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402节

  明治维新以来,富国强兵这四个字已经完全印入了日本人的脑子里,对于日本人来说,评价一种社会体制的好坏,就是能否富国强兵。天皇体制是世界上最好的制度,不仅仅在于万世不移的神皇血脉,更在于在天皇的统治下日本打败了过去亚洲的霸主中国和当今世上最强的白种人俄国。

  败给了一个正在恢复中的中国,只会让日本人感到不服气;但是败给了一个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就要动摇天皇体制的神圣性了。在没办法击败共和党的情况下,日本人也只好采取掩耳盗铃的方式了,反正这对于日本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传统技能了。当然这也算不得是日本的独家技能,从历史上来看,儒家统治的东亚三国都有这样的传统。

  面对吴川的反问,各位中央委员们自然是连连点头的,从辛亥革命坚持到现在,能够留在这间办公室内的中央委员们又怎么会不了解,党如果不掌握军队会是什么下场。

  就在委员们纷纷点头的时候,吴川继续说道:“这个道理不能只有我们明白,我们也要宣传出去,让全国民众都了解这一点。在无产阶级没有掌握国家政权之前,支持军队国家化就是党对于工农阶级的背叛,共和党绝不做工农阶级的叛徒。”

  李大钊立刻出声支持道:“我支持主席的主张,无产阶级不能交出自己的军队。看看现在的俄国就知道,那些地主和反动派、帝国主义联合了起来,不就是想要消灭俄国无产阶级的政权吗?如果我们把军队交出去,那么等到帝国主义进攻我们的时候,我们该拿什么来保卫东北,保卫中国?”

  虽然委员们都支持不应当交出军队,但是也有一小部分委员对于政治上明确的表明态度感到有所迟疑,他们向吴川提议道,“反对交出军队的答复已经足够了,是否还有必要向全国声明我们不交出军队的理由?如果我们明确表态在社会主义国家中没有地主、买办和官僚资本的位置,恐怕会让一些中间派也彻底的走向党的对立面,最终让我们花费更大的力气对付他们。能否不公开说明理由,从而稳住一部分人?”

  对于这部分委员的要求,吴川思考了一会后答复道:“现在的局势和过往不一样,过去我们弱小而反动派强大,外界关注我们的目光并不多,因此我们采取一些话术隐藏自己的理念,这是一种斗争上的策略,并不会付出太多的代价。

  但是现在,共和党已经成为了国内毫无质疑的政治主导力量,我们接管全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国内外注视我们的目光已经几乎把我们放在了一盏白炽灯下观察,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将会影响到日后执掌政权的内政外交。

  眼下模糊我们的政治理念固然会稳住一部分人,但却会让我们失去更多的国内外同志,而且还会让我们身上贴上不可信任的标签。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们在政治上一定要明确立场,在具体的政策和措施上不妨圆滑一些,总之不可让工农阶级认为我们在政治上是不可靠的,我们不能自己断了党的生存根基啊…”

  这一晚的会议决定很快就以简报的形式送到了北京的耿谨文手中,党中央及劳动和经济委员会的决议,让耿谨文面临的诸多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他很快就把会议的内容在办事处内做了传达,并安排了人员落实下去。

  整个九月对于北京的政坛来说,都不是令人愉快的时期,共和党掀起的司法风暴让那些满清遗老们心惊胆战之余,也极大的震动了一批从满清遗留下来为袁世凯所聘用的官吏。

  如果说一开始北洋派还以为能够通过和共和党之前结下的善缘化解这件让他们束手无措的案子,正如戴季陶对孙中山所言,宣统的退位诏书正是北洋执政的法统,正是凭借着从满清借来的继承法统,北洋派才使唤的动蒙古的王公和效忠清室的旧臣。

  共和党提出对于慈禧和宣统的告诉,刚好截断了北洋派和这些清室旧臣之间的联系。内外蒙古的王公在长春的运动会后已经重新完成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效忠关系,因此对于共和党提出的告诉采取了沉默应对;至于前清旧臣则纷纷选择了告病回家,冷眼旁观北洋派对这间案子的处理。

  北洋派内部对于这间案子也呈现了两极分化,上层如段祺瑞、徐世昌等人对于清室还是有着极大的好感的,或者说他们现在的位置不得不表现出这样的立场,因此极力的想要撤销这件案子。

  但是对于北洋中下层将领来说,他们对于清室完全没有这样的感情,有这样感情的话他们也不用跟着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了。事实上这些将领对于袁世凯对于清室和满清遗老的优待一直都是不满的,他们觉得自己提着脑袋帮袁世凯造了满清的反,结果袁世凯却拿着大把的银元给养退位的小皇帝和那些不肯出仕民国的遗老,也不肯犒劳他们这些替袁世凯卖命的军人,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因此在段、徐等北洋高层为小皇帝卖力奔走的时候,下面的北洋官兵则都一边倒的支持了共和党,一方面是希望能给未来的东家留个好印象,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袁世凯优待清室作为的逆反心理。随着国民党也发声支持共和党的提告后,北洋派和拥护清室的政治力量就更加势单力孤了。

  大理院的正卿、少卿鉴于案情复杂,一个个不是陈病回家,就是干脆留下一封辞职信跑路了。随着共和党、国民党把持的社会舆论对这案子越来越关注,北洋派中愿意出来为清室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毕竟大家都不傻,国民党打着总统府的旗帜关心案子,共和党又有着压倒北洋的实力,除了京兆附近的20余县外,顺直地区已经完全被共和党控制。而且共和党还在保定成立了陆军大营,正对着顺直地区的军队进行整顿改造,北洋派在北京根本闹不起风浪。

  于是这件案子大理院已经是非判不可了,但是这件案子现在又成为了总统府和北洋派之间的角力,段祺瑞、徐世昌现在也是左右为难,一旦让案子进入司法程序,那么北洋派顿时就要烟消云散了。既然北洋派护不住清室,自然也护不住那些满清旧臣,他们都不肯为满清殉葬,自然就更加不可能和北洋派同始终了。

  徐世昌在9月底第五次为这件案子找上耿谨文,却依然没能得到对方的任何承诺,他终于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向对方质问道:“贵党究竟要的是什么,如果贵党只是想要让我们这些人交权让位,那么至少也给我一句准话啊。”

  耿谨文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摇着头说道:“徐总理想岔了,本党要的不是权力,而是要推动社会进步。有些东西不算清楚,社会是无法进步的…”

第1100章

  对于北大的学生来说,他们早就不满于北洋政府久矣。一方面是北洋政府把北京大学当成了安置裙带私人的一个安乐窝了,把那些没有学问的亲朋好友安插在北大当教授讲师领取高额薪水,或是把那些亲朋子弟送来北大镀金,打算在这里捞一个文凭再安排到政府里去。

  在蔡元培没有担任北大校长之前,在北大就读的执绔子弟和没有品德的北大教授在八大胡同为了妓女打架,曾经是京城出了名的笑话。

  另一方面就是,辛亥革命之后国门大开,从海外传回的各种新思想和新科学已经打开了年轻人的头脑,可是北洋政府却依旧试图延续满清的愚民政策,在大学里教导四书五经,而不讲外国的科学和思想,这显然就是在把这些中国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当猪养了。

  因此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之后推动的对于北大的改革是深受进步师生的欢迎的,而这一次共和党对已经退位的清室提出控告,则极大的鼓舞了北大的进步学生,让他们把本日里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从得知共和党的控告开始,北大的进步学生们就开始了在学校内不断的集会演讲,不仅在于批评满清的腐朽无能,还将之前日本侨民在上海制造的冲突事件也归罪于北洋政府的治国无能上了。北大学生不仅仅在自己的学校内进行演讲,还联络了北京各所大学的学生。

  随着学生联合运动的不断扩大,到了9月29日,北京各所大学一千多学生和从天津赶来的学生代表终于从学校中走了出来,跑到了新华门外对总统进行请愿。

  由于学生中有着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员带头,因此这支游行队伍从北大绕过大半个紫禁城走到新华门外时,一路上不仅打出了标语,还在沿途向北京市民宣传了自己的主张。学生们的主张很是明确:“收回租界,废除治外法权;打倒慈禧,废除庚子赔款。”

  对于学生们的慷慨激昂,北京市民中有些人是支持的,有些人则是感到好奇,也有市民觉得学生们是不务正业。但是根据传统,现在的大学生就相当于前清时期的举人,是国家的预备官员,国家的预备官员都开始上街了,那么一定是政府出了问题了,这是大多数普通百姓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判断。

  对于国民党来说,虽然他们从前清时闹革命闹到了民国,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学生运动的对象指向了自己,因此一开始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胡汉民和汪精卫都劝说孙中山不要出去同学生碰面,因为年轻人血气方刚和孙中山当面争执起来就难看了。倒是戴季陶、朱执信和宋庆龄劝说孙中山应当出去见一见学生,不能冷落了年轻人的爱国心。

  孙中山最终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学生们,不过等他走到新华门时,学生们已经在门外等待了将近40多分钟,原本对于孙中山有所期盼的学生,现在也生出了许多不满。

  因此看到孙中山出现后,就有站在前排的学生不满的指责道:“我们素来敬佩孙先生,因为孙先生是平民领袖。但是没想到您当上总统后,居然也和袁大总统一样,高卧于深宅大院之内,不肯轻易同普通人接触了。”

  孙中山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不置一词,场面一时冷淡了下来,就在戴季陶想要出声解围时,又有一位同学突然出声说道:“总统先生,现在国事混乱不堪,日本人无故在上海挑事,协约国各方又拿着和满清签订的条约欲制我中国为奴仆。敢问先生,您可有什么对策吗?”

  孙中山瞧了一眼街道上乌压压一片的人头,他于是向第二名说话的学生反问道:“既然各位同学都来到了这里,想必你们心里一定是有了一些想法了,我愿意先听听你们的意见。不如就从这位同学开始说好了,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被反问的学生楞了一下,就稍稍有些紧张但还算口齿伶俐的回答道:“我是北大学生张国焘,我认为总统应当和共和党的吴主席联合起来,对内消除军阀割据,对外收回国家利权…”

  青年学生虽然容易被理想所感动,但也很容易迷失方向,比如在孙中山的反问下,很快学生们就开始偏离了今次游行请愿的目的。有的人认为应当早定国会,使得民众的声音不能传递给政府上层;有的则认为国家应当加强军备,如果外国不肯放弃在华特权那么就应当动用武力;有的则认为国家应当早日完成军政上的统一,不能继续这样一团散沙的局面;有的则认为政府现在尽说空话,完全不顾及底层民众的想法等等。

  不过孙中山对于学生们的坦率说话并不敷都成四川成汉衍或示弱,他有时也直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大致意思是,学生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他是能够感受到的,对于学生们表现出的改革国家的勇气他也是钦佩的。

  但是他很快又指出,写文章、开大会、游行请愿、奔走呼号是学生们能做到的极限,学生们能做到的最大成绩也不过是集合几万人游行示威,罢课、罢工、罢市几天而已。可是外国列强不仅有巨舰大炮,还有机关枪和飞机,只要他们愿意,杀死几万中国人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最后孙中山向学生们指出,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收回国家利权,统一全国,那么不如去参军。如果他们愿意拿上枪在战场上干掉那些反动派,那么他们想要的才会变为现实。

  在学生们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孙中山又突然转换了话题道:“…至于同学们所需要的那些东西,政府现在也在努力。我也一直再同共和党的吴主席和徐总理进行沟通,希望能够和各国进行交涉,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收回各地的租界,从而让中华民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真正的共和国家…”

  孙中山站在新华门的门口和学生们畅谈了约三个多小时,丝毫不见疲倦。虽然一开始双方见面时稍见火气,但随着交谈的深入下去,气氛也渐渐融洽了起来。孙中山除了劝说学生们好好读书,把政治上的事情交给政府去处理,顺便还想学生们宣传了一把三民主义,希望学生们信仰三民主义然后跟随自己一起把中国革命继续下去。

  虽然学生们没有从孙中山这边得到什么承诺,但是能够和民国总统进行这样的平等对话,对于大多数学生们来说已经感到满足。看着天色不早,孙中山让戴季陶记下了几名学生中较为踊跃的积极分子,承诺今后其他同学可以通过这些积极分子和自己对话,这才解散了这次的学生游行请愿活动。

  学生们从新华门离去时,都对这位总统先生大起好感,有人在同学中称赞道:“孙先生虽然对于学生运动和工农运动比较不了解,但也不失为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这场大学生的请愿游行最大的成果就是,各校的学生们在回去之后认为应当成立一个大学生联合会,在时代的潮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推动社会进步。大学生联合会的建立,让北京各大学校中的保守分子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也使得政界的保守势力失去了青年们的支持。

  于此同时,在日本的东京帝国大学,被视为日本民主思想的代表东大法学院政治学教授吉野作造,接到要他与右翼运动领导者同台辩论的挑战书。

  在幕末时,吉田松荫与山县大华展开过一场争辩。吉田相信,日本的国体是以万世一系的天皇为中心展开,具有绝对的独特性;后者则认为,每个民族都有同样的推进力量,日本并不特殊。这大约是日本最初的国体之辩。

  到了明治时期,上杉慎吉和美浓部达吉两人继续了吉田松荫与山县大华的这场辩论。上杉反对西欧资本主义民主宪法,对《大日本帝国宪法》进行绝对主义解释,强调天皇神的地位,主张“天皇主权说“,与美浓部达吉的“天皇机关说“形成对立 。

  吉野作造则对美浓部达吉的思想更推进了一步,提出了民本主义。他于大正五年发表于《中央公论》上的《论宪政本意及其贯彻之途径》一文,力主对内放开言论管制,实施普选制度下的政党政治;对外批评了帝国扩张政策。即便是美浓部达吉,在对外扩张的帝国主义政策上也是认为可行的。

  吉野作造的这些言论极大的刺激了日本右翼分子,特别是在米骚动之后,日本的民众对于财阀和军部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吉野作造的民本主义开始大受欢迎了起来。为了防止国民被吉野作造的这种非国民言论所毒害,右翼组织一直都想找吉野作造的麻烦。

  但吉野作造可不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作为东大教授的身份就已经让他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的一员,哪怕是右翼组织背后的军部也不能轻易的去挑战一名东大的教授的,因为东大正是日本官僚的养成所。

  不过随着吉野作造卷入“笔祸事件”,就给右翼组织“浪人会”找到了借口。“笔祸事件”指的是8 月26 日,《大坂朝日新闻》对“米骚动”的报道里引用了古语“白虹贯日”,“浪人会”立刻借题发挥,认为《大坂朝日新闻》是在煽动民众造天皇的反,在他们四处活动,上纲上线后,最终迫使该社社长辞职、编辑部改组,毁掉了这个民本主义的根据地。

  吉野作造对此事件极为愤懑,在报纸上称“白虹贯日”笔祸事件是“排除言论自由的社会压迫”。报道之后的某一天,酒气醺醺的四个“浪人会”成员跑到了吉野的研究室挑衅,吉野慨然要求与他们进行公开的辩论。

  “浪人会”其实并不想和吉野作造做什么辩论,他们只是想要威吓对方而已。但是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东大学生们的注意,这个事件的性质就有些变化了。东大是日本官僚的养成所,但日本人并不是进了东大才有这样的认识的,而是在他们进了一高就有了这样的认识,因为进入一高的学生至少有80%的人是能够进入东大的。

  通过一高考试的十八岁日本少年,都会觉得整个人生中最困难的竞争部分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六年的学校生活,是可以用来描绘日本未来的蓝图了,事实上他们想的一点都没错。

  1905年日俄战争的结束,对日本而言是个崭新时代的开端。自1867年明治新政府成立以来,约莫四十年间,日本国民都生活在必须攀登“文明阶梯”如果说真有这种东西的话的使命感之中。特别是在1911年日本收回了关税自主权后,日本的国民已经认为他们已经达到了明治维新所制定的目标,这让许多人开始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下一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了。

  军部的对外扩张论和海外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的民本主义,实质上就是在为日本寻找大正时期的目标。军部在大陆上的连续碰壁,国内爆发的“米骚动”事件,终于让日本的国民开始审视帝国内部的结构,试图将国家的重心放在内政上了。

  刚上台不就的原敬同样抱有着这样的想法,这一次接替寺内上台,他也同样意识到了国内如果不做出一定的变革,压制军部的野心,那么日本国民也许就真的要走向赤俄的道路了。

  东大学生对于“浪人会”的不满,和对于吉野作造教授的支持,除了师生之谊外,同样也是对于当前体制不满的表现。在这次的“米骚动”中,那些大学生们同样也是不满者,在他们没有真正进入体制内的时候,哪怕是这些官僚预备精英们同样有在东京活不下去的感受。

  于是原敬插手了这次的辩论,他的插手不是阻止,而是把这场辩论进行了广泛的宣传,使得更多的年青学生们站在了吉野作造的一边。

  报纸以“德谟克拉西论战”为题向社会宣传这场论战。学生们情绪高涨,呼吁大家到现场去,他们向自己的同学们呼吁道:“浪人会对吉野先生之战,是自由的学府被军国主义的马蹄所蹂躏践踏,还是以民众之手来保护的决战?讴歌军国主义的去攀附浪人会吧!忠实于大学的文化使命的学徒们,这时正好与吉野先生共同作战!

  同学诸君!什么都别说了,行动吧!挺身而出,一个人也不要剩下,都到南明俱乐部去。埋葬浪人会!保护吉野先生!”

  当天下午四点开始,在辩论会场外聚集了大量的工人和学生,甚至让东京的警察们都感到了紧张起来,担心这次辩论会变成又一场暴动。如果不是原敬亲自给东京警视厅下达了指示,这场辩论大约要被推迟到一个月以后去了。

  事实上,看到这么多工人和学生聚集在俱乐部门口时,浪人会的浪人们已经开始退缩了。他们可以对着单个或少数人舞刀弄枪的进行威吓,但是面对成百上千的工人和学生时,他们顿时就胆怯了起来。在满蒙的浪人基地被毁灭之后,浪人会的力量损失很大,可以说没有军部在背后支持,他们几乎什么事都做不到。

  而面对学生和工人组成的群体,军部显然是不可能支持他们的。在听到外面的工人和学生向着吉野的小汽车高呼,“吉野博士万岁!德谟克拉西万岁!”的口号后,浪人们就更加的失去斗志了。这场辩论的结果,在没开始之前就出来了。

  辩论会上,浪人们很快就理屈词穷了,毕竟浪人们原本以为是用拳头和这位法学教授进行辩论的。为了不继续丢脸,有浪人蛮横的表示吉野再这么攻击国体,他们就要动用暴力了。结果吉野却反驳道:“论辩时,暴力本身就已经说明攻击者的败北和吾人见解、主张的正确性!”

  为了不继续丢脸,浪人们终于撤退了。台下的学生们和工人们很快就上台围着吉野欢呼了起来,和中国的大学生一样,在这场辩论之后,日本的大学生们也联合了起来,大正的民主时代开始了。

第1101章

  坐在一间典型的日本和室内的原敬向着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和一处空旷的水面,光线在两者之间转换为了明暗两色,配上瀑布水流击打水面的声音,颇有身在深山坐禅的出世之感。

  原敬也不得不承认,山县有朋的这座古稀庵庭院已经得到了自然之妙了。也难怪山县现在越来越长时间的待在小田原而不去东京或长州了,看着这样的美景,呼吸着这样清新的空气,再加上小田原举世无双的温泉美汤,这里确实是一个老年人最适合居住的地方啊。

  原敬突然想起,山县有朋今年也似乎80岁了,人生70来稀,山县在这座宅子里也已经度过了古稀之后的10年岁月,也不知他还能否看到第二个10年的古稀庵的美景了。

  就在原敬思考着一旦山县出了问题,日本的政局究竟会往什么方向发展的时候,一阵咳嗽声提醒了他,此地的主人终于到了。

  当原敬回过神来坐正了身体,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侍女扶持下走进了房间。和上个月相比,山县的精神显然又差了不少,显然“米骚动”事件和寺内内阁的倒台,没有让这位军部的领袖少费神。

  山县并没有注意到原敬对于自己的小心观察,他坐下和原敬打过招呼,又把侍女打发出房间,这才心事重重的对着原敬说道:“原首相今天过来小田原是为了何事?”

  原敬立刻集中了精神,向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山县说道:“一个好消息是,10月4日德国政府基于威尔逊总统的14点和平原则,向协约国方面提出了请求停火的建议。”

  听到这个消息山县顿时振奋了不少,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协约国应当不会接受德国的建议,放在一年前美国还没有正式参加战争的时候,协约国也许还会答应。但是现在美国已经加入到了这场战争,协约国已经胜利在望了,怎么可能在14点和平原则上进行谈判,德国需要做出更大的让步才行。

  不过对于协约国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德国人看来确实是撑不下去了。之前柏林大使馆武官发来电报也说,现在的柏林正被流感所肆虐,就连上流阶级也不能避免,看来德国的流感疫情比日本要严重的多啊。这么说来,我们要为战后的和平谈判制定谋略了,政府方面是怎么想的?”

  原敬略略调整了下坐姿,这才谨慎的说道:“就目前来说,政府方面认为战后日本应当获得德国在太平洋上的群岛,其次就是和美国、澳大利亚就南洋问题达成妥协。虽然我们拿到了南婆罗洲地区,但是澳大利亚、荷兰及美国对此似乎都相当的不满,特别是澳大利亚一直有把我国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他们认为我国的势力出现在南洋及太平洋诸岛,对他们就造成了安全上的威胁。”

  山县沉默了数秒后便回道:“澳大利亚和荷兰不足一提,真正让人担心的还是美国和英国对于我们出现在太平洋、南洋诸岛是个什么态度。我们总不可能同时得罪英美两个大国的。”

  原敬见状便立刻说道:“我的看法和阁下一样,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缓和同澳大利亚的关系,比如将一部分太平洋岛屿交给澳大利亚,以换取他们对于我们在南洋存在的接受。只要澳大利亚不跳出来反对我国在南洋的行动,那么美国和英国就不可能为此联合起来,至于荷兰人,我并不认为英国会无限制的支持他们,而美国恐怕也不乐于见到荷兰人继续控制着南洋大部分岛屿,给英国人大开方便之门。”

  山县注视着原敬问道:“那么对华关系怎么办?我不认为中国人会毫无动静的让我们实施向南洋进军的策略,他们不是在婆罗洲上也有着利益所在的吗?”

  原敬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所以我建议和中国修好,中国在南洋虽然有利益,但是他们其实并没有保卫这些利益的实力,但是依赖着南洋广大的华侨,中国在南洋诸岛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虽说帝国现在占据了德属太平洋诸岛,但是那些岛屿终究是不能同南洋诸岛相比的,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源上。光是一个婆罗洲岛,面积就是我日本列岛的一倍了,更不必提马来半岛、苏门答腊、爪哇、苏拉威西诸岛同样面积广大,并出产着各种富源,尤其以石油、橡胶两物能填补日本所缺。

  可以说,如果能够将南婆罗洲岛开发出来都成四川成汉,并以此控制南洋诸岛,那么南洋要比满洲更适合日本的需要。只要我们能够解除同中国的敌对关系,我们就能将帝国的力量用于南洋,从而迫使各国接受我国在南洋的特殊利益。但日本和中国继续敌对下去的话,帝国就会在南洋和大陆之间左右为难,最终也许那一头都得不到。”

  山县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原敬说的是正确的,就目前中国的发展势态来看,不管是北方的共和党还是南方的资本经济都呈现了一派欣欣向荣,并不比日本的战争景气差多少。而中国比日本占据优势的是,拥有辽阔国土和众多人口的中国,并不需要勒紧裤腰带发展工业,他们只要拿出一点点积累就已经超过日本倾尽全力才能拼凑起来的资本了。

  从军部对长江流域腹地的调查来看,哪怕上海和汉口的米价已经比战前涨了一半,在远离上海和汉口的偏僻乡下,米价却依然很是便宜,这就意味着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依然没有把民间的潜力都压榨出来。相比较之下,日本却已经是拼尽全力了,所以才会出现“米骚动”这样的民间暴动。

  看到山县陷入了沉默,原敬不由再次出声劝说道:“南洋其实足够大了,完全可以容纳军部的对外扩张设想,而且有着海军的协助,帝国在南洋扩张要比图谋满洲要容易的多,为什么阁下非要和中国人纠缠下去呢?”

  山县看着窗外庭院内的古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担心中国就和那棵大树一样,看似已经枯死了,可是到了春天却又活了过来,我们也许会觉得大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笼罩在大树下的其他树苗来说,却等于是丧失了成长的机会。

  不是我想要同中国人纠缠下去,而是一旦他们从死亡中恢复过来必然会挤占帝国的生存空间。东亚太小,而中国太大,还没有完成统一国家的革命委员会已经从帝国手中硬生生的抢走了半个朝鲜,并从俄国人那里夺回了滨海省和外蒙古,我很担心当革命委员会统一全国的时候,他们会不会重新索要过去中国在东亚地区的势力影响地区呢?”

  原敬沉默了半天,方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阁下有这样的担心,那么我们现在就更应该和中国修好了。一来可以给帝国对于南洋的开发争取时间;二来则可以接近革命委员会,从头到尾的去了解他们,然后找到打败他们的办法。像现在这样和中国人僵持下去,除了让中国人进一步产生排日思想,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山县反复思考许久方又开口问道:“那么共和党提出的真正要求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日后日中两国在东亚的位置的?”

  原敬望着山县身体稍稍前倾后说道:“他们的要求是,日本不再干涉中国的内政,并和中国重新签订双方地位平等的条约,废除之前中日之间签署的一切不平等条约…”

  山县顿时受到了刺激,吃惊的打断了原敬的话语说道:“这怎么可能。那样的话,日清、日俄两场大战岂不是白打了,十余万将士的鲜血和数十亿的战争经费就此抛入了大海,我们怎么向国民解释?”

  原敬并没有退缩,而是注视着山县的眼睛坚持道:“但事实上我们已经无法干涉满洲的内政了,随着革命委员会的统治区域的扩大,他们迟早是要统一中国的,我们难道真的能够用武力强迫共和党接受那些条约吗?所谓的平等条约或不平等条约,本身就是看双方的实力而制定的,假如我们没有能力用武力迫使共和党接受那些条约,那么它们就是不平等的。我们不能指望,各国帮助我们主持公道,就像三国干涉偿辽事件中,清帝国可并没有真正的受益,得到利益的只有德国人罢了。”

  山县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如果不是陆军在朝鲜、满洲和山东的失败,原敬在他面前也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但是因为陆军之前的失败,原敬对着他说出这样的心声就显得理所当然了,山县都无言去反驳对方。

  看到山县并没有拂袖而起,原敬于是紧接着又说道:“昨天晚上,浪人会同东大的吉野教授在南明俱乐部进行了公开的辩论,结果在学生和市民的支持下,吉野教授的民本主义战胜了浪人们的国体论。由此可见国内上下对于当前的内政已经不满至极,若是我们再不把精力放在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变革上,我担心俄国的过激主义继续渗透到国民的思想中去,应当不会是少数事件了。”

  山县终于有所动容,这一次的“米骚动”事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大打击,他同样担心长州派会同幕府那样被人民所打倒,那样他一生的功业就都要付之流水了,甚至还可能成为一个笑话。

  山县再次叹息了一声说道:“要是俊辅还在,局势就不会变的如此之糟糕了。”

  原敬心里有些愕然,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他可不认为山县会如此惋惜伊藤博文的死,不过伊藤在的话至少山县就不会遭到如此集中的攻击倒是一个事实。伊藤博文去世之后,山县在国内几乎就再没人可以压制了,于是民间对于长州派的不满声音就激烈了起来,仔细想想,很难说这背后会没有人在操纵。

  山县并没有意识到原敬这时候居然走神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说道:“事已至此,你是首相,自然应当听从你的主张。不过军部可以做暂时的退让,却不能就此沉沦下去,我希望在南婆罗洲的驻军能够成为正式的驻军,并参与当地的管理。这样,军内的年青将校至少还有一个在海外锻炼的机会,不至于在国内混日子…”

  和山县充分的交换了意见之后,原敬终于在晚上带着满意的答复坐着夜班火车回东京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召集了外相内田康哉和大藏相高桥是清讨论对华政策。

  高桥是清不待外相出声,便首先说道:“对华政策自然应当加以调整,本野外相主持外务省时期,对华政策完全就是在荡秋千,一下左,一下右,让人完全无所是从。就连外务省的外交官都不清楚政府的对华政策到底是友好还是尾随各国共同协调,何况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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