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走到望楼脚下,才有军校匆忙赶过来禀报:“樊城遇敌,桥渡及樊城东门皆有乱敌侵入……”
“敌兵从哪里来的?”阿济格问道。
“详情不知,佟将军正派探马去北岸查看。”
“吃屎的,这时候才知道查看,怎么叫敌兵打到城门口才有警觉?”阿济格出声喝斥,刚要一鞭子挥过来,陡然想到袭樊城的敌兵是从哪里来的——柴山押粮兵马!
“操!操!”阿济格痛骂道,“罗献成反了!”
阿济格又不知道罗献成与王相交恶的事情,罗献成也不可能在奢文庄与叶济罗荣面前自曝其丑,叫别人晓得他连自己的手下都管束不住——在阿济格看来,柴山押粮兵马是罗献成所派,柴山押粮兵马袭樊城那只能说明罗献成出了问题……
阿济格下意识的认定罗献成出了问题,一面叫扈兵将他的战甲、大刀拿出来,一面叫人敲响大钟,聚集襄阳全城兵马,准备渡河去援樊城。
阿济格登上他的驻防将军府西角的望楼,知府沈浩波也一脸汗水、气喘吁吁的奔跑过来。从望楼望向北岸,东城门、桥渡皆起大火,东门外粮营的位置有些火头,但正弱下去。
看来粮营那边发生过战斗,但已经结束了,这也证明柴山押粮兵马就是袭敌。
东城门那里给挡着,看不清楚,但桥渡那边隔着千余步,大火腾起,将暮色燎烧得血红明亮,能清楚的看到桥渡守军的东垒已经给敌兵占领,地上尸体横斜。除了铁桩码头有一百多守军外,西垒离被袭地点较远,还没有给战火蔓及,但浮桥处就只剩下五六十守兵给两三倍的兵马压着打,只能勉强守住桥头。
南城门附近还没有敌兵出现,守军却慌乱的关闭南城门,竟然没有想到去支援桥渡!不然只要南城门及时派兵支援桥头,就能扳回劣势。
南岸要援北岸,浮桥最为重要。
“普阿马怎么带兵的!”阿济格恨得大叫。
片刻后,副将参领官佟瑞麟也登上望楼,说道:“柴山押粮兵马作乱,偷袭东城门及桥渡,末将已派南桥守戍兵马先过桥援北岸,其他详情不知!”
“详情不知,你不会睁眼去看!”阿济格对比他年龄大的佟瑞麟没有好语气。
桥渡分南北两岸,北岸桥渡守军为一营精锐,南岸桥渡守军也为一营精锐,其时浮桥上没有辎重车,也算是大幸,南岸一营兵卒能够飞快赶去北岸桥渡增援,要比乘舟船快得多。
阿济格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是北岸桥渡守军给分割成三块,除了西垒外,桥头及铁桩码头都岌岌可危,特别是桥头的守军就剩下四五十人不到,甚至在桥头都站不住脚,要退到浮桥上来。
在桥渡东北方向,袭敌另有一大彪人马正赶过来要越过东垒去打桥头,南岸的援兵即使及时赶到北岸,也会给压制在桥头打下出去。
桥头才多大一点宽度?要是不能从桥头往北面打开,一直给压制在桥头,便是有十万援兵也发挥不出作用来。
阿济格看后来赶来打北岸桥头的袭敌,其兵甲在火光映照下明亮异常,应是袭敌主力。既然这时候能肯定柴山押粮兵马就是偷袭的敌兵,那袭敌的规模就不难判断,足足有五六千人啊——普阿马在北岸就两千多兵马,还给打得措手不及,连东城门都失掉了,阿济格痛苦的蹙起眉头来:他想上战场想得发疯,但是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上战场……
现在有五六百援军给堵在桥头,打不开去,要派更多的援兵,只能乘舟船渡河过去;要不然叫普阿马的兵马在樊城里给袭敌歼灭,叫袭敌夺去樊城,问题就会非常非常的严重——阿济格对问题的严重有着清楚的认识。
对襄阳知府沈浩波及副将佟瑞麟说道:“我去援北岸,你二人守好襄阳城,派快骑去荆州、石城报信:就说罗献成反了,柴山押粮兵马有五千余精兵袭樊城……”
“罗献成不可能反!”沈浩波抓住阿济格。
“你怎知他没反?”阿济格瞪眼看向沈浩波,从樊城遇袭一刻起,他对降臣的信任度就急剧下降。
“罗献成有八万战卒,要反何时不能反,非要献出南阳再设此计陷我北燕?”沈浩波还是有些见识的,不然也不会给派知襄阳、辅助阿济格掌握荆襄要地。
阿济格也是给袭敌打昏了头,细想想洗浩波的话也对。
罗献成要早叫淮东收买,奢家就会给憋死在江州,在北岸就根本没有活路,而北燕也根本就打不下南阳,很可能在南阳城下就会遭遇大败。
且不说罗献成会因为什么昏了头而可能去投附淮东,罗献成有八万战卒,屯卒还有十余万,这么一支兵马投靠淮东,就能叫淮东一举掌握荆襄、江西全境,又何必玩引君入瓮的险计?
“罗献成没反,那问题出在哪里?”阿济格反问沈浩波。
“必是罗献成手下有人暗投淮东,很可能就是柴山那边出了问题,”沈浩波也算有急智,说道,“当此之时,应立时派人往各地报信,只说柴山押粮兵马袭樊城,各地军将便自有判断,而不是只往荆州报信。万一淮东另外还有伏兵潜入,仅往荆州报信,会叫别地应对失措……”
沈浩波担心淮东还有伏兵潜进来没有暴露,但也没有想到足足有五万之多。
第116章 斩将
受周斌所派,先期率部进袭樊城东门杀退守军的郜虎、周塔分别是淮东崇城第二镇师唐复观所部柴山旅的营将、哨将,也是最早随周斌潜入柴山,组建柴山旅的武官。
周塔先到城门洞下与守军周旋,郜虎随后率六百人马赶来。
诸将卒仓促之间,都没有能穿齐铠甲,拿起刀盾、陌刀、弓弩,跨马就奔樊城东门而来,不顾城头箭雨,赶到城门洞内才下马,从城门内侧,以大盾遮闭城头打来的箭石,强攻登城道……
燕胡以战立族、以战立国,自从呼伦山而下,几乎没有一年是止战休兵的,就使得燕胡老卒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好斗嗜杀的血液,也精于应变。
袭东门时,守军更多是在城内军营里,还有武官赶上轮休在黄昏时走进妓寨正准备寻戏作乐,入夜守时还守戍在东门城楼的守军人数不多,仅有一队六十人,在城门洞里猝然间还给周塔率部袭杀的十余人,但在城楼上的守军多为燕胡久历沙场的老卒,占着城楼居高临下的优势,封锁登城道打得十分顽强,并没有因为城门一时失守而惊慌失措。
对郜虎、周塔两支军马来说,幸运的是守军没有考虑到城门会如此轻易的被夺,城楼守军虽说组织弓弩手到城楼内侧凭石栏射箭想封锁城门内侧的登城道,但真正能对大盾形成威胁的滚石、擂木以及盛满火油的铁锅都部署在城楼的外侧,一时间无法移过来,就叫淮东军强行攻上城头。有一部分守军退到城楼里顽抗,还有一部分守军往两边城头退缩,汇合从南城及北城楼头赶来援兵,要将淮东军反压回去……
守将普阿马倒没有太多的犹豫,只下令关闭其他三城城门,在敲响大钟集结全城守军的同时,他就亲率守府的百余扈兵,也是普纳察氏的私族兵精锐,穿好战甲,跨马就直奔东城门而来,沿大街直击刚刚在城门洞内侧站稳脚的淮东军。
奢文庄曾守过一段时间的襄樊,除了汉水之上架设两座浮桥外,对襄阳与樊城的城防也有过改进。在樊城最为明显的,就是紧挨着城墙内侧,多挖出一道内濠来,在东城门内造了木制的内濠桥连接城门洞与城内的大街。
周塔刚使人在内濠桥的另一头摆下两辆辎车,想要挡守军的反击稳住阵脚,普阿马就拍马赶来。他跨在马背,持大槊,左右挥舞,当即将挡在前头的两辆辎车挑翻。
辎车虽说是空载,但每辆也有四五百斤的净重,普阿马挥槊能将辎车挑得翻滚好几下,两臂神力可见一斑……
淮东军在桥头藏在辎车后的将卒躲让不及,叫普阿马连槊带马闯进来,扫杀得人抑马翻,不得不让出内濠桥,接连损作十数名人手。
倘若普阿马占得内濠桥,能守住内濠桥的缺口组织守兵进行反击,淮东军想在南岸援军赶来之前,杀入城里,拿下整座樊城,将变得很困难——然而普阿马自视勇武过人,将淮东军从内濠桥杀退还不满意,有意一鼓作气夺回东城门。
普阿马在五名扈骑的簇拥下冲过内濠桥,往城门洞直杀来。
内濠桥仅有三余丈宽,一次通过四五匹马就已经拥挤,只叫普阿马一次抢过六骑来。
淮东军派来夺樊城东门的将卒,虽说没有能与普阿马一较高下的武将,但也多为血勇、悍不畏死的虎贲勇卒。但见普阿马冒失冲过来,周塔晓得若不能挡住普阿马的冲势,叫他杀透过来,再叫他身后百余健锐也杀过内濠桥来来,城门洞这边的阵列很可能给杀乱阵脚而不得不退出东门去,前面袭城门的战果就会功亏一篑。
周塔虎吼一声,挥刀挡在马头前,同时也有七八名甲卒浑然忘死,从两边冲上来堵缺口。
哨将周塔一刀没能封住普阿马砸打来的大槊,直听着左肩咔嚓而响,巨痛传来,整个人竟然给大朔砸碎左肩、活生生的痛昏过去。周塔昏厥过去,人却挡在马前,给普阿马胯下的战马抬脚踢滚开去——然而普阿马冲杀过于居前,随他过桥来的五名扈骑给堵住后面,一支陌刀横斩过来,将普阿马的右胁襟甲斩散,划出一道喷血不止的血口。
普阿马痛得嗷嗷大叫,但容不得他勒马调整姿势继续再战,更多淮东甲卒缓过神来,冲抵到近处,将他一起缠住,更有一人直接将普阿马的长槊裹在腋下,死命抱住,丝毫无畏腋下给长槊前端的锋刃割得鲜血淋漓……
这眨眼之间,随普阿马冲过桥的五名扈骑稍落在后面,已有两人给斩落杀马,后面的守军因为内濠桥太窄,一时间冲不过来,只能看着普阿马本人也给缠在桥这头进退不得。
在城头围打敌楼的郜虎窥得机会,从石栏上一跃而下,将锋利的斩马刀直劈而下,连着铁盔将普阿马的头颅劈作两半……
普阿马也是北燕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将,未料得竟然给淮东一群无名小卒斩杀马下,半片头颅斩落,血白掺染的浆、液喷洒。普阿马的战死,对东城门反击及顽守的守军士气打击极大,已冲上内濠桥的守军更是愣怔在那里,一时间忘了进退,叫淮东甲卒冲杀过来,一举打溃……
桥渡守兵还占着北岸桥头没有给打溃,南岸兵马走浮桥赶到北岸,很快,都不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但是淮东军从左右拥过来,用大盾列阵,用弓弩封锁,将守军死死的压在桥头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