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冯逢语气弱了几分,低下头,看着家中被潮气染黑的湿土,声音越来越小,“我没说要去作证。”
“什么?!”
听这话,妇人终于是惊愕回头,看着儿子的眼神中隐隐有怒气升腾,可很快就消失了,展演一笑:
“外面不是说李保长到处找人作证么?可能是还没叫到你。李保长不叫,你自己去就是,先把衣服收拾好,明儿一早就往曲溪县去准没错。”
看着娘亲一本正经,冯逢死死咬着嘴唇,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嘀咕道:
“李保长他……他……”
妇人似乎意识到是什么,言语中透着不耐:“他什么?你倒是说啊!”
“李保长他叫过我了,但我没答应去作证。”
冯逢羞愧地不敢抬头,感觉娘亲久久没动静,又道:“娘,没什么事儿,我先把鸡蛋……”
话未说完,冯逢手中正待烹饪的两个鸡蛋突然被人抢走,当他回神,疑惑地看向母亲时,眼前两枚还粘着些许鸡屎的鸡蛋便飞了过来。
“啪啪!”
两声货真价实的蛋碎。
粘稠滑腻的蛋液混着蛋壳从冯逢脸上滑落,弄弄的腥气还带有点儿屎味,就像是被某种东西射了一脸。
冯逢强人恶心,将脸上蛋液擦去。
没来得及说话,脸上有遭遇重击。一个响亮的巴掌直接把冯逢打倒在地。
“娘,你这是干嘛?”
面对儿子的疑问,妇人单手叉腰,一手指着被自己打肿脸的儿子,喝问道:
“说!你为何不去?”
“对方是胡家,是胡家要让刘嘎死。我……我能怎么样?”
“你这不孝子!”妇人情绪激动,嚎啕一声,在地上大哭起来。
冯逢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唯独觉得自己算是孝顺,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母亲,也从来不曾忤逆母亲的意愿。现今被母亲骂不孝,情绪又如此激动,着实把他吓坏了。
“娘,您别激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问你,家中的鸡是谁给的?你爹又是被谁害死的?你不为刘嘎作证,一者是知恩不报,视为不忠,二者杀父之仇你恍如不见,视为不孝。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冯逢面露难色:“娘,非我不知。儿只担心此次跟胡家作对,被其记恨,他们对儿做什么还好,如若他们对娘亲下手,儿该如何是好?”
听冯逢解释,妇人不但不喜,反而自嘲一笑:“哈!原来还是为娘的让你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也好!娘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让你断了牵挂,看你还有何说法?”
妇人并非说笑,突然站起身,在冯逢惊诧的注视下低头往床柱撞去!
……
……
曲溪县
王群闭着貂裘大衣,戴着羽绒帽子在县衙门口直哈冷气。圆顶大鼻像被冷风冻得通红,感觉比以往更大了。
一碗热茶才喝一口,再次举杯时就已凉透。
王群放下茶碗,探头看了看公堂背后的过道口,朝身边衙役问道:
“柳大人到底见谁呢?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衙役耸耸肩表示不解。
王群不耐地开始踱步。
又过了一会儿,柳松终于出现了,同样是一身大衣,眉宇间还带有一点儿寒霜。
柳松身边跟着一人,身披大氅,头戴大帽,跟柳松道别之后疾步而去。对方走得太快,王群没看清对方相貌。但留意对方背影时,小小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皂履?曲溪县还有谁喜欢穿前朝流行的鞋子?韩家的人?”
“师爷,久候了。随我内院说话吧。”
柳松的话打断了王群的思考,不过王群相信自己猜得**不离十,便沉下心朝柳松行礼,随其到了内院。
所谓师爷,并非朝廷登记在册的官职,实则是地方官员的幕宾,享受朝廷俸禄却没有编制,就是所谓的聘用工。而一个地方的师爷却有着仅次于县令、知州的权利,因为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为当地一把手出谋划策。
科举等同于现代的公务员考试,要有编制就得考试,考试之后才能分配做官。而不管哪个朝代,应试教育的产物用于实际生活都会有偏差。熟读古典经籍的官员大部分都不善于断案、掌权,于是便有了师爷一职。
师爷大都不善诗经,却都是心智计奸之徒,是县令知州等最亲密最重要的帮手。不管什么案子,提审之前县令知州总会听一听自己师爷的意见。
当然,柳松属于特例,对任何案情他都有自己的判断。但他还是让王群来了,就算是走一走过场,这道程序还是不能少的。
说实在的,王群自己都知道自己这个师爷在柳松手下打了一辈子酱油,以往谈论案情,王群说的最多的便是“大人英明”、“王某也这么认为”之类的话。也正因为这样,柳松才对现在这位师爷很满意。
柳松看似平和,却是个自视极高的人。王群同样是个聪明人,所以他看得清楚。平日里对县衙里的事儿不闻不问,只待柳松桶一下,自己便动一下。
但现在王群不能像以往那样了。
柳松即将告老还乡,自己将迎来下一任县令,如若自己还这么打酱油,没半点儿闪光点出现,保不齐下任县令会认为自己是个庸才。
王群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怕就怕下任县令不用自己,要另请高明,到时候自己的金饭碗丢了拿什么办?所以,王群要乘着最后这点儿时间干出点儿成绩来。
王群已经默默准备很久了,从对县衙一无所知到现在有所了解,王群发现了柳松许多问题。
……
……
县衙内院中,一切还跟往常一样,县令和师爷分别坐在主位和客位,手里捧茶,开始谈论明日的案情。
“师爷,明日的案子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