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才思考着说道:“不,我不是要修改计划的方向,而是想要进一步降低投资者的风险。按照之前的计划,就该是由俄美公司出面同诺贝尔公司洽谈,讨论购下巴库油田股份的阶段了,为此美孚石油公司会宣布向俄美公司注资,从而进一步扩充俄美公司的资本,从而拉高公司的股价。
当然我们都知道,油田的购买不会成功,因为苏维埃会没收整个巴库油田,然后俄美公司的股价会暴跌。等到我们把跌到地板价格的俄美公司的股份收回,我们就可以同苏维埃商讨如何开发巴库油田的问题了。因为只要俄国人想要向外出售石油,就需要美国的资本和我国的石油市场。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完全没必要自己出钱向俄美公司注入资本了。只要我们能够推动美国政府向俄国临时政府提供一笔较大的贷款,然后我们再通过俄国临时政府把贷款注入到俄美公司,甚至可以直接向诺贝尔公司真正购下巴库油田的股票,当然他们得给我们一笔回扣才行。
如果苏维埃无法战胜临时政府,我们就让俄美公司把油田股份出售给美孚石油;如果苏维埃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损失的也只是美国政府和美国股民而已。而我们终究会站在胜利者一边。”
库珀思考了好半天,都没觉得吴川修改过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很切合实际。俄国国内的动乱,美国政府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毕竟在英法扶持的俄国宪政民主党人被赶出了临时政府之后,克伦斯基所代表的自由主义者是亲近美国的,克伦斯基正是乘坐着美国大使馆的小汽车逃离彼得格勒的。
虽然在苏维埃消灭了临时政府之后,克伦斯基一路逃亡到了巴黎,但是俄国国内的不少社会革命党人还是偏向于美国人的。比如西伯利亚地区杜马,之前就一直承接着美国对于临时政府的后续贷款和援助。而现在成立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同样也是亲美的。
当然,因为有着革命委员会这一亚洲最大的亲美势力,美国人对于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掌握还是比较放心的。因此吴川认为可以推动美国政府加大对于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贷款,库珀认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相对于现在美国政府为战争费用的巨额花费,谁也不会在意几亿美元的对俄贷款的。
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从美国政府手中流出去的贷款,等于又回到了美国人民的手中,这显然是件好事。而这个人民当中能够包含自己在内,那就更是好上加好了。
库珀思索了许久,眼神有些闪烁的对吴川说道:“我觉得您说得确实有道理,既然形势改变了,计划当然也要随之改变。我想,小洛克菲勒先生他们应当是能够理解这一点的…”
在吴川和库珀交换着当前俄国形势带来的一些变化时,俄共布驻东北代表克拉辛正坐在下午1点25分从长春出发到吉林的火车上,他坐的是软席。
这条修建于1910年的铁路,在共和党的整修下已经清理掉了许多隐患,比如部分铁路的地质水害问题和隧道地段的完成。于是不仅列车的载货能力增加了,就连运行速度也加快了,现在长春和吉林之间客车往来也就2个小时左右。
吉林毕竟是吉林省的中心,虽然中东铁路的修建,使得长春这座城市快速的发展了起来,但是濒临松花江和长白山的吉林城还是拥有着一定优势的。廉价的木材集散中心和通往哈尔滨的水路,使得长春也跟着东北所遇到的战争景气快速的发展了起来。
比如此时克拉辛相邻的座位就已经被三位中国商人给坐满了,他记得自己刚来东北的时候,一般列车员是不会把中国人和外国人安排在一起的。因为那些没有出过国的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都是拘谨的,哪怕他们很富有或在当地颇具权势也一样,与其让双方都不舒服,到不如把双方隔开就座。
不过随着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越来越稳固,东北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现在这种带有歧视性的规则在东北已经很难看到了,而东北的中国人对于外国人的观感也越来越普通,不再像过去那样过于尊崇或畏惧,也少了许多对于外国人的偏激看法。
在克拉辛看来这就是一件好事,世界无产阶级的联合,总是要先从消除种族和民族的差别开始的。否则俄国无产阶级嘲讽中国人,中国无产阶级把俄国无产阶级当成帝国主义的帮凶,那么世界无产阶级的大联合就永远别想了。
坐在窗边的克拉辛一边观赏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农田,一边思考着列宁发给自己的电报的时候,他身边的几名中国商人也开始闲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下个月起就可以直接从船厂坐火车去敦化和梅河口了。”
“哪有啥,据说年底的时候梅河口和抚顺之间的铁路就修通了,到时从吉林到沈阳都不用再往长春绕道了。到图们江的铁路再有两年也修通了,到时船厂可就能够直接往朝鲜和海参崴出海了。”
“是啊,所以现在在船厂买房子一定会有赚头的。据说政府已经对船厂进行了城市规划,要兴建一个工业区、一个住宅区和建立一所大学呢。”
“要我说啊,买政府造好的房子没意思,那楼房连个院子都没有,上下不接天地,太憋气了。还是直接购买宅基地自己造房子好,一个单位400平方米,要是多弄几个单位合在一起就能造一所大院子了。”
“你可拉倒吧,政府让你自己建房子,可房子的样式是有规定的,不是有钱就能造的。不过说起来那些楼房其实也不错,虽然小了一点可是水电煤气供暖都有,上个厕所都不用出屋,而且价格也便宜。据说工人购买第一套房子还能贷款。”
“是啊,说起来,现在银行对于我们这些商人的贷款申请是越来越严格了。据说还要上调商业贷款的利率…”
听着这些中国商人的讨论,克拉辛也能感受到当前东北经济的活跃,想到现在的俄国还处于混乱的内战状态,他似乎有些理解列宁在电报中透露出来的迫切心情了。
第1025章
1911年吉林城爆发了建城以来最大一场火灾,这场大火烧毁了一半吉林城,约5万多间房屋被焚毁。之后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被推翻,吉林城的重建工作就转入了革命委员会手中。
1913年之前,共和党处于草创期间,虽然名义上控制了东北地区,但实际上能够掌握的也只是铁路沿线的城镇。远离铁路线的乡村和城镇,主要是在政治上进行控制。随着东北经济建设的高速发展和共和党组织的扩张,现在那些只是名义上服从共和党的偏远乡村城镇,也被一一纳入到了共和党的控制之中。
比如吉林城这里,随着长吉铁路的运营,吉敦、吉梅铁路的修建,原先还抱团取暖的地方乡绅,现在都变成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顺民。哪怕如一早投资革命的吉林牛家,现在也把大部分土地出售给了革命委员会,从而获得了开明绅士的称号。
如果吉林这些地主不把土地出售给革命委员会,革命委员会几乎不能在吉林城搞什么建设了,比如光是牛家就占据了半个吉林城的土地,城内最为繁华的河南街,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商铺是牛家的。在这样的地区搞建设,无疑就是给这些地主送钱了。
而当这些识趣的地主把土地交出后,共和党对于吉林城的投资建设就扫除了许多障碍。当然,和长春、哈尔滨、佳木斯、沈阳、营口这些城市相比,吉林城的建设还是滞后了不少。
当克拉辛在吉林火车站下车之后,就发现这里和长春相比差的有些远了,不过这里倒是很符合他没来中国之前从报纸和书籍上了解的中国。克拉辛所指的不单单是城市建筑上和城市街道规划上的差别,城市风貌和市民的形象也差的有些远。
在长春的街道上,不仅有着专门的警察指挥车辆通行,街道上也干净的很,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管理城市卫生。但是在吉林城,不仅连街道的硬化都没有完全完成,也没有警察管理街头的车辆通行,看起来街上人车混杂,一眼望去就是个乱。
当然,看着马车、汽车和行人混在一起,在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倒是让克拉辛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莫斯科。也是,这个时代除了德国的城市和各国的首都,几乎就没有什么国家的城市是整洁有序的。哈尔滨、长春这些城市的日常管理,在克拉辛看来就是有违常理的。
在来吉林之前,克拉辛就已经给吴川打过了电报,因此他下了火车不久就被张云荣接走了,上车经过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之后,车子在一座临近江边的大院前停了下来。下车之后,张云荣就向他说道:“克拉辛同志,我先安排你去洗漱一下,然后我去看看吴主席是否空下来了。”
克拉辛提着自己的皮包说道:“也好,不过我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吴川同志,我带来了列宁同志的电报,俄共布需要共和党的帮助。”
张云荣神情不变的回道:“如果吴主席不想见您的话,也不会派我接您来这里了,请您耐心等待,只要吴主席空下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接见您的。”
克拉辛谢过了张云荣,便跟着出门来迎接的一名工作人员进入了面前这座中式庭院,走过了几座院子在一处跨院内停了下来,这名工作人员就为其拿来了脸盆和毛巾,在院内一处露天的水龙头下接了一盆水给他。
站在廊下的克拉辛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打量着面前这处小院,院子墙边花坛内种植的中国玫瑰和攀爬在青砖围墙上的藤蔓相映如画,而院子的中间是用石板和鹅卵石镶嵌起来的地面,看起来颇具自然风光而无颓废之感。
克拉辛约在院子里待了半个钟头,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院门处响了起来,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张云荣过来了。在对方的带领下,他再次穿过了几间院落,沿着石板路、连廊、夹道来到了一处比之前更为宽敞和华丽的院子。
走进院子之后,他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房前台阶上迎接自己的吴川。克拉辛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对于这位中国共和党的领袖,他其实并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共产主义者,而更像是一位温和的“亚细亚人”。在俄国人的印象里,成吉思汗就是一位野蛮的“亚细亚人”。
虽然吴川在党的会议上同样是主张民主集都成四川成汉中制的,但是吴川却使用了列宁文集约束了党员们的发言范围。不可否认,共和党内的同志们对于马克思主义了解的不多,克拉辛也认为列宁在大多数时候是正确的,但是列宁主义并不能完全取代马克思主义,只允许列宁同志对马克思思想进行解读,这无疑也是一种党内独裁和教条主义。
作为一名共产主义者,克拉辛无疑是希望中国共和党能够真正的向无产阶级政党转变的,而不是成为中国的社会民主工党。从这场战争和俄国革命的进程来看,社会民主工党这一组织形式并不能保证无产阶级的利益,反而成为了资产阶级用于分化无产阶级的工具。
在战争爆发之前,各国社会民主工党号召工人阶级为祖国和民族而战,把别国的无产阶级视为了敌人,已经证明了社会民主工党背叛了工人阶级。
当然,在中国哪怕是社会民主工党,也是处于先进地位的,因为中国的无产阶级实在是太幼稚了,眼下中国国内最为反动、最为顽固的,还是占有了全国大部分土地的封建地主阶级。
可以说,在中国不要说宣传共产主义,就是宣传资本主义都没有多少人了解。因为中国人民还感受不到资产阶级的压迫,或者说相对于反动而顽固的乡村地主,资本家都显得有些温情脉脉了。至少资本家还允许工人用劳动换钱,而地主则想要无偿的占有农民的一切。
就像吴川有一次和克拉辛在闲聊中谈起中国和俄国的地主差异,克拉辛记得对方是这样评价的,“俄国地主和中国地主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喜欢鼓吹自家祖先是通过勤劳和节俭才积攒下了留给子孙的产业。
而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异就是,俄国地主阶级是通过对于非斯拉夫民族财富的掠夺,才拥有他们当前所拥有的庄园和辽阔土地;而中国的地主阶级则是向着异族出卖自己的同胞,才从满清统治手中获得了赏赐,可以说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汉人的鲜血。”
克拉辛记得很清楚,吴川在做出这样的评价时表情非常的冷漠,而很快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就出台了。从这一点来看,吴川在推行自己的主张时是毫不退缩的,这正是一个鲜明的“亚细亚人”的形象。
克拉辛收回了脑子里的思绪,对着站在台阶上的吴川脱帽点头致意道:“祝您健康,吴川同志。”
吴川快步下了台阶,和克拉辛握手问候道:“也祝您健康,克拉辛同志。其实你很可以在长春等上一晚,因为明天我就会回长春了。”
克拉辛一边跟着吴川进屋,一边认真着回道:“俄国国内的局势很糟糕,列宁同志希望能够早一些获得中国同志的答复。我以为,哪怕是早上一个小时见到您都是好的。”
吴川招呼着克拉辛坐下,这才向着他说道:“那么你先给我说一说列宁同志的要求和俄国的形势吧。”
在来的路上,克拉辛已经在心里排练过两人的对话,因此他毫无疙瘩的向吴川描述了一遍俄国国内的局势,然后顺势提出了列宁的请求。
吴川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思考了许久,方才有些为难的向克拉辛说道:“当初我就向列宁同志建议过,应当在协约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捷克人引发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支援你们。但是托洛茨基同志来电告诉我们,革命军事委员会有能力自己解决问题,并不需要我们帮手。
现在协约国已经了解了西伯利亚地区发生了什么,我国境内的捷克人也正闹着要返回俄国解救自己的同胞,这样的时刻我们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一旦我们有所动作,协约国也会顺势要求派出军队进入西伯利亚地区,我们如果拒绝就等于是主动同协约国完全决裂,那么到时我们不仅支援不了苏维埃,还会令我们自己陷入到被协约国共同敌对的处境,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克拉辛心里也是苦笑不已,当前的人民委员会几乎已经成为了俄共布的党中央会议,几乎所有的右翼和左翼党团都退出了人民委员会,拒绝和俄共布联合执政,因为面对四面围攻的敌人,大家都认为现在的人民委员会和十月革命前的临时政府一样,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而即便在俄共布内部,支持列宁继续坚持一党执政的党员也不多,不少党员认为应当同孟什维克和左翼社会革命党妥协,调整当前一些过激的政策和废止布列斯特和约,还有走的更远一些的党员表示应当暂时同协约国合作,先挽救俄国而不是先挽救无产阶级政权。
俄共布内部把支持列宁的党员称之为列宁派,而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是托洛茨基、斯大林、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几人。作为“区联派”的领袖,托洛茨基在党内有着足够的支持者;作为04-05年革命的领导者,托洛茨基在群众中也有着极高的声望;作为反对布列斯特和约的党的领导人,和启用沙皇军队军官的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他在红军中也拥有诸多支持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人民委员会中托洛茨基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位于列宁之下的第二人,就算是列宁也不能轻易的否定他所作出的决定。
克拉辛自然也无法正面的否定托洛茨基当时发出的电报是错误的,他只能避开这一问题含糊其词的向吴川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托洛茨基同志发出的电报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列宁同志认为,中国同志伸出援助之手,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是急需而必要的。而且对于中国来说,苏维埃俄国作为邻居总要好过帝国主义俄国成为你们的邻居的。”
吴川注视了克拉辛好一会,才认真的赞同道:“合作对抗帝国主义,这是中俄无产阶级政权能够生存下去的基础,我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我也希望你了解一个事实,中国的无产阶级还太过幼稚,我们需要时间成长,我不会容许他们的鲜血因为某些人的错误而白白流淌掉。”
克拉辛思考了片刻,才身体前倾谨慎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无意识的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着,反复思考后的吴川这才组织着语言说道:“在同一个意识形态下,中俄无产阶级只能相互依靠,因此我们对于人民委员会提供支援是没有疑问的,毕竟单独的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在帝国主义的围攻下生存。
但是在支援人民委员会这个基础上,采取什么样的支援方式对于我们来说是应当谨慎再谨慎的,因为在当前的世界上无产阶级的力量还很弱小,我们应当珍惜每一分力量,不能轻易的浪费。即便是中俄两国的无产阶级政权稳固了下来,相比起帝国主义所拥有的人口、资源和土地,我们依然处于弱势。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使用过于直接的方式,我们应当分成几步来帮助你们。”
克拉辛沉默着等待着吴川继续说下去,很快他便听到,“首先我们要把捷克人和俄国内部的政治力量区分开来。当前协约国各方想要出兵干涉俄国革命的借口,就是解救被围困在俄国境内的捷克人。只要尽快把捷克人弄出俄国,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前,协约国是无力也没有借口对人民委员会宣战。
当然,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后,协约国对于人民委员会采取什么行动就难说了。所以再把捷克人弄出俄国之后,我们应当尽量在欧洲战争结束之前,解决掉阻碍在莫斯科和哈尔滨之间的白卫军。不过我以为,促使俄国内部反布尔什维克联盟力量的瓦解,和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分裂,才是确保人民委员会能够生存下去的关键。”
克拉辛思考了好久,才点着头说道:“使俄国内部反布尔什维克联盟瓦解,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不过,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分裂,您是怎么考虑的?”
吴川此时倒是胸有成竹的回道:“第一步,发动舆论上的宣传,号召协约国内部的无产阶级和反帝国主义的知识分子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在经历四年的残酷战争之后,我相信欧洲各国的民众已经厌倦战争了,他们不会再支持一场帝国主义的战争了。
只要英法放弃干涉俄国的革命,那么它们就不可能允许美国和日本私自行动。一个依附于美国的俄国,不仅将会成为美国包围欧洲的帮手,在美国和俄国的夹击下,苏伊士运河也不再是安全的了,这将会导致英法失去对于西亚和南亚的控制权。
一旦这样的局面形成,就可以进入到第二步,放大英法和美国之间的矛盾。帝国主义的本质是垄断而不是联合,只要英法和美国任何一方不放弃对于世界霸权的争夺,那么他们之间必然是存在矛盾的。我相信,俄共布的同志比我更了解,如何去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这种矛盾。”
克拉辛略一思索,便诚挚的向吴川问道:“那么我们应当如何开始第一步?”
第1026章
吴川斟酌着对克拉辛说道:“和英法这些老牌帝国主义相比,美帝国主义虽然在实力上已经具备了和英法争夺世界霸权的可能性,但是对于如何建立一个由美国领导的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并无做好完整的设想。
威尔逊总统在今年一月份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从文字表面的意义来说,是符合各国民众期待和平和各殖民地民族期待独立的愿望的。但是十四点和平原则并没有确立美国对于新世界的领导,这仅仅是一份建立在理想主义者道德观念上的呼吁。
虽然这位理想主义者贵为美国总统,但是英法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们手中的霸权,而向美国的道德君子俯身屈从。英国人早就说过,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更何况美国国内还存在着用法律规定的对有色人种的歧视条文,可见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甚至没有得到国内大多数人的支持。
在这样的局势下,十四点和平原则就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我很难相信美国政府能够把美国人民所不认可的价值观推销给英法这些老帝国主义者,这只能招到这些老帝国主义者的反击。
其次,这场战争耗尽了欧洲各帝国主义的金钱和人力,美国却成为了这场大战最大的受益者。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的资本家是不可能不向外扩张美国经济的影响力的,因为现在的美国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需要向外输出资本来实现资本的增殖。
但是战后的欧洲各帝国主义迫切的需要从海外殖民地吸血以恢复本土的经济,他们是不可能容忍美国资本深入到本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中,对他们对海外殖民地的经济控制造成冲击的。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美国和英法之间的矛盾在短期内是无法调和的。
所以想要解开人民委员会所面临的危机,我以为就是提前让美国和英法在俄国的利益的造成冲突。人民委员会和英法这些老帝国主义者之间其实并无妥协的可能,因为只要推翻了人民委员会,英法就能确保欧洲和苏伊士运河的安全,这就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利益所在。
但是人民委员会和美国之间却存在着妥协的可能,因为美国政府没有建立新世界的规划,在对俄问题上现在只能跟着英法前进,可是美国资本家却并不会认同政府的外交立场,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所左右。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绑架美国资本家的利益,从而修正美国政府的对俄立场。”
克拉辛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您的意思,是照着远东自治领的模式去改造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吗”
吴川微微颔首道:“可以走的更远一些,让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把俄国有价值的矿山、油田和铁路都卖给美国的资本家,这样既可以让俄国的爱国主义者彻底清醒过来,让他们知道帝国主义和俄国的资产阶级并不可靠,也可以让英法和美国走向决裂。对于英法帝国主义来说,一个让美国资本控制的俄国,倒不如让人民委员会继续掌握俄国更好,至少人民委员会不会彻底的倒向美国人。”
克拉辛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不由疑惑的问道:“可是,这样一来美国岂不是就要支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到底了?美国资本家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么一大笔投资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假如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彻底倒向美国,最先想要这个政府垮台的一定是英法,美国人根本没有这个力量单独支持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和人民委员会、英国、法国对抗。
退一步说,假如英法选择了袖手旁观,纵容美国政府支持的临时政府和人民委员会对抗下去,那么我们只要把战争长期化,失去了政治号召力的临时政府是不可能对人民委员会造成什么威胁的。
相对的,美国在这场大战中赢得的红利也许就要全部丢在临时政府挖的这个坑里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最大的帝国主义被耗干了力量,英法等列强又处于战后的恢复期,人民委员会将会彻底挫败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建立起一个社会主义强国的基础。通过这样一场胜利,各国无产阶级也将会认识到自身的力量,从而进一步增强战胜资本主义的信心。”
克拉辛顿时反应了过来,只要人民委员会消灭了临时政府,那么英法政府恐怕很乐意人民委员会宣布临时政府和美国资本家之间的交易是无效的,这既可以阻止美国把俄国变成美国资本的附庸,也能破坏美国和苏维埃俄国之间的关系,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
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恐怕中国也不乐意美都成四川成汉国和俄国之间的关系过于接近。从中国的地理位置来看,美俄一旦接近,必然会对中国造成压力。而美国和俄国的关系破裂,也就使得美国更加需要中国,否则美国在欧亚大陆上就没有一个立足点了。
克拉辛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几遍,终于看着吴川诚恳的说道:“我认为您的计划没什么问题,列宁同志在电报中也授予了我全权代表人民委员会,不过您是否有一个更为详细的计划,这既方便我们配合你们行事,也可以让我到时能够向人民委员会做一个详细的报告,以说明我们的行动是有利于苏维埃俄国的生存的。”
“呃,详细的计划现在还没有,不过框架倒是有一个。”吴川坐直了身体,身体稍稍前倾的向克拉辛说道,“捷克军团的总司令现在正满世界的找我,就是想要让我同意他们把中国境内的捷克军队集结出来重新进入俄国。
我认为这应当不会是大多数捷克人的想法,而是俄国反布尔什维克势力和英法在背后捣鬼,就捷克人的利益来说,逗留在俄国境内深入到俄国内部的斗争中去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于试图在战后建立独立的捷克民族国家的捷克人来说,却又不得不服从于协约国的指示,否则他们的独立建国梦想就难以实现。
所以,我们应当给捷克人一个台阶,让他们在协约国面前证明自己尽力了,但是又不能继续让自己成为协约国干涉俄国革命的炮灰。我的建议是,同意捷克人把军官召集起来,然后由我们、远东自治领、朝鲜民主共和国组建一支解救捷克人的军队,也许之后还会加入日本人和美国人的军队,但是我们会控制住他们出兵的规模。
在中东铁路和阿穆尔铁路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时,我相信日本人和美国人是不会想不开大举出兵的,否则他们的生死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在干涉军进入中、西西伯利亚之后,我们会尽快把捷克人和俄国的政治力量隔离开来,然后开始着手推动美国政府对于临时政府的经济援助,再让临时政府把俄国的资产廉价出卖给美国资本家,从而引发临时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
在斗争中失利的政治力量,必然会向英法靠拢以抵抗美国所施加的压力。当一个政权陷入了内斗,也就失去了进取心,这也就给了人民委员会时间调整政治和军事上的策略。
今天是6月14日,我记得西西伯利亚和南俄的小麦大概是9月开割,也就是说我们有2个半月到3个月的时间去准备。过早的和反苏维埃力量决战未必能肃清反动力量,还有可能让农村的秋收收到影响。因此在秋收结束之后发起一场决战,不仅可以有力的打击反苏力量,还能够尽可能的保证今年的秋收,这对人民委员会薄弱的粮食储备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吴川给出的方案对于克拉辛来说已经相当详尽了,至少十月革命时革命军事委员会拟定的起义计划还没有这么复杂,大多数时候都是依赖于现场指挥官的发挥和托洛茨基的临时调整。
不过克拉辛也听出来了,这个方案的中心其实是以中国同志为主的,人民委员会只能负责从旁协助。对于人民委员会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中国同志必须把中俄无产阶级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否则人民委员会将会遭到另一场凡尔赛军向巴黎的进军。
克拉辛有些迟疑不决,他向着吴川说道:“您的计划固然很好,但是要给这些反苏维埃分子2-3个月时间去发展,是否会给他们留下协调内部关系的时间?现在人民委员会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国内的反苏维埃势力,还要同时对抗国际帝国主义的干涉。
我说的国际帝国主义并不仅仅是协约国,同盟国也同样是人民委员会的敌人。虽然我们和同盟国签署了布列斯特和约,但是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并无遵守和约的意思,他们想要把战争支持下去,就得从俄国人民身上敲骨吸髓。我担心今年的秋收,也是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再一次向俄国掠夺物资的开始,这就有可能破坏我们在东面的计划。”
吴川沉默了片刻,方才看着他认真的回道:“我认为德国应当撑不到年底了,所以德国所支持的反苏维埃力量在今年下半年是发动不了什么进攻的。人民委员会需要担心的,应当是协约国和受到协约国支持的反苏势力。
当然,那些原本从属于德国的反苏势力很有可能会投靠协约国,但是他们之间不可能磨合的这么快,因此至少要到明年春季,俄国境内的反苏力量才能整合在协约国的控制下。所以,人民委员会最为危险的不是今年下半年,而是明年春季到后年春季之间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