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日军虽然据守着车站附近这一圈的有利位置,但是面对外面重重围困的中国军队,大多数日军士兵已经失去了生还的念头。只是虽然濒临如此绝境,除了少数入伍不久的新兵暗自啜泣外,大多数老兵都还在谈笑自若的开着玩笑,似乎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车站大厅巡视了一圈的佐佐木到一少尉算是松了口气,在心中也不由佩服起这只主要由钢铁厂工人组成的第联队了。虽然他们在平时看起来很是粗鲁,但是在紧急关头可比那些铁道独立守备队和其他联队看起来可靠多了。
佐佐木少尉毕业于陆士第18期,担任步兵第联队附,就是作为主官的副手,处理一些杂事,算是刚毕业士官熟悉实际军务的一个过渡职位。他于本年度再次报考陆军大学校失败,才失意的跟着部队来到了满洲担任铁路守备任务。
对于此时的日本军人来说,前来满洲驻屯不过是一场为期两年的异国旅游。佐佐木少尉来到满洲时,还梦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学一学蒙古语,然后去蒙古高原深入的看一看。只是刚到旅顺不久,他就被那里的艺妓给迷住了,如果不是战争突然爆发,他的薪水大约都会投在那位美丽的艺妓身上。
原本以为是一场为期两年的海外旅游长假,但却突然变成了面对一场残酷的战争,对于第联队的军官们来说,这真是一场糟糕的经历。第联队的大部分军官都是日俄战争之后入伍的,虽然有着经历过战争的前辈在旁教导,他们的士气也远不如那些钢铁厂工人出身的普通士兵们。
而最最令这些新手军官们崩溃的是,他们所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已经失败了,在前辈口中和战史记录里一触即溃的支那军,和他们现在遇到的支那军完全是两码事。虽然对面的支那军战术拖沓,射击精度也不高,但是其高昂的士气却绝不是前辈们所言的,不知有国家和民族的愚蠢懦弱之辈。
倒是自己这边,那些连后路都没保护好的同僚和友军,才真正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要不是平日里所接受的严格教育,估计不少军官都要公开对旅团长指责,本次北进作战就是一个愚蠢之极的决定了。
对于这些同僚们低落的士气,佐佐木少尉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劝说他们。自从联队部和旅团部无法联系上之后,跟随旅团部作战的军官们几乎就有些不听指挥了,他们似乎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最后的归宿,不愿意再往南逃了。
从此地到四平尚有近华里,先不说路上有着支那军的拦截,光是不识地理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断绝众人逃回的希望了。离开了铁路就找不到方向的一群外国人,在这样寒冷的晚上又能在野外挨多久。与其在外面被冻死,还不如在这镇内战死呢。
至于外面传来的,那些背叛了皇国的叛徒的叫嚷声,在没有高级军官的带头或命令下,是不会有人理会的。只要日军还没有失去组织,就不会有人冒着当国贼的风险谈论投降,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跳出来天诛你。而且即便是大家都服从你投降了,等到回国之后军部惩罚的对象,也只会是那个最先提出投降的人员。
因此单个日军也许还会偷偷跑去投降,但是有组织的日军部队,是不会有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更何况,眼下大多数军官都很是愤恨的对象,川村旅团长就在这里,谁能越过这位旅团长发号施令呢。
佐佐木到一走到了车站大厅的左侧小门,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并无人注意到自己,方才拉开小门走了进去。小门内是车站的票务间,比外面高了一个台阶,其实就是加装了一层木地板。
票务间是个东西通透的大房间,穿过票务间后就是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四间单独的小房间,也就是车站工作人员的宿舍。佐佐木到一和守着通道的两名士兵打过招呼之后,便直接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在左手的房门前犹豫了数秒,方才轻轻推开了木门,一股酒精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顿时飘了出来。佐佐木到一并没有进门,而是对着房内忙碌的军医问道:“高野军医官,旅团长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正忙着给木床上伤员处理腹部伤口的军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里的器械和药物不足,如果不尽快送去铁岭的军医院,旅团长阁下会很危险…旅团长你醒过来了,您千万别动,我正给您处理伤口。”
刚刚苏醒过来的川村宗五郎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数秒后才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形,支那军的一发炮弹似乎落在了自己身边。
他瞧了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腹部,这才问道:“服部中佐怎么样了?我记得是他扑到了我。”
佐佐木到一走近了床前,对着川村轻声回道:“服部中佐已经阵亡了。在支那军的追击下,我们同联队长失散,现在正位于蔡家镇。支那军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们有一个完整的中队和三个失散了编制的小队,加上旅团部,一共还有305名将士。现在请旅团长指示下一步的作战。”
川村侧耳听了听外面传来的日语喊话,这才舔了舔嘴唇说道:“都这个地步了,还要什么作战指示。有水么,要是有酒的话就更好。”
边上的军医官立刻阻止道:“旅团长,你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口渴,不可大量饮水,酒精就更不许可了…”
川村却不以为然的回道:“高野,你觉得我这样子还能活多久?已经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了,扶我一把,让我坐起来…”
佐佐木和军医官将川村旅团长扶起之后,就立刻走到对面的酒柜挑出了一瓶清酒,又随手取了一只杯子,这才转身走到床前递给了川村一杯酒说道:“是樱正宗,看来本地的车站长也是个好酒的。”
川村宗五郎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清酒,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他一边示意佐佐木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对着军医和他的助手说道:“高野,你出去看看别的受伤将士吧,让我和佐佐木少尉单独聊一聊。”
高野给佐佐木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旅团长的伤势,方才点头带着助手离开了房间。川村宗五郎又饮下一杯,这次他并没有叫佐佐木继续添酒,而是捏着酒杯回忆着说道:“当初我在辽阳会战的时候也受了伤,那次受伤住院的时候已经传来了旅顺俄军投降的消息。
我们几个伤员偷偷让人带了一瓶樱正宗到病房,为我军的胜利美美的喝上了一杯。我记得那时的酒可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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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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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川村旅团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忆起了往事,不过佐佐木到一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倾听着旅团长的言语。
而川村宗五郎也只是感慨了这一句,便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听外面的那些劝降声音,似乎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佐佐木少尉,你能替我完成两件事吗?”
佐佐木立刻起身立正回道:“是,请旅团长吩咐。”
川村宗五郎吃力的举起手臂向他摆动了一下说道:“坐下吧少尉,现在没必要遵守这些礼节了。我可不能仰着头和你说话。”
“是。”佐佐木到一赶紧又坐了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等待川村少将发布最后的命令。
不过川村宗五郎却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发布什么战术命令,而是盯着自己手上的空酒杯缓缓的说道:“少尉,你应该携带了笔记本吧,请掏出来记录一下我的遗言吧。”
佐佐木到一楞在那里,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了川村少将,以为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但是川村很快就对他重复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快些执行我的命令,少尉。”
脑子里有些混乱的佐佐木到一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就在他还在思考着川村少将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对方已经接着说道:“把我下面的话记录下来,不要有所遗漏。
本次北进作战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们这些军人忘记了兵学的原理,却把政治放在了作战计划的首要考量上,所以才会被支那革命党有机可乘,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失败。其责任全在我,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身上。
其次,我们低估了支那民族意识的兴起。本次革命绝非旧支那的改朝换代,也不是支那历史上的农民起义,而是支那民族试图自救的民族革命运动。所以支那革命军的作战素养虽然远不及帝国陆军,但是其士气却高过了帝国陆军的大部分将士。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帝国陆军上至大将下至普通一兵都知道,我们是在为帝国的生存权利而战,故我军上下一心,不避生死。但日俄战争之后,帝国的生存危机已解,帝国陆军便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军中气氛也就随之散漫了起来。
如果帝国陆军不重新竖立起一个奋斗目标,愚以为当我军对上这些刚刚萌发民族和国家意识的支那兵时,我们将会在战斗意志上先败给他们。失去了战斗意志,军队也就徘徊于失败的边缘了…”
记录到这里,佐佐木少尉才明白川村少将的遗言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情虽然因此变得更为沉重,但是精神力却更为集中了,唯恐错漏了川村少将所说的一句一言。
而川村在担负起了战败责任和对于同僚的警告之后,在稍稍停顿了数秒后,便开始检讨起了本次作战失败的战术失误。
“…支那军在26日坚强的抵抗了我军和清军一天的联合进攻之后,27日突然放弃了北上通道的防御阵地,使得我军毫无障碍的抵达了郭家店台地。从此到公主岭不过一日的步行旅程,若是修通了铁路线则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下令骑兵中队对铁路沿线进行了全面的搜索,根据骑兵们的回报,支那军除了在公主岭南侧设置了数道防线外,铁路周边15华里内并未见到任何支那军的驻屯。而支那军也没有破坏郭家店以北的铁路设施。
按照步兵操典的规定,一只全副武装军队的步行速度约4、5公里每小时,如果是作战时的进攻步行速度,则还要减半。作为一只刚刚出现不久的军队,我不认为支那革命军有着大量的骑兵部队,除非俄国人直接插手了这场战争。
我当时考虑着,如果能够迫使俄国人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将会使我国在国际上获得广泛的同情,从而使俄国处于外交上的困境。如果俄国人坚持不出现,那么只要把北上作战控制在2-3小时以内,我军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
只是随之而来的战斗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依赖于步兵操典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科技的发展和机器的不断演变,使得基于旧式步、骑、炮战术上编写的步兵操典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支那兵在此次作战中大量的使用了自动行走的机器。一种是装上了大块钢板的拖拉机,这种拖拉机成为了支那兵突破我军防御阵地的移动盾牌,支那步兵藏于这些拖拉机的身后接近我军的防御阵地,然后以迫击炮摧毁我军的机枪阵地和火力密集射点。
当我军的防御阵地被撕开缺口之后,支那兵后续部队随即乘坐能装载一个分队人员的汽车,以数十上百辆的规模从缺口处高速向我军后方运动。有的汽车上还安装了重机枪,在行进的过程中对我军侧翼进行了扫射…
这种新式机器的运用,使得支那兵突破我军阵地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其高速运动的能力也超过了骑兵部队,从而让我军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分割包围了。我之前放在郭家店和南葳子镇之间的一个步兵大队,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就为支那军从西面突破,切断了我军同郭家店之间的铁路通道…”
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川村还是头脑清晰的,花费了5、6分钟讲清楚了本次战斗中支那军胜利的原因,和本军在战斗中的失误。
说完了这些之后,川村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看着对方每说一句都要皱起的眉头,佐佐木到一终于忍不住劝说道:“旅团长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再说吧,我们还有时间。”
川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替我再倒上一杯,然后去把外面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们叫进来。”
看着对方拼命坚持的样子,佐佐木到一终于还是服从了命令。数分钟后,7、8名军官跟着佐佐木到一进入了房间,把这个小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看着旅团长身上的伤势,这些军官们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刚刚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颓废,恢复了几分军人的样子。
川村扫视了这些部下们一眼,也不管他们究竟是真心为自己痛惜,还是随着大流表现出的肃穆,就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市川中佐,你现在是除了我之外军阶最高的一人了。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前往支那军中谈判,就说我军愿意接受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承诺遵守日内瓦条约,那么我军就愿意交出武器。”
川村这话一出,不仅让市川中佐难以置信,就连房间内的其他军官们都七嘴八舌的反对了起来。然而川村不为所动的坚持道:“这是我作为旅团长的决定,只要你们还没有脱掉军服,就应该服从于我的命令。至于你们个人怎么想的,我并不关心。
如果你们觉得我的命令有问题,大可以在战后去向军部申诉,但是现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如果有人坚持不肯听从于我的命令的话,那么就站出来,我会立刻解除你现在的职务,然后请自行突围去吧。”
川村的话语落下后,原本还显得群情激奋的军官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所谓自行突围,现在几乎就和被命令自杀没什么区别,如果有突围的希望,大家早就带着队伍跑出去了,何必在这里等死。
房间内安静了数秒之后,市川中佐终于向川村低头说道:“既然旅团长阁下已经下达了命令,那么下官只有服从。”
川村等到了近半分钟,见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市川中佐,便知道这些部下们刚刚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他们可不是只值15钱的应征兵,都是在军校中刻苦学习了数年的军官,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刚刚站出来反对自己的投降,不过是为了同自己划清界限,也好为日后回去国内有个说法。但是真正让他们自己选择去慷慨的赴死,还是没人肯干的。也只有那些平日里被灌输了为皇国尽忠的应征兵们,才会这么热血上头的去踏上死亡之路吧。
当然,川村心里也明白,这些应征兵能够这么不畏惧死亡,并不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和军中生涯相比,家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地狱。即便日本打赢了甲午和日俄两场国战,但是国内的农民和工人并没有获得多大的好处,特别是日俄战争因为没有获得一分赔款,导致政府对于民众的压迫反而提升了。
倒是那些资本家们,依靠战争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将战争带来的好处都放入了自己的荷包。而日本的农民和工人除了要负担极为沉重的赋税供养军队和皇室外,还要忍受资本家残酷的剥削。至于他们的姐妹女儿,则被迫前往满洲、朝鲜、南洋等地卖春。许多士兵在进入军队之前,都没有痛快的吃过白米饭。
军队,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日本底层民众赖以脱离自身阶层的一条上升通道,所以这些应征兵才会表现的比军官们更富有勇气。令市川中佐等人离去之后,川村令佐佐木少尉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将手枪留下,便命令他也离开自己的房间。
佐佐木一一照做,但他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向川村问道:“日后我应该把旅团长的遗言交给谁?我是指对本次作战的讨论这一段。”
川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交给福田参谋长吧。”
佐佐木少尉向其敬了最后一礼,方才默默的关上了房门,他在门外紧紧的等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听到了房内传来的一声沉闷枪声,这令他不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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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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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禄贞站在蔡家镇的北大道入口,他身后的警卫排如临大敌的把守住了周边的地势高点,甚至还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对着镇内的大道。
之所以让这些士兵们如此紧张,是因为此时镇内的日军士兵正排成了两列纵队走出了蔡家镇。虽然失败的是日军,但是这些投降的日军官兵还是保持着极为严整的队列,似乎他们并不是出来投降的,而是在参加一场阅兵式一般。
吴禄贞虽然不喜这些日军的做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些日军主动出来投降,那么想要歼灭这些躲藏在镇内建筑中的日军,估计步兵第7团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仅仅为了这一点,他也还是捏着鼻子忍下了这些日军不服气的做派。
当然这些日军确实有这个底气表现出这样的做派,今日这一战虽然是国民革命军大获全胜,但是占尽了优势的国民革命军的伤亡并不比日军的伤亡少多少。如果不是因为国民革命军最终取得了胜利,控制住了战场,可以没有阻碍的搜救自己的伤员,搞不好伤亡率还要超过日军的伤亡率。
在这些日军官兵眼中,今天的失败并不是败给了国民革命军的军人,而是败给了毫无情感的机器而已。不管是肉搏战和枪械对射,他们可都没有输过。正是抱着这点不服气,在吴禄贞面前放下武器的日军官兵还能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那股精神劲头。
虽然自己部下的气势被一群败军给压住了,但吴禄贞并不会因此而去责怪他们,国民革命军的将士许多人经受的军事训练不过45天而已,能够在战场上表现出这样的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等到这些将士们多经历几次战斗,自然也就能够养出日军这种旁若无人的气势了。
毕竟真正战场上的经历可比训练营内的长期训练更为锻炼人,日军在西南战役和甲午战役中的表现就是天壤之别,而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的表现又是相去甚远。也只有在日俄战争之后,日军才算是被列强所接纳,认为是一支足以承担起维持东亚秩序的武力。
和日本花了年才建立起来的这样一支近代化军队相比,成军才不过数月的国民革命军不过才是个婴儿,还有着极漫长的旅程要经历呢。
作为今天的胜利者,吴禄贞还是很愿意展现一下国民革命军的宽容姿态的,他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突然抬手对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日军队伍喊道:“停。”
走在日军行列中的市川中佐立刻回头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然后出列走到了吴禄贞面前,向他一丝不苟的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从身后跟随的佐佐木少尉手中取过了一把佩剑,双手恭送到吴禄贞面前低头说道:“川村旅团长已经不幸亡故,他嘱托我把自己的佩剑交给贵军。”
吴禄贞从市川中佐手中接过了这把护手状如字母“P”的西洋刀,作为在日本留学过的军校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把明治三十二年(1899年)式的军刀。虽然是兵工厂生产的机制刀刃,但打造的还是相当精美的,护手上的樱花纹饰以金银丝镶嵌而成,说明这是一把将官级别的佩剑。
不过吴禄贞只是拔出了刀刃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然后望着队伍中的担架向市川中佐问道:“那边就是川村旅团长的遗体吗?”
市川中佐虽然不解吴禄贞想做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是。”
吴禄贞提着军刀就走向了担架,两名守卫在担架边上的军官正想拦住他,不过市川中佐向他们摇头示意下,这两人还是让开了道路。
吴禄贞走到担架前掀开了覆盖在担架上已经湿透的白穿单,看了川村的遗容和身上的军服数秒,这才把手中的军刀放在了遗体的边上,然后脱下军帽低头致意。
数秒之后他才抬头向着身边的市川中佐说道:“我钦佩川村旅团长勇于承担责任的军人品格,所以我决定不接受其之佩剑。另外你们可以挑选出四人来,我会让人为川村旅团长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请你们送其遗体返回家乡。”
吴禄贞突入其来的这一手,顿时把这些日军的不忿之气给打压了下去,让这些士兵们念叨起这位旅团长的好处来了,要不是这位旅团长把投降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们这些人今日大约都要战死于此了吧。一想到这些,终于有人开始浮出了悲痛的情绪,为川村少将的死亡而痛哭起来了。
日军队伍中的士兵们这么一哭,刚刚他们显露出来的强横气势也就不翼而飞了,这也就令道路两侧原本紧张万分的国民革命军将士放松了下来。此时的革命军将士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才是胜利者,而唯有胜利者才可大度。
市川中佐只是略略扫视了一眼周边的形势,就知道这支部队恐怕在战争结束前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可能了。因为这位支那革命军吴长官的做派,已经让这支部队的官兵接受了自己被俘虏的命运,也让他们接受了川村旅团长的恩典。
他于是毫不犹豫的向吴禄贞低头致谢道:“感谢贵官对于旅团长的大度,我部也会遵守旅团长和贵军达成的约定,绝不让旅团长蒙羞…”
吴禄贞伸手为川村盖上床单,对着市川中佐颔首致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检阅日军的投降仪式了。不过他的心思此时倒也没有全部放在此处,而是望着靡靡细雨想着,不知其他各处的战斗究竟如何了。
距离他东面近3公里的娘娘庙,一处建于小山岗上的村落,此时几乎已经被革命军炸成了废墟。步兵第九团的战士们从一间倒塌的土屋内挖出了数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军服和身边的华丽军刀,表明了这位正是被第九团紧紧追杀的第联队联队长。
而距离蔡家镇西面2.5公里处,叶声正带着一群参谋检查着战场。这里正是早上第12团进行突击作战的主战场,步兵第12团正是在短时间内突破了这里,方才截断了日军北进公主岭支队的退路,将其同郭家店守军分为了两截。
作为唯一拥有带着快速反应营发起过作战经验的叶声,被参谋总部紧急派到了前线,拟订了突破敌军防御的汽车作战战术。
在这场作战中,利用重型拖拉机改造的推土机和焊接了薄钢板的汽车成为了突破阵地的主要技术兵器。虽然第12团成功的突破了,被川村旅团长认为可以坚持2-3个小时的侧翼防御阵地,但是第12团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19辆拖拉机和240辆卡车分为三路突击,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几乎为日军全灭。叶声带着参谋们也是主要观察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和卡车残骸,从而复原出上午作战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