、王添等人还有活路吗?杭湖军赶早了,多半是给派到江宁南面,拦住浙闽军北进的步伐,要是孟义山是聪明人,最多到荆邑(今宜兴)就不能再动了,最好是留在湖州境内!”
“或许孟义山不会那么冒进,除了水军以及留守杭、湖的兵马,随他北上援江宁的兵马应该只有万余人……”梁文展说道。
傅青河摇了摇头,他不认可梁文展的判断,跟林缚他们解释道:“为打桐庐,杭湖军伤亡很重,也是仅差一步,没能将桐庐打下来。飞黄岵失陷消息传来,我曾叫孙文耀代我去桐庐见孟义山,我是希望他咬牙将桐庐先打下来,当时杭湖军水军能控制桐庐外围的钱江水道,还有打桐庐的条件,只不过孟义山那时已经开始撤兵,说到底还是贪了些……”
“过多的贪心会叫人忘却恐惧跟危险,看不清陷阱所在,孟义山急着北上,是去争勤王首功的,”林缚对杭湖军的前景也不大乐观,说道,“另外,陈西言对杭湖军的影响也很大,身在江宁的陈西言多半是急切希望孟义山率杭湖军接近江宁互为援应的。即使杭湖军吃大亏,实也不叫人意外。”
“我们是赶不上趟了,从宁国北上到江宁,一马平川,还仅有三百里之遥,”高宗庭说道,“奢家前部兵马怕是在宁国已经完成集结了吧!”
平原有宽敞驿道可走,三百里路,步卒急行军只需要三天的时间,而淮东战船从崇州出发,沿扬子江逆行而上,到江宁还要五天的时间。要是走陆路,从萧山出发,跨钱江,从杭州、湖州借道,要走将近六百里路,最快也要比浙闽军晚三天。
眼下的情形,淮东军要是急行北上,浙闽军多半会放弃先打江宁,在江宁东南先跟疲惫不堪的淮东军先打一场!
四万御营军纯粹是摆饰,根本不会叫浙闽军生出惧意,浙闽军前部兵马就能聚集两万五千到三万的精锐,从浙中、江西还能再抽三万精锐北上,速度甚至不会比淮东军慢多少。
眼下在萧山仅有崇城军两万步卒精锐,还没有从闽东战事里恢复过来,寒衣尚缺。
要是崇城军急行六百里到江宁外围,跟早一步进入江宁、兵力最多能达到六万的浙闽军主力碰上,会是什么结果,掰掰手指头也能想到。
眼下就指望江宁那四万御营军在熬过最初的惊慌之后,能将江宁城守住了。
至于淮东对江宁的态度,在战前就决定好了,就是先不理会。
奢家从徽州夺下原浙西招讨军的粮草,就不存在以快打快的问题;要是四万御营军都不能把江宁城守上一两个月,即使失陷了,也怨不得淮东。
淮东眼下还是要先打淮东的。
很可惜杭湖军没有咬咬牙将桐庐先打下来,不是淮东从桐庐借道直接沿钱江上去攻打淳安,将能将奢家的大部分兵马都拖在浙西不敢北上,也是上策。
林缚问傅青河:“奢家在东阳县的兵马,应该抽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五千守军,”傅青河说道,“但根据搜集到的情报看,其中有一半是新募的兵勇,真正忠于奢家的死士,应不足半数……”
“唉,奢文庄放一个饵,就是想我们吃下去,他偏偏还不能叫我们吃得舒服,这个饵毕竟是他用来拖时间的!”高宗庭说道。
“打东阳县的事情,交给张苟负责;浙东行营军陈魁立所部也调上去,全力协助攻城,见过血,以后也能放心用来守东阳;敖沧海率部先下来,”林缚说道,“浙中反正是不能打,长山军主力都留在东阳外围的意义不大,还是先下来做准备……”
从桐庐到衢州兰溪县有谷道可行,淮东打下东阳县之后,要继续深入浙中谷原,甚至去打上绕、信州,都要先攻下桐庐,才能不用担心给瓮中捉鳖。
奢家在东阳县部署的精锐兵力少,但在桐庐的兵马相对充足。奢家一是要防备整个北进兵马的后路给淮东抄了,还有一个就是叫淮东不得深入浙中;不然的话,奢家的北上兵马大可以打回马枪,先放弃江宁,大股兵马先从桐庐进入浙中谷原抄淮东军的后路。
“说到底,眼下最头痛的还是岳冷秋的反应,”高宗庭说道,“江宁应有诏书去了江州、寿州。我们能挡住淮西兵马不能渡江,要是岳冷秋按耐不住,先回了江宁,而我们没有赶上,这个问题也很棘手!”
“对岳冷秋来说,他更可能在江州只留少量兵马,他则亲率大军进入的江宁外围观望形势,”宋浮说道,“岳冷秋应比孟义山有更好的耐心,但叫他在江州按兵不动,也很难……”
江州一切都依赖江宁的供应,岳冷秋不能学林缚将永兴帝的谕旨当成臭狗屎,连看都不看一眼。江宁不失陷,岳冷秋不动,事后必会给追责;江宁失陷,江州也将断了补给而陷入困境——岳冷秋在江州,很难像淮东这么安坐如山不动,要是岳冷秋给诱出来,江州就将危险。
比起江宁,奢家的第一目标应该是江州,得江州,江西形势才能完整,才能完整的占有整个鄱阳湖平原,奢家才能有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之地。
从大局上考虑,岳冷秋应该守在江州不动,很可惜永兴帝不会顾全大局叫岳冷秋守住江州不去救江宁——相比较留守江州的风险,岳冷秋率兵援江宁可能得到的好处太大了,甚至可能顶替陈西言出任首辅并掌握江宁卫戍兵马。
相比较这个,江州的得失在岳冷秋眼里一定没有那么重要。
偏偏淮东有阻拦董原淮西兵马渡江的手段,却没有阻拦岳冷秋江州兵马东进的把握。
“唉,即使叫奢家暂时占了江州,哪怕江宁也丢掉,形势也不算坏到不可收拾,”林缚说道,“明天派人去杭州,明明确确的告诉他们,淮东兵马要从杭州借道,浙闽行营军韩采芝部,即日起编入长山军序列。也好久没有在开阔的地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林缚虽才来萧山督战,但对浙东的兵力部署是了若指掌。
“奢家若夺下江宁,我们就从湖州西进,强行切断徽州跟江宁之的联络,迫使奢家出来会战吗?”高宗庭问道。
“那是当然,”林缚说道,“江宁岂是叫奢家好占的?”
即使考虑到长山军攻打东阳县会有伤亡,最终在萧山集结待调的淮东步卒也将达到五万之众;在扬子江上,年中临时整编的海陵军以及即将赶去汇合葛存信所率第二水营主力,也将近三万兵马。
即使奢家将麾下主力全部都调到江宁附近,林缚也有心过去打一场大会战。
宋浮微微一笑,理论上,奢家拿下江宁、江州,能将江宁、徽州以西一直到江州的千里区域连成一片,但奢家需要时间去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