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让亚尔马沙赫特感到非常的不喜,但是他知道董事会交给他这个任务并不是在为难他,而是给他一个结识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们的一个机会。虽然欧洲各国民众都痛恨犹太人,但是德国的银行业却大多控制在犹太人手中,不认识几个犹太银行家是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的。
因此哪怕他知道,其实只要不来拜访伯爵阁下,只要按照伯爵的要求把这份债券设计出来,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他也还是郑重的上门拜访,希望能够给伯爵留下一个好印象。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居然没时间见他,反而直接让人把他引见给了债券真正的发行者,一位中国人面前。
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国人和伯爵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从伯爵肯出钱包销这份债券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关系。因此哪怕吴川再怎么显露出对于债券发行的无知,亚尔马沙赫特还是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遍德国银行发行债券的规矩。
听完了这位德国银行家的解释之后,吴川觉得按照德国的规矩,自己这债券完全属于不能公开发行的黑市债券。因为他不能拿出任何抵押品,也无意提高折扣比和年息,这本就是伯爵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转移给他使用的资金,他给出高折扣和高年息也不能让他们提高购买额度啊。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内情告诉给对方,也许是从穿越以来角色扮演扮习惯了,他不假思索的张口就说道:“不,不,沙赫特先生,你不能老想着我该拿什么出来抵押借款,和要求我说明借款的用途及还款方式,我觉得你应该从一个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自由债券的问题。”
亚尔马沙赫特已经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向金兹堡伯爵进行告诫了,这个中国人怎么看都像是个骗子。
就在沉默的时候,误以为对方在思考的吴川于是加强了语气说道:“这么说吧,从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角度上看,事实上这笔债券应该由德国实业界来付账才是。”
亚尔马沙赫特忍不住伸手扶了扶眼镜,方才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保持着呆板的声调向吴川说道:“我有些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为什么这笔债券该由德国的实业界来付账。”
吴川语态轻松的回答道:“这不是很明白的是吗,事实上我将会用这笔筹集到的资金向德国购下一整套,已经被你们现在的技术所淘汰的工业体系,从而在中国完整的建立起这样一个德国式样的工业体系。
自从英国人开启了工业革命以来,各国为了竞逐富强都在寻找这自己的工业化道路,我以为现在世界上有着三条自成体系的工业之路,英国式的、德国式的、美国式的…”
吴川正说的顺口时,亚尔马沙赫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抱歉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工业体系?您能否讲的更明白一些?难道您指的是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所主张的国民体系吗?”
吴川眨了眨眼睛,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此人,毕竟他可不是学经济学的。为了不露怯,他不免温和的说道:“你知道我国的社会比较闭塞,因此我对于欧洲一些学者提出的理论所知甚少,不知你能否给我说一说,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国民体系的内容呢?”
作为柏林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亚尔马自然对于这位德国经济学家的理论所知甚详,德国工业的快速发展,可是借助了这位经济学家的许多理论。因此他只是回忆了一下,就向吴川简单复述了一遍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核心理论。
比如这位李斯特先生率先提出了经济发展阶段理论。在他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就这样写道:从经济方面来看,国家都必须经过如下发展阶段。原始末开发阶段--畜牧业阶段--农业阶段--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农业、制造业和商业阶段。
李斯特最关心的问题在于如何使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发展成为工业强国。他认为,处于农业阶段的国家应当全力向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和农业、制造业与商业阶段过渡。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制造业达到了更高的繁荣状态时,我们才会看到航海业、国内和国外贸易、甚至农业本身才会繁荣起来。
第109章
听完了对方的介绍之后,吴川不得不承认,德国能够在19世纪中叶完成国家统一,并在19世纪后半期迅速的成为一个富强国家是有着深刻的理论基础的。一个几乎和嘉庆同时代的人,已经开始提出了工业化强国的道路,此时我大清的嘉庆皇帝还不知道鸡蛋几两银子一个呢。
吴川只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工业体系和国民体系所讲的概念,应该都差不多。而我想要跟你谈的就是,一个成体系的制造业,当它从德国移植到中国的那一刻开始,也就意味着中国就必须沿着德国所开辟的工业道路前进了。
随着工业门类和工业技术的复杂化,此种工业化的道路就会显得越来越排他性。今后在没有那个国家,可以凭借几个杰出的聪明人才加上几个铸铁炉子,就能达到现代工业文明所能达到的高度了。因为每一次工业技术的升级和新工业门类的创造,都意味着大量资本和资源的投入。
这也就意味着,当一个国家选定了自己的工业化道路之后,几乎就不可能再有其他资源和资本去走其他道路了。当德国的实业界把自己已经落后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中国之后,并不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对手,而是为德国的实业界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市场。
从此之后,德国实业界不需要用政治上的不平等条约去约束中国政府,也能够从技术上的代差为自己谋得足够的利润了。而一个在技术上受制于德国的中国经济界,自然也就会成为德国在东方最忠诚的朋友。经济是政治的基础,经济上附庸于德国的中国,在政治上也必将会从属于德国。
您看,我给德国实业界指出了这样一条光明大道,他们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未来买单吗?”
亚尔马沙赫特觉得,对方不去当推销员真是太可惜了。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拒绝对方的异想天开,因为这个理论真的很新奇,却又能够符合逻辑。
想了半天之后,亚尔马沙赫特突然站了起来,向着吴川告别道:“感谢您能抽空和我交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需要求证一二,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先到这里吗…”
来的突然,走的也是急躁啊。吴川将亚尔马沙赫特送出门告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不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于这位德国银行家的离开,吴川并没有什么不舍,毕竟他也只是关在酒店里,难得找个人聊个天而已。
他原本还想等伯爵回来,就把今天和银行家会面的结果告知一声,希望伯爵能够催促一下对方,不要把这债券的事给拖延下去了。不过等到金兹堡伯爵回来,告诉他明天中午德皇威廉有空在午后见他谈上几句的消息后,他忙着准备同德皇的谈话,就把这件小事给抛在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金兹堡伯爵就让康斯坦丁叫醒了他,然后三人乘坐着一辆奔驰小轿车驶向了城市的西南方。1910年的奔驰跑车虽然不再是类似四轮马车的造型,轮胎也变得粗壮了起来,但也依然是只有三座位的敞篷车,前座只有一个司机座位,而后座能坐两人。
所以,开车的是康斯坦丁,而吴川则同伯爵坐在了后座。不过看着车子离开了城市之后,吴川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我听酒店的服务员说,柏林的皇宫好像是在城市中心,为何我们要先出城去?”
伯爵看着公路两旁开始返青的原野风光,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是,柏林的皇宫的确是在柏林市中心,但是柏林从早到晚都被火车的鸣笛声所包围,工厂冒出的烟尘又难闻,除了庆典之外,皇帝怎么会愿意住在柏林,他一直都住在柏林西南靠近波茨坦郊外的无忧宫内的,那里才是个人住的地方…”
被金兹堡伯爵称之为是个人住的地方的无忧宫,是德国腓特列大帝为自己修建的一座带有洛可可风格的,能够满足他个人需求的私密居住宫殿。宫殿位于波茨坦市北部的小山上,只有一层建筑,主人不必走很多台阶就可以到达宽敞的露台并到达花园的,和大自然无限接近。
崇拜腓特列大帝的威廉二世,自然也就喜欢上了这座宫殿,他这一生几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无忧宫内。不是在办公室内处理公务,就是在硕大的露台上望着下方的花园思考。
不过在吴川等人赶路的时候,今日的威廉二世却没有处理他桌上那些永远签不完的公文,而是在同自己的总参谋长毛奇交谈着。在和别人交谈时,威廉二世总是习惯的侧着身子,用右半边身体对着宾客,然后侧着头说话,以掩饰他那因为疾病而残疾的左手。
“小毛奇,你真的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不会引起英国人对于我们的愤怒?”威廉二世有些心神不宁的,再次向自己的总参谋长问道。
小毛奇只是迟疑了数秒,就立刻回答道:“总参谋部已经进行了推演,认为只要中国人能够拥有俄国军队在五年前的一半水准,那么日本也要动员起全部的力量才能维持住其在中国占据的旅顺和大连地区。如果中国人能够达到俄国军队相同的水准,那么他们只能求助于英国的帮助。
只要我们没有做出任何违背条约的事情,那么英国人只能对我国进行谴责,而不是正式的宣战。在远东爆发的这场针对英日同盟的战争,我相信除了法国人以外,各国都是乐于见到的。
正是因为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所以日本这几年来才敢于在中国东北采取排他性的政策。而有了日本人在东亚支持英国,也令英国人霸占了整个长江流域,这几乎是中国最为精华的部分了。这样下去,中国就将为英日两国所占有,而我们在山东的权益也未必能够保的住。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支持中国人反抗英日同盟,对我们德国来说是有利的。不管谁输了,都能加强我国在中国的权益。而且中国向日本开战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日本从俄国那里窃取的辽东半岛利益,已经违背了当初我们三国同日本交涉时做好的约定。既然日本人已经收了中国人的赎辽费,那么就没有权力再占据那里,即便是俄国人转让的也不行。
所以,根据参谋们的判断,英国人放弃英日同盟的机会,要比加入战争支持日本来的大。虽然我们不能让英国陷入到远东的战争泥潭里,但是能够拆掉英日同盟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如果中国人能够表现的更为出色一些,说不定还能替我们拖住俄国人。那么施利芬计划的成功率将会上升一成半左右。”
威廉二世沉默了一阵,方才接着开口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需要援助这个中国人多少资金,才能让他引发一场革命,并向日本发起战争?”
看到皇帝终于定下了心来,小毛奇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马上说道:“根据总参谋部的研究,第一批援助不应当少于1亿马克,但也无需多于2亿马克。少则无济于事,多了也许对方就会脱离我们的掌控,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革命领袖了。”
“那么派往青岛的舰队,总参谋有什么想法吗?他们归化为中国的时机又该是什么时候?”威廉二世没有反驳小毛奇给出的数据,转而询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小毛奇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在青岛基地我们已经有了六艘军舰,而现在又不是在战时,所以我们往亚洲派遣舰队的环境,要比日俄战争时俄国往东亚派遣舰队容易的多。
不过为了防备英国人提前有所防范,而拒绝我们使用苏伊士运河。我和海军大臣有所商议,我们认为主力舰只8-12艘,辅助舰6-10艘,总数为20艘船舰左右的巡航舰队,以环球访问的名义前往东亚是最为合适的。不过这只舰队应当拥有两艘无畏舰作为战斗核心,这样日本海军就无法在海上击败我们这只分舰队了。
至于舰队归化中国向日本发起战争,总参谋部的意思是,必须先让中国人在陆地上和日军打上一仗,并取得具有优势的胜利。只有当中国陆军在陆地上取得了优势,让日本陆军大规模的进入到中国,日本海军才无法躲在坚固的军港内,依靠要塞工事抵抗我舰队。
只要是在海上对战,以我们船只的装甲和火力,将会让日本人知道,并不仅仅只有英国人才有舰队的。如果中国人在陆地上战胜不了日本人,或是只有惨胜的话,那么我们也就无需做出什么归化的后续计划了。因为这一计划已经证明破产,我们倒是可以以调停战争的名义,从中国政府那里把损失补回来。有这样一只强大的舰队停驻在青岛,我相信日本和中国应该听得懂我们善意要求的。”
威廉二世注目于墙上腓特烈大帝的画像,终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对我这次接见那个中国人,还有什么要求或是提醒吗?”
小毛奇注视着威廉二世的脸庞说道:“友善,给与这位中国人足够的友善就够了。毕竟他的冒险要是成功了的话,将会是新的中国政府的领袖。另外我们需要您授予他一个临时的军衔,德国的军队是无法听从一位外国人来指挥的,即便只是名义上的指挥…”
威廉二世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第110章
吴川觉得,他这次的无忧宫之行,与其说这是一场接见,倒不如说一场陪人散步更为贴切。因为德皇威廉接见他之后,就甩开了其他人,邀请他陪着自己在花园内走一走。
威廉二世对于他的态度,大约可谓是和善了吧,虽然吴川依然觉得对方在谈话中不时显露出来的种族优越感,让他听的刺耳极了。不过这也许就是威廉二世对于和善这个词的最大理解了,居于劣势地位的吴川只能这么替这位皇帝解释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营养,虽然威廉二世的英语使用的就和母语一样熟练,但是他同吴川谈话的每一个问题,都似乎是精心背下的。在这样的对话里,吴川没有听出威廉二世对于这一计划的任何热情,似乎他正在说的并不是自己允许的计划一样。
因着威廉二世的这种态度,吴川也只能非常程序化的回答着对方提出的问题,全在计划方案的范围内回答,没有一丝添油加醋的。这种刻板而机械的回答,反倒是获得了威廉二世的好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出现意外状况,因为这将会打乱他的全部思考,从而失去对事态能力的控制。
威廉二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杰出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让小毛奇完全的掌控总参谋部,而同意不干涉总参谋部的工作。也正是因为这种才能上的不足,威廉二世才更喜欢先制定计划,然后按照计划去管理自己的国家,因为在计划中,一切的后果都会明白的显露在他面前,而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只要不出现意外,那么他就不必做出什么瞬时的决定,这样也就无需向外界显露他普通人本质了。
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该用理智去判断问题的时候,他们总会本能的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对于吴川这位西方化的中国人,能够在这场接见中保持对他的恭顺和服从,而不是张口闭口谈什么中国革命和中德之间未来的外交关系,这就让威廉皇帝在心里大为赞赏起了这位年轻的中国人。他觉得如果中国真的要迎来一场革命的话,那么这位恭顺的中国人总比那些老是想把外国人赶出中国的革命党人要来的合适。
于是在两人绕了花园一圈,会谈即将结束的时候,威廉二世终于摆脱了之前呆板的口气,而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向吴川问道:“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一问你,你认为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而假设你真的推翻了清王朝,那么你将会如何对待现在的大清皇帝?之后,你觉得新的中国是采取帝制好,还是共和制度的好?”
之前对威廉二世的提问能够从容应对的吴川,这次倒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他知道这大约才是对方自己真心想问的问题,不是以德国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德国皇室的身份向他提出的关切问题。
就像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总能找到共同语言一样,对于没有利益冲突的统治者,他们之间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兔死狐悲之共鸣的。
吴川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方才对着威廉二世说道:“现在大清的宣统皇帝,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幼童,他连自己今天吃什么都未必决定的了,又谈什么治理国家呢?清王朝在中国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但是责任并不应该算在一个孩童身上,所以就算是革命成功,我也不主张对一个幼童做什么。
但是我认为革命成功之后,应当把这位退位的皇帝纳入到新中国的教育之下,使其成为新中国的一名普通国民,而不是继续让他被那些试图利用其身份牟利的无耻之徒所操纵,最终令其走向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至于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我以为这应当依照国民的性格来选择。比如英国和德国就非常的适合君主制,所以这两个国家才会如此的文明和发达。像美国人就比较适合共和制,因为美国的国民性情粗野而不爱约束。
至于中国么,我个人以为君主制是好的,但是国人的个性过于自私自利,人人都想着应该由自己来当皇帝,所以为了不使中国四分五裂,我想最终还是只有选择共和制度了。”
对于吴川的回答,威廉二世感觉有些茫然,对方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并不能随机应变的威廉二世,只能结束了这场谈话。
和威廉二世的会面结束之后,三人就被请离了无忧宫。虽然三人饥肠辘辘,连顿中饭都没在无忧宫混上。但是包括金兹堡伯爵在内的三人,心情都算是畅快的,毕竟送三人离开的小毛奇已经通知他们,很快总参谋部将会派出人员来协助吴川,将整个中国革命计划做进一步的推演,并帮助其编练革命军的编制和装备。
直到回到柏林的酒店内,吴川还是有些不太置信,自己提出的一个设想居然就这么快要变成付诸实施的行动了。这令他感到浑身战栗,不知道自己这只蝴蝶煽动起来的翅膀究竟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改变。
匆匆用了一点食物,借口太过疲乏,吴川便向伯爵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就这么不思不想的睡了过去。当半夜12点醒来时,吴川发现自己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令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自己迟早是要醒来的。
由于半夜起来无事可做,吴川不得不继续开始了这几天来的德文学习,把《共产主义宣言》翻译成中文。这大约是他对于德国书籍中最熟悉的一篇文章了,大多数内容他还是记得的。利用这篇文章来学习德文,这极大的加快了他对于德文的掌握。
至于《共产主义宣言》这种违禁的文字,对于金兹堡伯爵这样的上层阶级来说,搞到一份却并不为难。而吴川提出的理由就是,要参照一些欧洲社会主义的理念来唤醒中国民众的革命情绪,从而掀起一场推翻清王朝的革命,并引导民众去挑战日本在华的利益。
当阳光充满了他整个房间的时候,吴川终于把《共产主义宣言》的全文完全的翻译了出来。虽然更多的不过是依靠他脑子里被激发出来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逐字逐句的理解内容后的意译,不过吴川觉得作为第一版已经足够了。日后有机会的话,不妨再找真正精通德文的人,重新翻译一遍。
收藏起了翻译成中文的《共产主义宣言》之后,吴川就放水泡澡,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好的松弛了一下。只是他泡澡泡了一半,却听到了门外服务员的通报,说是有客人前来拜访他。匆匆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穿上了衣服之后,吴川都没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迹就走到了套房的客厅内。
“原来是沙赫特先生啊?”看着套房客厅内就坐的亚尔马.沙赫特,吴川顿时放松了下来,他一边请服务员给自己拿一条干毛巾来,一边在其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向对方亲热的打着招呼。
虽然和吴川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但是亚尔马.沙赫特依然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刻板形象。他并没有对吴川的亲热招呼做出回应,而是从放在身边的皮包内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吴川说道:“吴先生,我已经和一些德国企业家进行了洽谈,也和德国经济部的官员进行询问,我们认为你说的这个计划并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能把中国所需要的这个工业体系写上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并加上授权书给我,那么我将竭力为您说服德累斯顿银行的董事会,替这份债券做出担保,最终完成该计划。”
吴川略为惊讶的看着这个看似刻板守旧的德国人,他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的提醒对方道:“可我现在和中国还没有什关系,我的授权对于中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的冒险要是失败的话,恐怕就要丢掉自己现在的工作了。”
亚尔马.沙赫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的说道:“据我所知,海军大臣正在调拨物资,以供应一只舰队进行环球访问,不过海军调用的物资数量,却是以应对战争的规模制定的。因此我认为,这大约和您有着一定的关系。
一个商人是不需要考虑建立什么工业体系的,但是一名政府官员却是需要做这样的考量的。既然德国政府已经决定插手一场远东爆发的战争,而您在柏林的出现又怎么的突兀,想要发行的债券又这么的毫无准备,我自然有理由判断,你发行这笔债券的目的,大约是为战争或革命之后的中国进行工业化而准备的了。
有一点您说的很正确,向中国转移落后的产能和技术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们或许可以借此获得一片广阔的市场,又或是为自己塑造一个工业上的竞争对手。但是,这也是德国中小企业技术升级的关键,有了这样一个自由债券作为资本中转,我们可以把德国整体的工业制造能力再提高2-3个百分点,从而吸纳更多的工业人口和金融资本,这将有助于增强我国的工业力量。
所以,我为什么不冒一冒这个风险呢?反正那些中小企业淘汰掉废旧设备之后,他们想要更新换代新设备,自然就会寻求德累斯顿银行的帮助,从债券上损失的,我们可以从中小企业的贷款中收回,哪怕这次交易什么都不赚,我们也拥有了一大批忠实的客户…”
第111章
送走了亚尔马.沙赫特之后,吴川坐在房内的书桌前拿起了一张白纸,正准备按照对方说的把中国所需要的各门类工业设备记录下来时,他这才发现出现了一个问题。他可以用中文写出门类,但是他怎么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样的设备和技术,要是弄错了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
更何况,拼音文字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描述一件新事物时都要重新造出一个词语,并不像表意文字那样,只要学会了几千字就能通过旧文字的重新组合创造出新的词语来。因此在白纸上写了没有几行字,他就放弃了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出门找了和自己住在同一件套房的康斯坦丁,试图寻找他的帮助。
康斯坦丁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要找懂得德文和工业的翻译,那么就只能去柏林大学、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这些地方去找中国留学生了。不过中国留学生来欧洲的一向很少,他们更喜欢去日本和美国留学,所以即便是去了这几座大学都可能是白费力气,你还要去吗?”
吴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让有些昏沉的头脑重新清醒了过来,这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要是你有空的话,就陪我走一趟吧。要是没有的话,不妨给我找一辆出租车来,我可以自己去跑一趟。”
看到吴川的态度这么坚决,康斯坦丁只能叹息了一声说道:“难得今天伯爵不带我出门,我还想好好休息一天呢。算了,既然你非要找一个懂得工业技术的翻译,那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你在外面迷路回不来了,伯爵可真要训斥我了。不过,你要找这样的翻译做什么?”
吴川随口搪塞道:“就是想要了解下德国现在的工业制造能力和技术储备,既然我们要在这场战争下注,自然要对交战国的能力有所了解吧?要不然,押错了对象该怎么办?”
康斯坦丁心中颇不以为然,既然已经知道了战争大致爆发的时间,接下来怎么可能还会押错。不过他自然不会对吴川透露太多,毕竟他只是金兹堡家族的客人,还不是家族的亲密朋友,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都透露给他的。
在康斯坦丁的邀请下,吴川再次坐上了那辆奔驰轿车,不过这一次的司机就不是康斯坦丁了。显然他昨日也只是暂时客串一下而已。柏林大学倒是离开酒店不远,就在菩提树下大街上,只是这所学校的自然科学院并没有什么中国留学生,不过据说在人文学科倒是有个陈的中国人。
打听到情报之后,康斯坦丁不免向吴川询问道:“那是不是去找一找这个中国留学生。”
吴川却站在教学楼之前看着柏林上空阴沉的雾霭,神情有些异样的说道:“国家都要灭亡了,居然还能跑来柏林学习东方历史学,这不是个家里有钱的阔少爷,就是个出洋来镀金的遗老遗少吧。我想大家是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还是去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看看吧。”
康斯坦丁有些不明白,吴川怎么突然就有些意气消沉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毫无怨言的带着对方向着柏林西面的街道而去了。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的名气虽然不及柏林大学大,但是它在科学研究上面却一点都不差。
当车子停在夏洛腾堡区,看到面向六月十七大街的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大门时,吴川终于提起了些精神,期待着这里能够带给他些好消息。
躺在床上的赵楠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对坐在窗口看书的同乡林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老林啊,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学下去?按照朱和中说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革命,跟着孙先生推翻满清政府,否则就是学出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啊。”
林栋看着手上厚厚的专业书,连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信他?他真想要推翻满清的的话,为什么要从德国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指望他能去干革命?
他从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转入柏林兵工大学,专业课程都挂了几次了?学习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到处跑,外语倒是学了几门。我看他压根就不该去兵工大学学习怎么制作武器,而是应该去外交学院学习外交。
最可笑的就是,这边说要跟着孙先生革满清的命,缔造共和国。这边却要我们向孙先生发誓效忠,这就是他说的共和体制?我还是那句话,照着他们那个搞法,革命是搞不成的。
想要救国,还得是照着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先生说的,走工业化的道路。只有一个发达的制造业,国家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力。否则人家用战列舰和大炮,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用大刀片子和抬枪去抵抗吗?那不还得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侵吗?”
赵楠转过身子,侧着头看着窗外挡住自己视线的高楼,顿时生起了一种无力感说道:“人家造一座高楼,都已经开始使用机械了,一造就是数十米高。我们眨一眨眼睛的功夫,他们就不知道建起了多少间工厂的地基,而我们的家乡想要修个新学堂都要得到士绅和县老爷的同意,这样下去中国哪里还赶的上他们。
我觉得朱和中说的也不错,你不推翻了那个什么都不许你做的混蛋朝廷,就算你学的再好,回国也不过是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洋学生罢了。更何况,你学冶金和机械制造还好,回国后还能制造些机器。可我是学化学的,没有一个大型钢铁厂和煤矿基地作为支持,这化学工厂怎么建立的起来?难道让我回去做德国人的买办吗?”
林栋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望着窗外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位名气颇大的孙先生所说的革命能够成功,但是越是在欧洲待了久了,他就对那个所谓的满清朝廷越是绝望。欧洲各国的国民个个都想着要强国富民,就连那个甲午战争从中国身上咬下了一大块肉的日本,现在也变得要让中国人抬头仰视了,然而唯有中国人还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