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槛外突然传来的笑声,突然就打断了正欲发脾气的牛翰章,吴川和他两人都转头望去,发觉是个15、6岁的少女站在门槛外边。看着兄长和客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位少女顿时害羞的低头想走,不过想想又不对,马上转回身子看着面前的门槛,轻声细语的说道:“爹从军械专局回来了,听说有海外归来的客人来访,就让我来告诉大哥一声,让你带着客人去有乐堂坐一坐。”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方才忙不迭的转身离去,牛翰章这才有些尴尬的向着吴川解释道:“这是舍妹,父亲甚为骄纵,因此有些没规矩…”
牛翰章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痛呼,显然这位牛家小妹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了,这下牛翰章脸上便显得更为尴尬了,不过吴川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天真烂漫,只能叫真性情,算不得什么不规矩。既然令尊有召,我们不如这就起身?总不好让令尊久候的。”
看着吴川并没有在同自己谈下去的意思,牛翰章也激起了几分傲气,他可不觉得自家不投入对方所说的生意是什么损失。而且他对于吴川所言也是半信半疑,虽然牛家在吉林有着牛半城的外号,在关内外各处都有牛家升字号的生意,但对上了背后站着一整个沙俄帝国的华俄道胜银行,依然只能避让三分。
特别是对于在彼得堡留学过的牛翰章,俄国更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巨人,让他生不起半点对抗的意思。他并不觉得,一个得到了华俄道胜银行支持的人或做不成什么事,但是他很怀疑华俄道胜银行是否会如此全力的支持一个中国人。
年仅46岁的牛子厚还是一个相当具有活力的中年人,在他身上吴川有些惊异的发现,比起牛翰章这位俄国留学生来说,反而是这位父亲更像是一个有梦想的年青人。他对于欧洲的一切新鲜事都很感兴趣,特别是新的科学发明。
因此在有乐堂内,吴川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来意,倒是给对方普及了一下何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
听完了吴川的介绍之后,牛子厚方才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洋人之所以强大,并不是一两台机器的作用,而是一整个制造机器的体系在发挥作用。我听吴先生你这说了半天,倒是比军械专局那些技师管事给我说了一年都管用。他们只会说这些机器能够造枪械子弹,洋人就是靠着这些机器生产的枪械子弹才能在我大清横行霸道的。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说出,吴先生你说的这些道理啊。”
吴川看了看外面有些发黄的光线,也是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牛老先生说的不错,几台机器是挽救不了时局的,就好比朝廷现在编练的新军是挡不住洋人的入侵的一样。没有一个完备的工业体系,没有一个上下一心发愤图强的社会共识,这个国家就只能一直把这个积贫积弱的现状维持下去,直到变成下一个印度或是印第安人而已。
就好像老先生投资的这个军械专局,从一开始的仿造外国机器,到造枪械、银元,现在只能生产些枪械、子弹了。看起来这也让我国能够自己制造枪械、子弹,不用畏惧洋人的入侵了。但是我们只是会使用这些机器,并不能继续改进研发新的机器。
因此等到洋人制造出更为先进的枪械,生产效率更高的机器,就能装备起更为强大的军队入侵我们。到时候我们拿着这么一点枪械上战场,无非又是一场甲午之战的结果罢了。这就像是个循环,洋人不断继续向前,而我们则一直原地踏步,直到洋人制造的东西我们完全明白不了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也就该被淘汰了…”
原本和吴川谈的还颇为开心的牛子厚,这下倒也被对方说的情绪低落了起来,他沉默了半响之后便突兀的问道:“那么先生今日造访于我家,莫不是想要请我投资工业的吗?”
吴川抬头注视了牛子厚数秒,又看了看坐在有乐堂内的众人,除了牛子厚和他的几个子女外,还坐着牛府私塾的西席。看到吴川欲言又止的样子,牛子厚看了看堂内的子女突然说道:“除了翰章和谭先生之外,你们都下去吧。”
依偎在父亲身边牛淑章不免有些惊讶的向着父亲问道:“我也要下去吗?”
牛子厚板着脸对她说道:“爹爹要谈正事了,你去和你娘说一声,让她好好准备一桌,我今晚要同吴先生好好喝上一顿…”
牛淑章虽然还是起身离开了,但在经过吴川身边时,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抱怨他多事一样,吴川只作未见。
待到堂内只剩下四人之后,吴川这才斟词酌句的说道:“投资工业固然重要,但是我以为当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应该先整理东三省的钱币,确保金融上的稳定和货币的统一性,然后就是夺回东北粮食的定价权,完成东北粮食生产的工业化。
只有在一个发达而稳定的农业基础之上,我们才能建设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因为农业产品不仅是大多数工业生产的原料,一个富裕的农民阶层同样也是工业消费品的主要消费者。
对于东北这样一个地方辽阔的地方来说,如果能够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农业生产、销售体系,那么就足以承担起一个地方性的工业体系。我来拜访老先生,目的也正是希望老先生能够联合吉林的商号,和我一起携手,先办理一个农业银行和一个农产品交易所,统一东北的钱币和粮食市场价格,为下一步发展东北工业打好基础。”
牛子厚这下算是明白,吴川为何要几次示意同自己单独谈话了。不过他并不忌讳这一点,在座的一个是他的大儿子,一个是他敬重的西席老师,他并不认为这两人会出卖自己。他只是有些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自己预先打个招呼,令他毫无准备。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大儿子一眼后,便向他问道:“吴先生对你是怎么说来的?”
牛翰章老实的在父亲面前复述了一遍,刚刚吴川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语。这令牛子厚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下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说,希望自己联合吉林的士绅们共襄盛举了。一亿卢布差不多算是他的全部资产了,而他的资产大多是不动产,能够周转出一两千万就已经很不错了。
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原本跃跃欲试的牛子厚也忍不住沉寂了下去,过了好久方才向吴川说道:“吴先生,我能够理解你是想要干一番大事的,但一次投入这么多资金,会不会太过了些。做生意难道不应该稳当一些,从小到大的慢慢发展的吗?而且缩小了股本之后,也就没必要向俄国人借那么多钱了吧,他们的钱可不好借啊。”
吴川依旧笑容不变的回道:“俄国人的钱当然不好借,但是唯有把资本扩大到这个规模,他们才吞不下这笔生意。要不然的话,俄国人自己就能干了,还要我们入股做什么呢?此外,现在日本的商人在奉天势力发展的极快,若是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奉天的粮食生产,那么他们必然是要破坏我们的整合东北粮食市场的计划的。失去了奉天的粮食市场,我们可就算是失败了啊…”
第144章
牛子厚15岁执掌家业,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自然是不畏惧冒险之事的。只是此时的东北终究不再是二、三十年前那个一片蛮荒之地,中东铁路的建成已经完全改变了东北的城市布局,令原本四处分散的资源开始聚集于铁路沿线的城市。
这样一来,过去凭借胆大心细和一点点运气就能发家的无序市场,正一点点的被依托着铁路控制权力的外国资本所控制,转为一个有序的市场。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市场格局形成的前夜,那些还试图以过去方式经营的旧商号和钱庄,终究还是要被更有组织性和明确分工的外国资本所吞噬掉。
事实上,连五十都不到的牛子厚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个变化越来越快的时代,因此把大部分家业都交给了留学归来的大儿子。只是他现在发觉这人跟人确实不能比,过去四年里大儿子掌管生意还算中规中矩,场面上也交代的过去。
牛子厚一度以为,送儿子去留学还是留对了,直到今天遇到了吴川。对方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说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他的大儿子干了四年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可惜对方不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他是倾家荡产都要支持对方去试一试的。
不过现在么,他就难以下这样一个决心,用自己全部身家去赌一赌这个才见面不久的年轻人能干到什么程度。于是思虑良久之后,牛子厚还是暂时婉拒了吴川的请求,表示自己要同吉林商会的同仁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晚宴之后,牛子厚令长子送吴川出门,自己则站在庭院内看着两人离去后,转头对着西席眉头不展的问道:“谭先生,你觉得此人如何?他说的那事能成吗?”
谭维新望着已经升过高墙的月亮,叹了口气说道:“东翁,你知道我是学旧学的,这位可是学新学的,你问这事能不能成,那是问道于盲了。不过你若是问我这个人的话,我只能说头角峥嵘,非是自甘人下之辈。恐怕不是东翁能够用的起的人。”
牛子厚哑然一笑,随即说道:“我虽然现在不大管事了,但又没有老糊涂。今日这吴先生话里话外可没有半点向我央求的意思,可见在他心里我们牛家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特意跑来吉林一趟,估计更是想了解下,我是否会支持他搞这个农产品交易市场和银行吧,毕竟我们牛家名声在外,在这吉林地面上说话还是管点用处的。这样看来,他对于这个交易市场和农业银行,恐怕是志在必得了。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不过谭先生,我看你今晚吃饭的时候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吗?”
谭维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连这样的人物朝廷都用不了的话,那么朝廷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
牛子厚听的一时愕然,至此两人今夜再无话语。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俄牛子厚并未按照往日的习惯前往军械专局,而是在书房内待了将近一个上午,直到快中午时他才将长子叫了过来,吩咐他去把吴川请来,他预备同这位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再细细的交谈一次。
牛翰章不敢怠慢的答应着出门了,不过在半个多钟头之后,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来,对着父亲说道:“爹,那个吴兄已经启程回宽城子去了。他留了口信给您,说自己还负有黑龙江民政司长官的命令前往奉天办事,不能在吉林久留。他还给你留了一部无线电报机器和一名操作员,说是父亲可以挑一名伶俐些的家仆跟着操作员学习,等学会了操作无线电台的方式,就可以用电台直接同哈尔滨联系了。”
牛子厚楞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吴先生可真是有趣,一向都是别人来咱们家打秋风,这次倒是让我打了一次别人的秋风。你把那位操作员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多挑几个去跟人学习怎么用这电台吧。”
牛翰章有些不解的说道:“一共就只有一台无线电报机器,就算是交替换人,两个也够了啊,其他人学了也没什么用啊。”
牛子厚顿时对着他睁起了眼睛,语气不快的说道:“没有就不能买了吗?这吴先生能够送我们一台,显然价格就不会贵,大不了我们直接找他买就是了。
我们升字号关内外有多少生意,打个有线电报要花多少钱?要是自己能够有几台无线报机安装起来,就算是一程程接力把消息传回来,那也比别人快多了。这时候不跟人学习怎么操作,难道还得等买了机器再来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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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本~
~神~
~站~
再次回到长春,从长春坐火车南下时,吴川便见到了日本在公主岭设置的军事基地。在中东铁路修建的时候,沙俄就把这里当成了南下的基地,公主岭车站的等级甚至高于长春为一座二等车站。这里除了附属地的公共建筑和民用住宅之外,还建立了一座机车厂和机车修理库。
等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接收南满铁路,同样把公主岭视为了北进北满和西进内蒙的战略要地。这里不仅驻扎了一个南满铁路守备大队,还有一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当火车经过军营时,还能看的日本军队在出操的场景。
吴川感觉自己都有些麻木了,当他在满洲里第一次看的俄国驻军时还很愤怒,但是当他发觉每个附属地和铁路沿线都有着外国军队出没时,他觉得自己内心居然开始选择接受现状了。吴川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代想要起来反抗外国人,夺回全部的主权,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下去的。也许大多数人更愿意闭上眼睛,过一天算一天吧。
长春到沈阳约300多公里,南满铁路落到日本人手中之后,差不多被日本人完全改造过了。其引进的虽然是美国的火车标准,但是因为站点太多,时速不过35-40公里左右。于是整整坐了一天,他才和朱和中等人抵达了奉天。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从火车站到商业街上,居然一路都有路灯照亮着。虽然这个密度不能同后世相比,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城市夜景了。
南满铁路从奉天城西绕城而过,因此沈阳眼下分为了三个区域,满铁的附属地,盛京老城区,和这两者之间的商业区。各国驻沈领事馆和一些外国人别墅、高级旅馆也就在商业区之内。
吴川等一行人在所谓的商埠地内找了一家英国人开设的旅馆住了进去。作为日本人的势力区,南满几乎已经被英国和日本的商业所覆盖了,就连美国人也渐渐被排挤出了南满的商业圈。至于俄、德、法等国家的商人,在这里虽然也有,不过看起来门面都不大。
就在吴川拿着街上买来的报纸,等待着洗澡水的时候,他才发现保路运动的声势似乎越来越大了。整个南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其中又以四川反抗的最为激烈。护理四川总督王人文,都不得不公开上书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并查办盛宣怀了。
一个多月前,由立宪派绅商发起四川保路同志会,现在已经扩展到了全省。看起来清政府和北方民众都没有意识到,再过2个多月,这场保路运动就要掀起一场让清王朝倒台的革命了。
不过距离一个真正的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则还需要年,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漫长时间。吴川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想着,也许自己能够稍稍改变一下正在发生的历史,确实不行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同满清政府同归于尽呢,起码也不用再亲眼目睹一遍中国人民的抗战历史了。
回到国内这么久,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这样的时代,为了革命而活下去其实比为了革命去死要艰难的多。吴川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和中敲门走了进来。
他对着吴川谨慎的说道:“我已经同张榕联系上了,他建议我们明天上午去他家中会面,你觉得怎么样?”
吴川思考一下说道:“还是请他到我们附近的酒楼见一见吧,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不能过于大意了。这里毕竟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未必能够找的到求援的对象。在外面见一见,对大家都有好处。
另外请告诉他,无关人等就不要过来了,免得引起朝廷的注意。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开会讨论完毕,然后见面的时候把问题带过来商议。”
朱和中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好,那么今晚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通知你。”
吴川却放下报纸叫住了他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帮我打听一下,市面上谁家能够提供大量的铁丝网和水泥,还有洋镐、铁铲等修路的工具。另外帮我找一下美孚石油公司在盛京的分公司地址,还有德国和美国领事馆的位置。”
朱和中一边拉着房门,一边回道:“我打听好了,明天早上一并告诉你…”
第145章
前来赴约的奉天同盟会员有三人,确定了三人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跟踪之后,吴川便带着朱和中、关肖权从隔壁包间进入了约定好的包间。
看到从门外走进的三人,房内就坐的三人先是一阵警惕,不过再看到和他们联系过的关肖权之后,神情又陡然放松了下来。
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张榕、恒宝昆、李德瑚,起身同吴川三人问好,双方各自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张榕就对着吴川说道:“之前就听说了吴先生提出的反帝反封建革命主张,我们奉天同盟会成员们大多都是认可的,也希望能够同吴先生携手合作。
但是我们许多辽东支部的同志也同样认为,反对帝国主义虽然正确,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推翻满清成立一个共和国。如果我们现在贸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收回各项主权的主张,恐怕列强们会插手中国革命,最终就如庚子年一样,再发生一次八国联军入侵之难。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暂时不要提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以免引来外国势力的干涉。
其次,黑龙江、吉林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奉天的三分之一,且因为地方辽阔,人口居住的也极为分散,相互之间联系不宜。终究不及奉天人口稠密且交通方便,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能够前来奉天,和我们一起筹划革命之事。”
张榕的话吴川和朱和中听了倒是没什么,但是关肖权听了就不大舒服了。同盟会虽然是中国第一次出现的全国性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但是它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政党,而是各地方革命党员的联盟。
19年总理孙中山因未经众议收受日本政府资助离开日本,导致光复会退出,令同盟会内部分裂。之后虽然孙中山与汪精卫、胡汉民等于南洋另组总部,且得到了黄兴支持而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统一,但是各省同盟会员已经是各行其事了。
也就是说,同盟会辽东支部事实上只是奉天一省的革命党组织,而他们和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总部之间的关系,大约还不及同山东同盟会组织更为紧密。所以张榕当面邀请吴川的举动,实际上就是在挖黑龙江同盟会的墙角了。
若是在从前的话,关肖权肯定是要拍案而起反驳这等挖革命同志墙角的言论了。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恼火,却知道今日谈话的主角是谁,还是把这些不满给压抑了下去。关肖权自己也没有发觉,在吴川到来组建了各工作组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只是凭借热情参加革命的人员,正一步步的向职业革命者靠近。坚持信仰,公开讨论,集中意见,服从纪律,认真工作,正渐渐成为黑龙江各革命筹备工作组成员的一种习惯。
相比起吴川这边三人的纪律性,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纪律就不怎么样了。张榕在说话时,身边的两名同伴就开始插嘴,看上去好像是给他查漏补缺,但是在外人看来,就知道现在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并没有一个说了算的人物。
吴川一边倾听着张榕的话语,一边观察着三人,待到张榕说完了之后,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奉天开发的较早,因此人口稠密交通便利,若是在此地能够革命成功,不仅可以迅速集结起一只大军,也能切断黑龙江、吉林同关内之间的联络,从而迫使这两省服从于革命。从这个角度去看,我是赞成在奉天发动革命的。
而在革命之处不打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只谈推翻满清政府建立共和,的确能够让我们消除不少革命的阻力,从而更快的获得革命的成功…”
张榕等三人顿时面露喜色,以为吴川是赞同他们的意见了,只是吴川很快便说道:“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我们看到的这些有利条件,同样也在满清政府的眼中。
盛京是满清的陪都,是满人一直视为退回关外自守的根本之地。这里人口虽然稠密,但是清政府在此地的武力更是强大…”
李德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自信满满的说道:“吴先生不必担心,新军里面有我们许多同志,只要我们发动革命,新军就会成为我们的军队的。”
吴川看了他一眼,方才冷静的问道:“你说驻扎在奉天的新军是支持革命的,究竟有什么依据?究竟是新军中的一部分官兵支持革命,还是整个新军都支持革命,这是第一个问题。
奉天最具有战斗力的难道不是那些参加过日俄战争而保留下来的巡防营吗?你确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在占领了盛京城之后,真的能够对付得了这些巡防营的反击,还能同时面对关内军队出关的清剿?这是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就是,当今中国革命最大的对手从来不是清政府自己,在外部它是各帝国主义,在内部它是北洋军事集团。如果我们要推翻满清政府,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一个关键,就是如何对付这只当今中国最为强大的武力。不搞定这只武力,革命不是失败就是革命成果为人所窃取。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各位乐意见到的吗?”
面对吴川抛出的三个问题,恒宝昆陷入了沉思,李德瑚虽想要反驳,却又发觉无从反对。倒是张榕看到自己这方落入了下风,不免向吴川透露些内情道:“吴先生是自己人,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你。这驻扎盛京的陆军第二混成协统领蓝天蔚就是我们自己人。
此外在新军二十镇和北洋第三镇也都有我们的同志,盛京起事虽然风险,但是只要朝廷真的派关内新军出来平叛,失败的只会是朝廷。到时天下大势已定,关外那些支持朝廷的旧势力也只能俯首认输了。如果吴先生你过来加入我们的话,革命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虽然张榕说的有些语焉不详,但是这下连朱和中和关肖权都有些心动了,两个陆军镇和一个混成协,这差不多就可以横扫关外的武力了。更别提其中还有以北洋老底子著称的第三镇。这样的力量看起来赢得机会很大啊,自然由不得他们不动心了。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并不记得辛亥革命时北方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否则也就不会有南北议和,让袁世凯当上大总统的历史了。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这场谋划肯定是失败了。
从结果倒推起因,显然要比预测未来简单的多。他思考了一下最近查看过的情报,再加上张榕刚刚透露的消息,终于有所彻悟的说道:“如果你们是打算在今年秋操时做点什么,那么现在可以中止这个计划了。”
不要说其他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吴川,就连张榕的脸色也大变,结结巴巴的向吴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秋操,我们可没有什么计划…”
只是他的慌张,就连朱和中、关肖权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他身边的两名同伴。虽然有些气恼于张榕对自己的保密,但是李德瑚还是硬着头皮为他遮掩道:“吴先生未免太过武断了,何以凭借些只言片语,就能断定我们要在秋操时起事?又何以如此肯定起事会失败?”
看着张榕三人的表现,吴川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随即开口说道:“各位难道都不看报纸的吗?现在南方的保路运动闹的声势如此之大,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就会爆发一场起义。在这样的时刻之下,满清政府怎么还可能悠哉悠哉的举办秋操?
一旦你们联络各方在秋操起事,却又因为朝廷中断秋操而难以为继,那么必然会有人走漏风声,到时不仅你们的计划会失败。就是参与起事的军队和义兵都要被满清分隔包围镇压了。所以,我才认为各位应当中止这个计划。
而且我也希望各位同志了解,革命是一个唤醒民众推翻旧王朝的暴烈之举,是来不得半点侥幸心理的。把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旧军官、旧官僚和旧文人身上,却不去深入民众传播革命思想,唤醒民众对于革命的支持,这无疑是机会主义。
把革命成功寄托在一场起义或是一只军队身上,却不去争取领导广泛的革命运动,这就是冒险盲动主义。我希望各位能够明白,做事可以先易厚难,但是革命只能先难后易。若是我们遇到困难就绕道而走,国民又该如何相信,我们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
就如刚刚你们所言,为了防止外国势力的干涉,只讲推翻满清政府,不讲收回国家主权。我希望大家想一想,当前东北民众最为怨恨的满清政府的,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政府不仅出卖东北民众的权力,还阻止他们反抗帝国主义的剥削吗?
如果只讲打倒满清,不讲收回利权,帝国主义我看未必不会不插手革命,但是人民却是要对革命失望的。我们必须要让人民知道,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事关全体国民利益的救亡图存,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只要东北2000万民众支持我们,不管是巡防营也好,还是北洋新军也罢,我们都是可以击败他们的…”
第146章
经过吴川的反复劝说,张榕等三人的态度都有所变化,但是他们都无法就此放弃关于原先的起事计划,和支持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公开宣称打倒帝国主义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