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米哈伊尔话音刚落,这位警察局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其他两名警官吩咐道:“没听到米哈伊尔警官的话吗?现在,马上,你们两人带人去车站,把当天值班的人都好好的审问一遍,直到他们回忆起看到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面。”
两名警官楞了好一会,终于在谢苗不耐烦的再次呵斥中醒悟了过来,匆忙逃离了局长的办公室。
听到两名部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谢苗方才回头对着米哈伊尔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亲爱的米哈伊尔,咱们也准备一下,去旅馆找哪位中国人核实下情况,帮助他恢复下当时的记忆吧…”
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是第三天了,吴川经过反复的验证,终于发觉指望一觉醒来返回原先的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反复入睡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居然失眠了。从一沾上枕头就入睡,到现在数羊数到一千多只还是神志清醒着,这真是令他痛苦不堪。
不过和失眠的痛苦相比,每日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应酬,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正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
若是三人共处时,他必须在两人面前表现出一名失去老师的学生的焦虑和不安。而和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在美国记者面前,他必须表现的像一位充满激情的革命党人;在俄国少尉面前,他又要表现的像是一位来自东方旧帝国的上层人士,并极力催促着对方寻找自己的老师。
吴川觉得这种日子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迟早会精神分裂的,而且他现在面临的麻烦还不仅于这些。
这两天他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交谈中,总算了解了他现在所处的城市是俄国欧洲部分中部图拉省内的克拉皮文县,也就是伟大的俄国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家乡。
这座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小城,距离省城图拉约25公里,距离莫斯科约190公里,距离彼得堡约900公里,距离北京约7000公里,距离纽约约100公里。好吧,光凭他自己的能力,他现在是既回不了中国,也去不了美国,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理距离。
由是,他若是想要离开俄国,就少不得需要同这个时空唯二认识的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搞好关系,没有他们两人的帮助,他连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座城市都难。可以他对这个时代寥寥无几的认识,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二战时期,他了解的也比这个年代更多一些。
以他对这个时代如此浅薄的认知,和两人相处的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样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他的谎言是会被戳破的,特别是哪个人间蒸发的美国教授,就是目前他编制谎言中最大的一个破绽。
克拉皮文县一共也就这么几条街道,虽然位于铁路干线边上,可这座小城的人员流动数量还是可以轻易查清楚的。吴川这两天清醒时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解释他和那位不存在的美国老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都无法说出自己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一旦本地的警察查不出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任何痕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说的这个谎言就成为了引火烧身的火种了。不过吴川倒是不后悔扯了这个谎言,若不是这样说,他也无法享受现在这种被优待。
只不过吴川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谎言正变成绞索架的绞索,一步步的向着脖子的部位缩小着。和美国记者、俄国上尉每天保持交流,这是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而待在旅馆内等待本地警察的调查,又是在坐着等死。
当他每天在自己找死和坐以待毙的两道绞索中来回晃悠时,因为穿越而感到混乱的心理,反倒是慢慢镇定了下来。虽然这种高度紧张的生活只过了三天,但吴川发觉他的身体居然比他的心脏更快的适应了这种生活。比如听到本地警察局长的再次拜访,他的身体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紧张的反应,而是极为平静的回答了来通知他的戴维,他将会去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和他们见面。
第九章
吴川熟悉的走进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向美国人问候之后,便试着用简单的俄语向谢尔盖上尉等人问候道:“日安,上尉先生。日安,谢苗局长。日安,这位警官先生。”
“呵呵,吴先生的语言天赋还真是不错,才两天功夫就把这两句俄文说的似模似样了。你请过来坐下吧,谢苗局长今天过来,除了向我们通报一下查办案子的情况,还有一些事想要找你再核实一下。”谢尔盖上尉抢在了美国人的前面,喧宾夺主的向吴川道出了这场会面的主题。
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佩奇.开普兰只能无奈的向吴川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照上尉的意思去做。虽然佩奇.开普兰一直想要单独同吴川聊一聊豪斯教授的事情,但俄国上尉这两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吴川身上,似乎只要吴川说的那些事一日没有证实,他就不打算让吴川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
不过让佩奇.开普兰欣慰的是,除了第一天见面时吴川还有些紧张不安之外,昨天和今天倒是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了。这让他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个骗子,俄国警察证明不了吴川说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些人太过蠢笨无能罢了。
听到谢尔盖上尉的话语后,吴川顿时欣喜而兴奋的大步走向了客厅中间,对着上尉热情的询问道:“您是说谢苗局长带来了豪斯教授下落的消息?那真是太好了。请问老师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吧?我能不能现在去看望他…”
在吴川一连串的追问下,谢尔盖上尉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的谢苗局长,方才拍着吴川的肩膀,将他按在身边的沙发上说道:“不着急,咱们慢慢来。你老师失踪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你被打劫的那件案子。”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和老师的安危相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有老师的消息,还请先告诉吧,至于抢劫我的盗匪,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既然有谢苗局长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在,我相信这些强盗是逃不出法律的制裁的。”
谢尔盖上尉简单的将吴川的意思翻译给了谢苗局长,接着便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谢苗局长,希望你的新发现不要让这些外国朋友失望,否则接下来我只好向省城的密探局求助了。”
谢苗局长的额头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只有连连点头回道:“当然,当然,我们确实是有了这么一点新的线索…”
听完了谢尔盖上尉转述的谢苗局长的新发现,吴川楞了许久,方才一脸诧异的向上尉回道:“您刚刚说,不,是谢苗局长说,当天凌晨5点20分左右,本地火车站有职员看到我一个人提着包,从前往彼得堡的火车上下来了?”
谢尔盖上尉看着吴川奇怪的神情,不由转头又追问了谢苗局长一遍:“谢苗.尼古拉耶维奇,你确定你的手下盘问到的车站人员,真的在那个时间段看到李先生下车了?”
虽然上尉的眼神此时格外的严厉,但是谢苗局长却回过了神来,语气坚定的回道:“我以我父亲的名字保证,我的部下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只有这位中国人一个人下了火车,并没有其他什么美国人下车。”
注视了谢苗局长的眼睛数秒之后,谢尔盖上尉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吴川严肃的问道:“谢苗局长说,车站人员的确看到了你,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虽然看着上尉和谢苗局长的交谈并不像是给自己下套,但吴川还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立刻摇着头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下的车。我连俄文都不会说,离开了老师就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怎么可能丢下老师自己下车。我明明就是在车里看到了老师在站台上,这才下车去追赶他的。如果有人看到了我,就不可能看不到豪斯教授…”
谢尔盖上尉再次看向了谢苗局长,这次谢苗局长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他不但一口咬定确实只有吴川一个人下了车,还认为对方可能是看错了人,实际上豪斯教授不是提前下了车,就是还在车上的其他车厢内。
吴川听了谢苗局长的猜测后,又开始质疑起了车站人员的眼光,并要求核对列车经过的路线。谢尔盖上尉在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指责和争吵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越来越相信豪斯教授也许确实不是在本县失踪的,甚至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失踪案件,而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确认了吴川出现在本县并无问题之外,谢尔盖上尉倒是转而对失踪或是失散的豪斯教授生起了兴趣。他最终拍板,决定写信给彼得堡的上司,请求彼得堡密探局核对豪斯教授乘坐的这趟列车在沿途下车乘客的情况。
虽然谢尔盖上尉的决定不能够完全去除豪斯教授失踪事件的隐患,但是吴川知道自己倒是又多了几天安全的日子。不过这场会谈中最让他诧异的是,本地的警察局长主动替自己制造证据,让他在本县的出现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可真是一个好人。
至于他和豪斯教授如何进入俄国,如何坐上这趟列车的,这些俄国人似乎并不关心。这态度倒是让吴川放心了许多,而且他还借此记住了自己是怎么乘坐这趟列车抵达克拉皮文县的。这下即便有其他人来审问他,他也有一个勉强能够应付过去的答案了。
会谈结束之后,随着两名本地警察的离去,谢尔盖上尉也顺势提出要回房间写信离开了。佩奇.开普兰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自己的仆人戴维,这才对着吴川说道:“今天这场会谈倒是件好事,有了本地警察局的证词,上尉先生应该就不会对你疑心重重了,现在只要豪斯教授回来,你就能够完全自由了。”
“那也得有这样一个人才行啊。”吴川在心里暗暗吐槽着,不过脸上却变得沉重了起来,双手互相紧紧的握着,神情不安的说道:“可是那位上尉要写信给彼得堡的密探局调查教授的下落,我担心这会不会坏了教授的事?教授现在干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够被俄国的密探知道。”
佩奇.开普兰顿时也沉默了下去,他沉思了一会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天我已经给彼得堡美国使馆的朋友寄了信,让他向俄国政府的朋友打听一下,最近密探局有没有抓过外国人,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你的身份证件,我也一并拜托他了,咱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待吧。在没有查到教授的消息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美国人的安慰,吴川只能报以苦笑,他在心中担忧的可不是这个啊。佩奇.开普兰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安慰似乎有些泛泛了,于是便干脆转移了话题道:“上次因为谢尔盖上尉的打搅,导致我们关于教授的话题无法继续,今天我看是不会有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了,不如你给我说说,教授对于犹太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吧。”
关于这个时代犹太人对于自己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吴川当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知道,在他那个时代的以色列究竟在地图的什么地方。
因此他只是略略回忆了一下便说道:“老师认为,犹太民族想要独立建国,真正适合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以耶路撒冷为中心的巴勒斯坦地区。这里作为犹太人的故土,对于犹太人的号召力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听到吴川提到以巴勒斯坦地区为犹太民族的建国地点,佩奇.开普兰对于吴川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失了。因为不是真正的锡安主义者,是不会如此坚定的要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犹太人的国的。
事实上,自从西奥多赫茨尔于1897年8月29日在瑞士巴塞尔召开了第一届"世界锡安主义大会",提出了巴塞尔计划以来,这个计划就一直为外界,甚至是犹太人自己所反对。就连西奥多赫茨尔,也被许多人视为疯子和试图引发东西方战争者。
佩奇.开普兰虽然认为犹太人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园,但是这个家园应该建立于何处,他也还是心中无数的。能够建立在巴勒斯坦故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这样一块被阿拉伯人占据了上千年的土地上,犹太人真的能够建立自己独立的国家吗?
于是在听到了吴川转述的豪斯教授的建国主张后,他不由打断了正在绞尽脑汁述说犹太国建在巴勒斯坦地区究竟有多少好处的吴川,向对方诚恳的问道:“为什么教授要选择巴勒斯坦?我的意思是,德国人支持我们在阿根廷建立新的家园;而英国人支持我们在东乌干达的某个地方建立国家。
和这两个地方相比,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犹太国,不仅会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反对,就连欧洲各国都未必会支持。就算欧洲各国支持,也不过是把我们犹太人当做了向阿拉伯世界进攻的前驱罢了。所以,教授为什么要选择巴勒斯坦?”
第十章
“因为五十年后,以色列就在那里。”吴川很想这么说,但他倒也知道这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佩奇.开普兰不会就此把他当成先知,估计把他当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吴川注视着对方,脑子里不停的快速转动着,思考着以色列为什么能够成立。不过几秒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专业了,不是他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能够总结的出来的。
可是在金主佩奇.开普兰的面前,他也不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之前就算是在公司里混日子的老黄,遇到老板的询问时,哪怕他啥也不知道,也会胡说八道的扯上一通。按照老黄私下的说法,你说的东西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个人能力问题,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就是个工作态度问题。
不管是现在的生活,还是未来离开俄国的希望,他现在都只能依靠着对方,那么美国人自然是他在这个时空的老板。吴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表现出一个正确的工作态度来,这个时空他好像暂时没有第二份工作可以选择。
回忆了一下以色列成立之前的大事件,也就是二战、一战了。吴川决定就从这两次世界大战来着手了,他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师日常倒是教了我不少革命的道理,但是对于他心目中的犹太国为什么要选在巴勒斯坦,他倒是没有和我详细说过。不过我倒是可以用老师日常说的一些言论,来为他总结一下这个选择的缘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并不完全代表老师的真正想法。”
佩奇.开普兰其实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豪斯教授这个人,能够跑来俄国煽动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这显然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少有的行动派,这可比那些光喊口号却什么也不干的人强多了。
因此不管是豪斯教授的言论,还是吴川替教授总结的主张,他都不介意认真的听一听,于是他便对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们这是在闲聊,不是在召开犹太复国会议不是么。”
有了佩奇.开普兰这句话,吴川的心里就镇定多了,他略略在心里组织了下想法,方才对着佩奇问道:“那么在我述说老师的主张之前,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对于这个世界的秩序是怎么看待的?”
佩奇听后顿时楞了一下,接着反问道:“世界秩序?这是个什么意思?”
吴川于是说道:“就像一个家庭一样,父亲、母亲、孩子、仆人,只有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这个家庭的生活才会是正常的。世界的秩序,其实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每个国家只有位于符合自己的位置上,世界才会有和平可言不是吗?”
佩奇思考了片刻,原本靠着沙发的放松姿态也改成了挺直腰背的坐姿,方才慎重的向吴川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首要的条件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开普兰先生。老师以为,如果犹太人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那么即便是侥幸建成了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被世界所接纳。
不为世界所接纳的国家,最终依然是要消亡的。当初犹太人被阿拉伯人驱逐出了故土,说到底不正是因为在阿拉伯人建立的秩序下,犹太人的国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位置吗?”
吴川的言论让佩奇大感兴趣,他参与过多次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聚会,还从来没有人从世界的高度谈论过犹太国建立和生存的条件。大多数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是梦想着联合各国犹太富豪出钱购买一块土地,用以接纳来自世界各国受到迫害的犹太人;要不然便是指望着欧洲各国能够在世界上划出一片土地用以安置犹太人。
在佩奇等一些美国犹太人看来,这两种主张未免都过于一厢情愿了。如果买下一片土地就能建成犹太人的家园的话,那么在犹太民族流浪的一千多年里,犹太人早就找到自己新的家园了。而事实上就是,每当犹太人在一个国家稍稍安居下来,就会迎来所在国家的排斥和迫害。
至于说服欧洲各国划出一片土地安置犹太人,这些人大约是忘记了,既然欧洲各国都不愿意在本国境内接纳犹太人,那么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保护犹太人和其他独立的国家开战?最终他们的建国理想,还是会成为欧洲国家加以利用的政治手段罢了。
只不过除了这两种主流的建国理念之外,其他人的设想更不可行,佩奇等犹太复国主义者,也只能随着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了。毕竟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洲各国的犹太同胞被所在国日加迫害。
不过今日他从吴川这个中国人这里听到了一种崭新的建国理念,似乎立意就比现在犹太人中的两种主流价值观高的多,这就不由的他不认真对待了起来。
看到佩奇被自己抛出的世界秩序论给吸引住了,吴川总算放下了心,从对方的神情来看,起码他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份工作是保住了。接下来,他就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对方觉得之前花的200卢布是值得的问题了。
“所以,老师的看法是。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园,首先还是要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下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老师认为,当前的世界秩序是不会容忍一个犹太国家出现的。”
佩奇听的大为震惊,于是不由自主的向吴川追问道:“为什么?豪斯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自从锡安主义兴起以来,各国的犹太人都成立了锡安组织,犹太富豪们也纷纷解囊相助。
德国希尔施男爵发起并组织的向阿根廷移民计划,他所创建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在不到十年里,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0万英镑。我们有人,有组织,有资本。除了一片土地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缺乏。”
吴川注视着佩奇说完之后,只是语气平淡的回道,“可是,在犹太人所在国家的政府来看,除了犹太人的组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属于本国的财富。犹太人不能拿着他们的财富去建造自己的家园,不管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君主制的还是民主制的,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佩奇终于坐不住了,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客厅内来回不断的走动着,以驱赶因为吴川话语引起的内心烦躁感。过了好久,他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吴川问道:“那么豪斯教授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建立起一个属于犹太人的家园?”
吴川思考了一会,方才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老师认为,想要建立起犹太人自己的家园,首先就要找到犹太国在世界秩序中的位置。而想要找到这个位置,又必须对当前的世界秩序进行深入的研究。所以这就回到了我刚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当前的世界秩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秩序?”
吴川再一次提出了关于世界秩序的问题,这一次佩奇终于开始正儿八经的进行了长久的思考,过了许久方才认真的对吴川说道:“也许我说这样的话,您未必爱听。不过我以为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以欧洲国家为中心的世界。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正是这五个列强国家主宰着这个世界。”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佩奇问道:“为何您会将美国和日本排除在外?他们难道不也是列强之一吗?”
有了一个思考的过程,佩奇此时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吴川说道:“是的,你说的不错,也许在你们中国人眼中,日本和美国同样是列强之一。但是眼下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的列强中,却并没有我国的位置。
即便今日我国的制造业和农业都大大超过了欧洲任一强国,但世界上的主要事务却依然是由以上五个欧洲强国所决定的。美国能够干预的,也就是美洲地区的一些事务罢了。至于日本,他的影响力连东亚地区都出不去。
因此美国和日本虽然也被称之为列强,但却并没有获得完全的列地位。而美国、日本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同欧洲五强国的力量相抗衡,所以真正主宰眼下这个世界的,只有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这五个国家…”
第十一章
佩奇的言论用后世的话转换一下,就是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大国只有欧洲五强,而美、日的国力虽然强于一般性的地区大国,但依然没能挤入第一线的列强之列。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吴川而言,佩奇的看法无疑是相当正确的,因为一战的爆发正是一线列强瓜分世界不均而引发的。被一线列强拒之门外的美国、日本,同样在一战爆发的初期给拒绝在了战争之外,从而最终赢得了一战最大的好处。
根据佩奇这个本时代原住民精英的看法,吴川比对了下一战爆发的原因,很快便附和着对方说道:“您的看法和我老师对当代世界秩序的见解,几乎是大同小异。
我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下,当前世界的秩序,或者说殖民世界的体系,已经将整个已知世界瓜分殆尽了。任何国家和民族想要在这个殖民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要么屈从于这个殖民体系,要么反抗这个殖民体系。
而从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来看,屈从于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殖民体系,地位上升而成为二等列强的国家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另一个是日本。
美国能够摆脱英国殖民地的身份,成功独立建国,并发展到今日这等规模。老师以为,一是依靠了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较早,和受益于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各国力量的牵制;二便是依赖于美国优渥的地理环境、广袤国土上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增长迅速的庞大劳动力人口。
至于日本,则是受益于欧洲列强需要一个地区强国牵制东亚人口、国土第一的中国,以确保欧洲的殖民体系在东亚的秩序不受到挑战,这就是一个看门狗的地位。
除了这两个国家之外,其他国家或民族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崛起为二等列强了,因为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殖民体系从目前来看,能够给养的列强人口规模一共也就这么多。再想要建立一个被欧洲列强所认可的犹太国,既无必要也无额外之资源。
当然,您刚刚说过,犹太人有着自己的人、组织和资本,只是需要一块国土用以建国而已。但我觉得这样简单的看法是不对的,就如我刚刚所说,在各国政府看来,犹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归属于所在国的,而不单单是犹太人自己的财产。
您看,你刚刚也说了,一个成立不到十年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0万英镑,我不知道这个数目到底有多大…”
佩奇忍不住提示到:“现在1英镑大约相当5美圆也就是你们中国的7.5两库平银,0万英镑也就是6000万两库平银。”
吴川不由叹息的说道:“我记得清政府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的赔款,也只是2亿两白银,这已经让整个中国的民众义愤填膺了。而一个犹太垦殖协会的资本就差不多达到了整个中国对日赔款的近三分之一,我想犹太人所拥有的组织应当不止一个犹太垦殖协会吧?”
佩奇差不多理解了吴川的意思,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是的,资本和犹太垦殖协会相当的犹太组织,大约还有二、三个,资本小上一些的组织也有十多个。但,这都是我们犹太人自己筹集出来的资本,怎么可以被视为所在国的财富?”
吴川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各国政府愿意和犹太人讲法律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呢?
更何况,不管犹太人的本意是什么,但从犹太国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欧洲各国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对于欧洲各国来说,这就是国家力量的流失,也是犹太人动摇欧洲中心地位的殖民体系的开始。
虽然当前世界的秩序是建立在欧洲中心论的基础上的,但是欧洲五大强国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英、法、德、俄、奥匈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在这个时间段上,犹太人口和资本的流失,相当于是加速了欧洲列强之间国力的进一步失衡,而这难道不是在引发列强之间大战的开端吗?”
对于吴川预测的欧洲大战爆发,佩奇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毕竟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预测欧洲各国之间将要爆发一场大战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吴川居然是从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上,对这场战争进行预测而已。
不过佩奇低头想一想,却也觉得对方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来,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地游说欧洲各国政府或是君主,想要给未来的犹太国找个地方,甚至他们连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都去联络过。只不过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支持,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甚至有人还想利用犹太人的复国情结,来为自己牟利。于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除了在各地多建立了几个农庄外,犹太国建国的时间却依旧是遥遥无期。
“所以,豪斯教授的理念是选择反抗?准备打到这个以欧洲中心论为基础的殖民体系?”沉默许久之后的佩奇,突然就向吴川提出了这样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吴川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而他之前营造出来的革命党人的人设,也不许他选择另外的回答。数秒之后他就横下了心来,不管怎么看,一位美国记者总不至于为了沙皇专制政府和满清独裁政权的安危去告发自己吧。
“是的,老师的想法就是,联合世界上一切受到压迫的民族和工农阶层,打到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这三座大山。在摧毁了当前这个狠毒、残忍的世界殖民体系之后,建立一个各民族、各国家平等的新世界。我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不远万里的追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