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一开始是想和日本政府单独解决马辰发生的冲突事件的,但是很快荷兰人就发现日本人有一口吞下整个南婆罗洲的野心,即便同英国正因为禁运政策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荷兰王国也还是请求英国人插手干预了。
对于英国政府来说,日本觊觎荷属东印度群岛确实已经突破了他们对于日本所设下的底限。假如说南中国是大英帝国权力延伸的手指末端,那么南洋就是这只手的手腕和手掌,缅甸是胳膊,印度就是心脏。
荷属东印度群岛在荷兰人手中时是无害的,但是一旦落到日本或美国这样的海军强国手中,那么就有可能斩断大英帝国的一支手了。正因为对于日本和美国的警惕,英国实际上一直帮助荷兰协防荷属东印度群岛,并唆使荷属东印度群岛政府设立排斥美国、日本资本进入的法律和政策。
英国政府对于日本这位盟友的提防,甚至还要超过大西洋对岸的殖民体系挑战者美国,比如在日本夺取德属太平洋群岛时,英、美就在外交上向日本施加了压力,使得日本只取得了德属太平洋群岛三分之一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但与此同时,英国却操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占据了德属几内亚和萨摩亚地区,而美国人则夺取了剩下的部分。在这场瓜分德属太平洋诸岛的盛宴上,英国并没有把日本视为可靠的盟友来看待。这对于在山东失利的日本来说,无疑加深了对于英国的不满。
英国虽然知道自己这位东亚的小兄弟对自己存有不满,但是仗着大英帝国的实力,英国人在战争爆发初期并没有过于担忧日本对自己的不满。反正一旦打败了德国之后,世界的秩序就会恢复正常,就好比克里米亚战争之后,试图挑战英国所制定的世界秩序的俄国人,就失去了在黑海海峡挑战英国利益的勇气。
只是英国人并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克里米亚战争,而且德国带给协约国的重创,也不是几年之内就能恢复的了的。大英帝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之中,甚至需要依赖于美国的参战才能挽回失败的结局。
在这个时候,日本这位东方小兄弟突然在英国的世界政治版图上变大了。英国既需要日本去压制新发展起来的北中国;也需要日本牵制有可能出现的中美同盟,这太平洋两端的两大人口大国一旦联合起来,不仅太平洋上的一切秩序都要推到重来,就是世界的秩序都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动荡。
于是原本有可能对英国在东亚利益构成重大挑战的日本,现在已经让位给了已经对英国在东亚所建立秩序进行挑战的革命委员会了。只不过,英国人现在拿革命委员会毫无办法,处于战争中的英国已经没有力量在正面回应革命委员会的挑战,而日本在受挫两次之后也失去了继续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的欲望。
至于英国的帮手兼对手俄国,不仅正陷入国内革命的危机,其在远东开拓的疆域甚至都有被革命委员会一口吞下的危险。最令英国人感到麻烦的是,革命委员会同美国人之间的接近,已经在外交上完全抵消了英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施压动作。
而现在,革命委员会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日本突然又在南洋活跃了起来,盯上了荷属东印度群岛。在这个时间点上,美国人都不愿意出手压制日本了,因为美国已经开始插手欧洲战争,不可能再去太平洋挑战一下日本海军的力量。
即便是向来强硬的首相大卫劳合乔治,也无意为了荷兰人去和自己的盟友日本彻底翻脸。上一次英国借助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不满,禁止了日本海军占领赤道以南的德属群岛。如果这一次再为荷兰人出头,那么谁也不能确定日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东西两线都陷入困境的同时,意大利人虽然在上月结束的第十一次伊松佐河战役中赢得了胜利,但是人员伤亡也超过了16.7万人,意大利已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前线部队同样出现了厌战的情绪。
在这么危急的关头,英国人如果为了中立国荷兰的殖民地去得罪自己的盟友,还是一个有着地区海上强权的列强,这对于协约国内部的团结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因此,大卫劳合乔治很快就无视了澳大利亚和海峡殖民地要求对日本采取强硬姿态的要求,而是把问题转移给了朱尔典,要求其拉上北京公使团对日本和荷兰人进行不偏不倚的调解,实际上就是对日本做出一定的让步,但又不能让日本为所欲为。
不过,此时的北京公使团已经不是欧洲大都成四川成汉战爆发前那个在东亚无所不能的权力中心了。德、奥被开除出了公使团;俄国和法国在被革命委员会一连串的打脸后,现在也变得与世无争了起来;其他小国更是难以在东亚的事务上发表什么言论,他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北京公使团实质上已经成为了英、日、美三国进行利益交涉的场所,关于东亚的重大问题还要让革命委员会代表参加讨论。虽然英、日公使并不希望革命委员会加入公使团的议题讨论,但是美国公使倒是清楚的很,只有在革命委员会代表出席的场合下,他的意见才是有力的,否则英、日公使完全可以否决他的主张。
毕竟以美国自身的力量,现在还不足以单独支撑起对于东亚地区制定国际秩序的能量。但是加上了革命委员会之后,形势就有了极大的变化,中美立场的一致也许还不能完全决定东亚的事务,但是已经足够否定掉其他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决策了。
不仅仅美国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日本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朱尔典说的话越来越没有力量了。但是英国人说的话虽然越来越没有力量,可当他们对付起日本的时候,日本的外交官就觉得身上压力巨大了。
因为作为英国的东亚盟友,本区域内反对英国的力量就是反对日本的力量。而在英国的盟友体系之内,其他人肯定也不会站在日本这边对抗英国。于是当日本站出来,试图在没有英国的支持下夺取一小块领地的时候,日本人就突然发觉日英同盟已经成为了日本帝国扩张的绊脚石。
当日本和荷兰之间的争端被摆上了国际政治的餐桌时,日本就发现当英国不站在他身后时,他就等于是在独自对抗整个世界。按照外务省的某位外交官所言:“这个世界明明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这些西洋人在瓜分世界的同时,却拒绝日本以同样的方式参与这场游戏,这不就是在歧视我们吗?”
日本派往北京负责解决南洋问题的全权代表牧野伸显,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在被孤立的状态下获得日本对于南婆罗洲的权利显然是不现实的。日本当前的力量还不足以单独吞下南婆罗洲,即便日本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在同盟国和协约国夹缝中生存的欧洲小国。
作为立宪政友会的资深党员,牧野伸显在参加了几次国际协调会议之后,便对驻华公使川上说道:“解决南婆罗洲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中国,只要能够说动中国站在我们一方,美国也将不得不改变偏向荷兰人的立场,而中美两国改变了立场之后,英国就不可能再继续力挺荷兰人。”
川上公使有些意外的回应道:“中国对于美国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我更担心中国的立场完全依赖于美国人的支持,那么我们和他们进行的交涉,很有可能就会传入到美国人的耳中。那样的话,日本的立场就会为美国人所彻底掌握了。”
牧野伸显思考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心的说道:“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中国的立场其实就是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北京政府在这场水灾中的表现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威望,袁氏虽然还住在大总统府,但是他的命令没有革命委员会副署的话,已经无法在北京之外的地区生效了。
因此,哪怕是和袁氏交好的英法公使,现在也不得不为袁氏之后的中国做准备了。虽然大家都不希望革命委员会接任袁氏政权,但这终究不过是各国的期望而不是现实。在现实中,我们还是要做好革命委员会进入北京的准备。
这场欧洲大战不仅仅是日本的机遇期,同样也是革命委员会的机遇期。和战前的日本相比,现在的日本要有力量的多,而革命委员会也是如此。虽然当前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谁也没有压倒谁的绝对力量,但是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加起来的力量,却已经足够压倒东亚之内各国联合起来的力量了。
因此中国和日本达成合作,美国不仅不会抛弃中国,反而要竭力拉拢中国,以防止中日达成真正的盟约。毕竟没有了中国对于美国的支持,美国在东亚的影响力会迅速消退到一个普通列强的地位。我相信革命委员会应当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的。
而对于我们也是一样,我们必须要让英国人知道,除了日英同盟之外我们还有着其他的选择,这样英国人才会满足我国在南洋发展的要求。毕竟,在中美接近的局面下,英国人需要日本,更甚于日本需要英国,我们不过是从荷兰人的餐盘里拿了一片面包,但是美国人可是能够把英国人面前的整个餐盘拿走的。
所以,为了保卫英国人的餐盘,英国人就应该让荷兰人分一些面包给日本。你去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去拜访一下王葆真代表,我相信他会对我的提议感兴趣的。”
川上公使虽然还有所犹豫,却没有敢反对牧野的决定,答应了一声后就去为对方安排今晚的会面去了。
第891章
牧野伸显见到王葆真后,就摊开了自己带来的南洋地图,然后向其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想要那一部分?”
虽说王葆真已经有所预料,日本人必然会上门来找自己,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正代表着中国参加着这场关于南洋问题的协调会议。
不管吴川再怎么在电报里告诫他,当前中国在南洋的力量还不足以维护太多的利益,因此对于南洋的问题不必冲在前头,让日本人去发挥为好。但是王葆真已经感受到,在欧美各列强的互相牵制下,之前强行破局的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令欧洲各列强考虑东亚事务时的一个重要因素了。
此时的沉默低调其实并不起作用,反而会令欧美各国以为革命委员会又在盘算着什么计划了。在欧洲大战打到这种程度之后,协约国几乎已经把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都用尽了,对于英国人来说,现在重要的不是让革命委员会保持沉默,而是让革命委员会把自己的要求公开出来,然后放到台前进行讨论。
英国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还没有把力量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革命委员会作出什么错误的判断,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变故,那么东亚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复杂化了。现在他们对于日本也是如此,寄希望于在公开场合用国际条约堵上日本的无理要求,而不是在私下否定日本的要求,从而激怒日本人,招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因此,在外交事务上已经颇有经验的王葆真,并不想错过这个日本人在南洋创造出来的机会。只不过之前两次会议上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日本方面还在指望着英国人能够放手让他们在荷兰人身上挖一块肉下来,因此并没有向革命委员会示好,他也就不着急出声了。
他原本以为,还需要再熬一熬日本人,对方才会醒悟过来,在南洋问题上能够支持日本的其实只有中国而已。却不料日本人居然来的这么快,还表现的这么直白,差点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当然,这种慌乱在王葆真身上很快就消失了,既然日本人把餐桌都摆好了,难道他还不敢下筷子吗?只是略一低头瞧了一会放在面前茶几上的南洋地图,王葆真就调适好了自己的心情,转而平静的抬头看着牧野代表说道:“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重要的不是获得哪一部分,而是要先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若是以武力来划分世界,那么革命委员会现在对于南洋就没有任何要求。”
对于王葆真现在表现出来的冷静,牧野伸显心里确实是比较赞赏的。作为大久保利通的次子,在11岁时就跟随岩仓遣欧使节团赴美,并在费城度过了初中到大学的少年和青年阶段,牧野对于美国的实力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而之后在伊藤博文手下做事,又从这位日本政治家身上学到了不少国际关系方面的认知,因此牧野伸显一直都是明治天皇身边关于外交方面的重要顾问。作为日本外交界的老前辈,牧野伸显以为日本年青一辈的外交官,就定力和国际视野而言,恐怕确实不及面前的这位中国人。
只是,牧野伸显手中有着这位中国外交官的生平资料,这位在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和法律的学生时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人的才能。和比他小八岁的那位天才外交官顾维钧相比,王葆真最为出名的,还是他回国参加革命,遇到了那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并迅速为其所用的故事。
革命委员会和同盟会之间最大的区别大约就在于,提到后者便是孙文、黄兴,如果不是宋教仁被刺杀,这位的名头恐怕在普通人中都流传不起来。随着黄兴也病故之后,社会革命党也只剩下了孙文这一面旗帜了。
但是提到革命委员会,上海的耿谨文,北京的周树模、王葆真,天津的宋小濂、夏阳,满洲的朱和中、宋云桐、梁廷栋等人,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虽说,革命委员会中名声最为响亮的还是那位领袖吴川,但是这位却并没有把其他人的光辉给掩盖掉。
也正因为如此,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不管是日本政府还是北洋政府,一开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判断都出现了偏差,他们都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同盟会,认为这是一个由各地革命党人临时组合起来的革命团体,只要稍稍拉拢一下,这个革命团体也许就自己崩溃了。
于是,北洋政府也好,日本人也罢,虽然他们的确拉拢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脱离了革命委员会之后就变得无能了起来。不仅没有起到瓦解革命委员会的作用,反而成为了北洋政府和日本情报机关的负担,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钱养这么多废物。
也就是从孙文发动的二次革命失败,而北都成四川成汉洋却落败于革命委员会开始,不管是北京还是东京,都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吴川本人身上。如原敬和牧野就认为,吴川并不是依赖于这些中国的才杰之士才取得了满洲革命的胜利,而是这些中国革命党人跟从了吴川,才发挥出了超出自己潜能之上的才能。
这并不是他们对于吴川的吹捧,而是有着大量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在军事上,革命委员会的士官三杰,也就是毕业于日本陆士的蓝天蔚等三人,其实并不被日本陆军所看好。
按照某位参谋本部次长的说法,这三人其实也就是日军中联队长的水准。这并不是有意的贬低他们,而是他们在单独对战北洋军时的表现得出的结论。如果没有吴川所组织的革命委员会作为他们的后盾,这三人在失败后是不可能翻身的。
从公主岭到四平,从山东到朝鲜,日军从来都没有在战术上败给国民革命军,日军的失败都在于错误的选择了作战地点和在后勤组织上不如人。也就是说,不管国民革命军由谁来指挥,日军都有极大的可能遭遇失败。
所以,败给陆军参谋本部在复盘了多次败仗之后,他们认为自己是败给了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而不是什么士官三杰所指挥的国民革命军。如果说国民革命军中真的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将领的话,那么恐怕也是那位叫做叶声的军官,而这位也是由吴川一手提拔上来的。
当然,按照某些陆军军官的说法,他们知道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否则即便冒着被国际社会谴责,他们也应当试一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牧野伸显并不认为这些陆军军官的想法过于胆大妄为了,但是现在他却是坚决不会认同这样的想法了。除了革命委员会在满洲的统治秩序已经稳固不摇之外,他认为现在的日本已经承受不了一个对于日本完全敌对的中国了。
脑子里遗憾的飘过这些想法,牧野伸显口中却并不迟疑的说道:“日本政府对于亚洲秩序问题上,同样有着和贵方类似的想法。
从荷兰人、西班牙人来到亚洲之后,他们所带来的除了持续不断的暴力之外,几乎没有给亚洲带来任何好处。中国也好,日本也好,在西洋人的坚船利炮下都被迫打开了国门,并蒙受了西洋各国强加给我们的各种屈辱条约。
虽然日本借助明治维新时期的发展,已经逐步取消了和外国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从而成为了列强之一。但是日本不过是处于列强的最后位置,对于当前世界的秩序并无发言权力。
从非洲、美洲和西亚、南亚、中亚及东南亚的结局来看,如果东亚地区的中日两国不携手合作,摆脱欧美帝国主义对于东亚地区的殖民瓜分计划,那么中国必然会成为下一个印度或是奥斯曼或是波斯,而中国一旦向欧美帝国主义投降,日本又如何独立生存下去呢?
日本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携手,共同建立一个亚洲共荣的新秩序。而从荷兰人手中解放出那些被压迫的南洋民族,我以为是双方合作的开始。”
王葆真注视了牧野伸显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建立在解放南洋各民族的前提下,那么我倒是愿意代表革命委员会同贵方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牧野伸显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伸手拂过地图说道:“那么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谈?”
王葆真低头看了地图一会后说道:“那么就从婆罗洲岛开始说起,除了现在英国控制的北婆罗三邦之外,南部大致可以分为这样几个区域。
西部。也就是沙捞越王国下方,马辰的西侧,这里刚好有两道山脉围出了一个三角地带。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也就是被荷兰人消灭的兰芳公司的故土;而巴厘巴板以北,被中央山脉隔出的东婆罗洲,这里过去有两个土人王国;至于中央山脉以南,东西婆罗洲之间,这片土地过去好像是马辰王国的领地。
因此我的建议就是,按照历史恢复婆罗洲南部地区的传统,正是帮助当地民族获得自由最好的办法。牧野先生以为如何?”
牧野伸显看了一会地图,不由反问道:“那么这三片地区独立之后,由谁来保证他们的独立地位呢?”
王葆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兰芳公司本就是华人所建,三发河上游还有大明遗民所立的林道乾墓,我以为,我国保证此地的独立实属分内之事。至于其他两地,贵方倒是可以多出一些力气。”
“大明遗民?你可真能胡扯。”牧野伸显心里不以为然的腹诽着对方,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确实很不错,他不由微笑着说道:“我国自然是支持贵方的立场的,不过这一片土地至少也有10几万平方公里,贵方又要如何支持我方的主张呢…”
第892章
和牧野伸显交换了意见之后,王葆真就去美国公使馆拜会了芮恩施公使。看到王葆真的到来,芮恩施公使一边接待他,一边顺口就向他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刚收到海军部的一封电报,正打算和你们商议一下。”
王葆真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问道:“海军部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芮恩施点了点头说道:“第一件事,是关于安不纳海军基地的设计图纸已经出来了,海军部将会在下月派出一批工程师前往马尼拉,在那里建立海军基地建设的总指挥部。海军部希望贵方派出主持安不纳基地建设的总负责人,前往马尼拉进行会晤;
第二件事么,我们希望能够购下你们手中的那艘航空母舰,海军部愿意出价480万美元。当前的欧洲局势不太乐观,海军部希望能够加强自身的战斗力,而且你们现在还用不上它。”
王葆真思考了片刻后回应道:“前一件事当然不会有问题,至于后一件事我需要请示哈尔滨。虽说我们暂时还用不上它,但是为了改装它我们可是投入了不少资金。
年初从南洋返回美国之后,这艘航母就进入了船厂进行了再一次的改装,我们为此又支付了120万美元,加上之前的购置和改装费用和飞机,这艘船的造价似乎已经超过600万美元…”
芮恩施打断了他道:“飞机的价格可以另算,另外你们还没有支付的改造费用尾款,海军部也可以为你们付账。这是海军部能够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王葆真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会尽量把海军部的意思转告给哈尔滨的。那么公使先生,接下来我们还是谈一谈荷兰东印度群岛的问题吧…”
听完了王葆真对于荷兰东印度群岛的看法,芮恩施不免皱起了眉头说道:“让日本插手南洋,这恐怕不是个好想法。日本这个国家过于贪婪了,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他们所占领的那些土地都实施了排外政策,完全不符我国所主张的自由贸易的政策。”
王葆真点了点头赞成道:“我也认同公使阁下的看法,但是想要打破旧世界的殖民体系,我们需要改变的力量,光靠美国和中国的力量,我们恐怕动摇不了当前的全球殖民体系。
欧洲大战的爆发虽然是一个灾难,但是从客观层面上来说,这场大战确实沉重的打击了旧世界的秩序。不管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为谁,至少几个列强的瓦解,另外一方的力量衰减都是不可避免的。从前欧洲统治世界的格局,也应当让位给更为公平一些的自由贸易体系。
而旧世界的秩序,正是依赖于英国、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葡萄牙这些旧殖民主义国家的海外殖民地一点点的构筑起来的。我们当前自然不可能去挑战英国和法国的海外殖民地体系,但是我们也应当借助这场欧洲大战,削弱旧世界的力量。
比如让荷兰这样的小国放弃旧秩序,像美国一样给予海外殖民地以更多的权力,并逐步让这些海外殖民地走向独立和民主。自由贸易,只能出现在独立国家和地区之间,绝不可能出现在宗主国和殖民地之间,同样也不可能出现在独立国家和他国的殖民地之间。
因此,日本对于荷兰东印度群岛的贪欲,看起来不过是两国之间争夺海外殖民地的冲突,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去证明,旧的殖民体系已经过时,弱肉强食式的国际秩序已经带给当今世界太多痛苦,我们应当建立一种更为和平的国际秩序,并阻止那些不人道的殖民主义政策。”
芮恩施还是有所犹豫的说道:“日本人真的会成为我们的助力吗?我担心在他们获得了南婆罗洲之后,日本会表现的比荷兰人更加的排斥它国资本。”
王葆真倒是比他有信心的多,不假思索的都成四川成汉就回应道:“只要旧的格局被打破了,新的力量就会萌发出来,这不是日本人或英国人能够阻止的了的。
此外,为了防止出现公使先生您说的这种变化,我们应当督促荷兰人给予东印度群岛各民族以更多的自治权力,并改变当前荷兰王国对于东印度群岛的独裁权力,从而为东印度群岛各民族赢得更多的自由。
比如,苏拉威西岛岛上的基督教徒和伊斯兰教徒就可以分别发出自己的声音;巴厘岛上的民族信奉印度教,个性又比较温和,我们认为他们有权恢复1908年之前的独立地位;至于爪哇、苏门答腊等地,也应当按照历史或民族划分相应的自治领,从而打破荷兰人和日本人的独裁垄断统治…”
“岂有此理,真正是岂有此理…”曹锐拿着一份报纸掀开了门帘怒气冲冲的走进了曹锟的小会客厅内,猛一抬头看到这会客厅内今日居然坐了一圈人,这声音不免就低了下去。
不过就在他打量着坐在客厅内的访客时,一个声音却悠悠的冒了出来,“老四这是和谁急眼了?这保定城里还有跟你呲牙的货?”
曹锐顺着声音瞧了过去,楞了一下后不免冷笑着说道:“原来是张师长,您不在北京城里享福,跑来保定这是有何贵干啊?”
张敬尧瞧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了躺在小榻上黑着脸抽着大烟泡的曹锟说道:“老四这话说的,我就有些不爱听了。袁大总统还在呢,我们就来不得保定了,这保定城难道就姓了曹了?”
和他那位以老实著称的兄长不同,曹锐的性格就有些飞扬跋扈了,哪怕他知道张敬尧在北洋内部也是实权军头之一,但他也不愿意在口头上输给对方。
只是就在他瞪着眼睛准备反击时,躺在烟榻上的曹锟终于发话了,“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出去,没看我这里有正事要谈吗?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曹锐提起来的这股气,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赶紧走了两步到兄长面前,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说道:“这邵飘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公然攻击保定官府不说,还把救灾不力的罪名按在了我们兄弟头上。三哥,我们就算不能派人去把他抓起来,也应当查禁了这共和日报在保定的贩卖啊。”
曹锟把手中的烟具交给了一旁伺候的俊俏男子,然后默不作声的取过报纸看了几眼,之后他就对着一旁伺候的男子严厉的问道:“彦青,你把救灾款给扣下了?”
这名男子倒是不慌不忙的说道:“怎么能说是扣下了,小的不过是觉得今次受灾的地区太过广大,担心一开始就把救灾款都用了,之后再拿什么去救济那些灾民呢?因此就预先保存了一笔,这钱可没落到我的口袋里,我都交给四爷保管了。”
曹锐也只能帮着说道:“确实如此,彦青也是出于好意。再说了,今年这是天灾,又不是我们下令发的大水,怎么能够把怨气发在我们头上。
别说是民国,就是大清朝,也没有遇到这样大的水灾不死人的,革命委员会那帮人,根本就是吹毛求疵,想要找我们的麻烦…”
“够了,有这事就把钱给退了,知道别人想找麻烦,你们还要给别人制造借口吗?”看在张敬尧、杨绍寅两位外人在场,曹锟也只能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兄弟和心爱男宠几句。
只是,两人却都保持了沉默,曹锟见状顿时拉长了脸斥责道:“你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扣下了多少钱,让你们这么为难?”
曹锐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前后三笔,一共约105万大洋。不过之前您不是让招募新兵吗?还有就是保定的父老上门借款,我也不好不帮忙啊。”
革命委员会及北京政府和各界的捐款,交给保定的大约有180万元多的现款,没想到两人一下就扣住了一半多。但是曹锟却无法指责两人,毕竟他们都是在帮自己赚钱,这些扣下的现金大头其实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他只能跳将了起来,打了李彦青一个耳光,然后暴跳如雷的喝骂道:“滚,都给我滚。三天之内要是不把款子拿回来,我就把你们的脑袋送给革命委员会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