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非常反感这种捏造事实欺骗世人的办法,他不得不警告道:“可是在图拉省还有一个美国教授的学生,难道我们能够丢下他不管吗?再说如果我们的信件寄到美国公使馆后,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又出现了怎么办…”
显然副大臣并没有听入上校的意见,他伸出双手抓住了秘书官的肩膀,高兴的摇了摇,然后兴高采烈的对秘书官夸奖道:“别林斯基你可真是个天才,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副大臣随即转过身来,冷冷的对上校说道:“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你有着一颗花岗岩一般的脑袋,如果失踪的美国人出现,那这就是一个恶作剧,但若是他就此不出现,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他的那位美国学生,我们可以用教授的名义打一笔款子给美国公使馆,让美国公使馆交给他,随便他去中国还是美国也好,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我希望你能够出一趟差,去芬兰、瑞典转上一趟,解决你们密探局弄出来的蠢事,这总没问题了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觉得自己一生中虽然遇到过不少混蛋的事,但在没有比今天遇到的事更为混蛋了。身为彼得堡密探局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内务部副大臣居然不要他去抓拿罪犯和革命党人,而是让他成为一名诈骗犯,去欺骗美国公使。
“这简直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和信仰,难道俄罗斯帝国都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谎言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了吗?”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双眼避开了副大臣的视线,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向副大臣回道:“是的,大臣。不过下官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此趟出差和寄给美国公使馆的款项,应该走什么账目?局里的预算已经不足了。”
看着上校总算转过了弯来,克雷扎诺夫斯基总算稍稍看他顺眼了些。这种牵涉到外交事务的问题,他是不愿直接插手的。有上校顶在前面,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直接推到对方头上。
有了肯办事的人,钱财方面倒是小事了。作为斯托雷平直接掌握的部门,内务部现在的权力几乎凌驾于帝国政府各部之上,因此经费方面倒是相当的充足。事实上,密探局除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领导的部门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经费不足的问题,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便是财富之源。
不过克雷扎诺夫斯基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上校,他转头向自己的秘书官说道:“给我拿一张卡片出来,带金边的那种。”
别林斯基立刻明白了副大臣的意思,快速的走到一边的壁橱,打开壁橱后露出了一个保险箱,他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绒装饰的锦盒。
别林斯基拿着锦盒走到了副大臣的办公桌前打开,从盒子左侧的空白卡片中取出了一张,这时副大臣才对着他说道:“编号0,人员派出事由,为保卫帝国财政的安全…名字么,就填: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就在别林斯基为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编造档案时,副大臣这才对着上校说道:“这名人员今后就挂靠在你们行动队里,以后有什么不好走的账目,就从他的薪水里走好了。”
看着内务副大臣公然在自己面前伪造人员档案吃空饷,上校都已经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了。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毕竟这意味着自己今后就要成为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的人了。
别林斯基这边填完了卡片之后,突然抬头向副大臣问道:“大臣阁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年薪应该定在多少一档?”
副大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还是不确定的向秘书问道:“现在从俄国前往美国的旅费需要多少?”
“单人的话,大约400卢布上下吧。”
“嗯,给上校留下500卢布的出差费用,再给那个幸运的混蛋凑足1000卢布,就定在1500卢布一年吧…”
第十五章
“第天,俄历1910年8月26日,公历8月13日。从昨天到今天为止,谢苗局长和米哈伊尔警官都未在旅馆出现了,就连谢尔盖上尉也将近一天没看到了…”
趁着中午午休无人来打搅自己,在卧室内坐在靠着窗子的桌子前,吴川开始写起了日记。他写着写着突然就停了下来,想着上尉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好像在有意避开自己似的,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佩奇.开普兰对待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因此事情哪怕出现了变化,也未必是向着坏的方向去的。劝慰自己的心思安定下来之后,他又继续记录下今日遇到的大小事件和自己同他人谈话的详细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吴川就不得不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努力了。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在这个时空营造着自己的人设,顺便还要在美国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关爱弟子又有着革命倾向的左派知识精英形象,吴川很快就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记忆力,恐怕也不能完全记下这些不存在的细节。
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俄国人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之后,吴川就以2个卢布的价格,请旅馆的仆役为自己购买了日记本、纸张、墨水和一只廉价的蘸水钢笔。
虽说是廉价的蘸水钢笔,价格也超过了70戈比,几乎和这名仆役的日工资相当了,当这位仆役把东西交给吴川时,还特意解释了几句。吴川当时有些好奇,还特意在同美国人闲聊时提了提。
结果美国人倒是毫不见怪的告诉他,这种所谓俄国产的蘸水钢笔,实际上就是从英国进口钢笔笔尖,然后俄国商人自行组装的产物。世界生产钢笔笔尖最多的城市,就在英国的伯明翰,在那里一家普通的笔尖制造工厂,也能制造出400种不同的钢笔笔尖,而英国商人也是最先采用机械制造笔尖的。
当然,在讲述了这个事实之后,美国人照列开始鼓吹起了本国的制造能力。佩奇声称,从20多年前开始,美国的钢笔制造业就开始慢慢追上了英国。纽约的麦克纳墨水笔公司,沃伦.兰卡斯特墨水笔厂的出现,将钢笔的市场价格足足拉下了三分之二,使得钢笔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日需品。
在看过了吴川买回的蘸水钢笔之后,对于这支钢笔的质量,对方也是大大的摇头。他建议吴川日后回到美国后,不妨买一支和他一样的约翰.霍兰德金笔,不过2.4美元一支,但是充好墨水后一次能够书写50张英式大页纸,密封性能也不错,很适合外出旅行者的使用。
听说美国的钢笔市场竞争居然如此激烈,吴川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了解的现代钢笔设计记录下来,到了美国也未必会饿死。这么一考虑,他曾经对回国还是前往美国的选择,似乎就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他来说,这种对于未来生活的思考也只能放在睡前作为入睡的安慰剂,他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背诵俄文单词和应付周边的美国人和俄国人身上了。
而他试探着以简体中文书写日记,发觉俄国上尉并没有再私下搜查他的房间后,便安心的将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了下来,以作为自己记忆的补充。
通过每日这样的日记写作,吴川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每天复习和总结自己一天伪装的经历,倒是能够极大的提升伪装的技巧,从而尽可能的消除日常行事谈话中露出的破绽。简单的说,他觉得自己倒是越来越像个来自21世纪的诈骗犯了。
一向把自己视为一个守法公民表率的的吴川,对此也只能叹上一口气了。他其实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缘故,脱离了原有的人际关系和熟人社会之后,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法律和道德评价似乎也失去了敬畏,这才让他能够干出现在这么疯狂的事来。
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吴川将钢笔重新放入笔筒,然后便抬头向着窗外看去。满目的青翠在清风中摇曳着,真是一片让人愉悦的林中之景。如果这里不是俄国,不是这个时代的话,吴川觉得在这样一座城市生活,其实也是蛮好的。
就在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遐想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吴川打开房门后,发觉原来是佩奇派仆人戴维过来请他去聊聊。
吴川走进佩奇套房的客厅内时,才发现谢尔盖上尉居然也难得的坐在了客厅内。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位上尉先生看到是他进来后,便立刻挪开了目光,似乎有那么一丝心虚的样子,这可真是有趣的变化。
佩奇.开普兰自从和吴川深入的交流了一次,了解了吴川老师和犹太人之间的源渊后,就开始将他视为自己人了。因此一看到他进来,便亲热的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想你一定会很乐意听到上尉即将宣布的好消息的,所以我让戴维请你过来,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好心情。”
说着,佩奇便回头对着谢尔盖上尉点头说道:“上尉先生,请宣布您带回来的好消息吧。”
对于美国记者这种非要拉中国人过来分享消息的行为,谢尔盖上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可不认为,一位身份不明的中国人,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拜见当代俄罗斯最伟大的文豪的。
不过想到昨天接到的来自彼得堡上司的电话,让他中断一切对于失踪的美国人的调查,又要求他切实安抚好这位中国人,不要让对方受美国记者的撺掇四处去申诉,败坏了政府在国际上的名誉。
上尉就知道事情似乎出现了不受他控制的变化,也就让他不得不同这位中国人处好关系,以防止事情变得更糟糕下去。
听到佩奇的催促后,谢尔盖上尉便丢掉了对于中国人的一些思考,起身微笑的向着对面的两人说道:“俄罗斯的狮子,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伯爵,愿意在明天早上抽出一个小时同我们见面…”
当谢尔盖上尉用英语复述第二遍时,吴川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的美国记者为何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兴奋不已的神情了。
“嗯,这位伯爵先生的确是这个时代俄国最伟大的文豪。”一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一位活着的名人,吴川的兴趣也不由被勾引了上来,不由加入到了关于这位大文豪事迹的讨论中去了。
不过在这客厅内的三人都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如果一定要给三人下一个定义的话,吴川觉得他们三人最多也就是追逐名人的普通追星族罢了。
因此三人在聊天中都很有默契的,没去提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一生中写下的诸多名作,反倒是对于伯爵和其夫人之间的矛盾,及伯爵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大家讨论的是津津有味。嗯,吴川在这样的话题中,只能扮演一个良好的倾听者,这场谈话的主角自然是出身彼得堡密探局的谢尔盖上尉。
老实说,经过这场聊天之后,吴川觉得密探局用来抓捕革命党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创建一份娱乐报纸,把这些贵族名人的风流韵事刊登上去。这些花边新闻一定能够打败革命党人枯燥无味的教条说教,把民众的吸引力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可比他们用子弹和流放罪对付那些革命党人的效果要好的多。
不过这天来,三人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不抱有其他目的的闲聊,因此三人这个下午聊得还是相当开心的,当晚吴川也是第一次放松的入睡,解决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出现的失眠问题。
第十六章
“我靠。”吴川突然惊呼了一声,便猛地从马车车窗前把身体缩回了车厢,他一时用力过猛,还让自己的后脑狠狠的撞到了硬木制成的车厢壁上。
佩奇.开普兰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路边挂在绞索架上的30多具尸体顿时跃入了他的眼睛,在风吹之下如稻草人一般在木架上旋转的尸体,衬着背后茂密静谧的树林,看起来就如同阴森鬼域一般。
这已经不是佩奇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了,从彼得堡到图拉的铁路沿线路口,同样竖立着这些用以震慑革命党人和农民的绞索架。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额,是斯托雷平的领带。”
坐在另一侧的谢尔盖上尉看着自己这边窗外的天空默不作声,装作没有听到佩奇.开普兰的话。事实上他也的确无话可说,“斯托雷平的领带”这可不是美国记者的发明,而是立宪民主党人洛吉切夫对于司徒雷平的讽刺,以批评斯托雷平政府在俄国各地竖立起来的大量行刑架。
“什么领带?怎么刚出城就有这么多人吊死在那里?我看城里不是挺安静的吗,我们在叶塞尼亚旅馆住了这么久,连偷窃案都没遇到过一次呢。”吴川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揉着被撞到的头部,心里还是感觉又惊又惧。
在城内旅馆中住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这个位于俄国中部,距离莫斯科不远的小城是安全而宁静的。虽然城市建设落后了些,旅馆的装饰也有些落伍,刚穿过来的第一天还被人抢了东西,可是这些天在旅馆内遇到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穿着得体服务周到的仆役,味道一般但是制作用心的饮食,都没让他觉得这里的社会治安跟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出城游玩,一时贪看了城外的风景,导致猝不及防的同这些悬在路边的尸体对视了一眼。于是具尸体被风吹转了过来,鼻子下面的半个头部露出了枯黄的骨头,上面还粘着几根不知何处飘来的杂草和落叶。不过让吴川最受吓人的,还是尸体头部两颗眼珠似乎被鸟雀琢了出来。
一个眼眶内黑洞洞的,一整个眼珠也不知飞去何处了。而另外一个眼珠则被几根肌腱连着挂在了胸前,就像是一枚勋章一般。刚刚和这具尸体打了个照面,除了恐怖片外都没有遇到这种场面过的吴川,下意识的感到了头皮发麻,然后身体比意识还要快的行动了起来。
听到吴川说这话,正走神的谢尔盖上尉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吴川说道:“正因为把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解决了,城里才会这么的安静。据说中国过去几十年都在战乱和自然灾害中交替着过来的,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死人吗?”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吴川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不佳,此刻听了上尉的质问后,他终于勉强笑着回道:“中国的国土面积虽然不及俄罗斯,但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只要没有发展成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那么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安宁的,我的家乡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国有入土为安,死者为大的传统。哪怕是那些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尸体也是可以被家人收敛下葬的。贵国这种行刑的方式,我是真的没有见过,所以才吓了一跳。”
谢尔盖上尉被吴川的这一番话堵住了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中国人好。日清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这两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将中华帝国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在西方列强眼中,中华帝国已经从一个落后的老大帝国滑向了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去了。
哪怕是此时被欧洲人视为野蛮人的俄罗斯人,都自觉是要比中国人开化文明的。眼下倒好,因为路上遇到的这些绞索架,俄罗斯反倒是被一个中国人给鄙视了。更令谢尔盖上尉感到沮丧的,边上还有一个美国人做了见证,这让上尉更是深感耻辱。
自12月党人出现以来,西欧的文明价值观就一直在改变着俄国的传统价值观,虽然俄国的经济发展和政治制度要落后西欧国家五十年,但是在社会思想价值观念上却是几乎同欧洲同步的,甚至因为本国的专制政权,俄国知识分子在思想上反而比欧洲同行们更为激进而革命。
斯托雷平视法律为无物,公然践踏着自1825年12月党人起义推动的俄国改革近百年的成果,以专制权力取代了法律去统治这个国家,就连贵族议员中的开明派都看不下去了,认为斯托雷平对于司法程序的破坏,让俄国司法退回到了彼得大帝时代。
谢尔盖上尉虽然是密探局的成员,但他同样无法接受斯托雷平把司法权力下放给地方行政长官和警察局,让这些最为反动的官僚以暴力去镇压知识分子和农民对改革的抗议。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接受,一位中国人对俄国的改革横加批评,于是在想不出如何回复吴川后,他脑子一热干脆恐吓道:“吴先生,你应该感谢自己幸运的遇到我们,否则我们今天在绞索架上看到的,恐怕会多上一个东方人了。”
上尉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马车里还有个佩奇.开普兰在。而吴川也一时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还算温文尔雅的俄国上尉,居然会说出这样话来。至于美国人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保持着沉默。
于是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三人都收起了刚刚出城时郊游般的轻松心态,各自防备着、警惕着。于是马车直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前,三人都未在开口了。因着这种沉闷的气氛,吴川也失去了观赏一路景致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一趟的旅行中,让吴川意识到,一战前的世界并不是他在旅馆内的悠闲生活组成的,城外那些被吊在绞索架上的尸体,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生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两个带着蓝色屋顶的白色圆柱构成的庄园大门,然后沿着一条两侧栽种着白桦树的林荫小路深入了庄园内部。
小路左侧波光粼粼的大湖在柳树和草坪的围绕下,显得宁静秀美。接下来是成片的果树,一些庄园女仆和孩童正在树下采摘、整理着苹果,马车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过多的分心,倒是有几个孩童好奇的跟着马车并排小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副安宁喜乐的田园风光,马车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佩奇还主动探出头去向那些孩童打了招呼,令这些孩童丢了几个苹果上来。
“都尝尝吧,苹果常见,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里的苹果可不常有。我们三人的家乡远隔万里,却能够凑到一起,现在还要一起去拜访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这等缘分可真是不浅,何必为了一点口角坏了情分呢?”佩奇.开普兰主动递了两个苹果给两人,并化解着两人之间的这点怨气。
吴川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同上尉交恶的本钱,因此在佩奇的暗示下,他倒是很自觉的向谢尔盖上尉道了歉。有着美国人的说合,加上吴川的主动道歉,上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算是将刚刚的事揭过了。
不过面带微笑咬着苹果的吴川,可没怎么尝出苹果的味道。刚刚谢尔盖上尉的威胁,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这可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之前美国人和俄国人对自己的优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以为大家已经成为朋友了。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却是分的相当清楚,他们可不是什么朋友。一言不合,对方可是能够把他送上绞索架的存在。显然他们的优待,是错把他当成同一种身份地位的同类了。如果让两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头披着狼皮的羊,估计连美国人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第十七章
从庄园的大门到看到庄园内的主建筑,一幢两层的白色楼房,即便三人乘坐的是马车也足足走了近20分钟。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大,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吴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身边的美国记者同俄国上尉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贵族庄园的存在。
如果说,刚刚进入庄园大门时,他们还能感到这座乡下庄园的静谧之美,那么等到马车抵达了托尔斯泰伯爵所居住的白色小楼前时,发觉这里却热闹的像个集市。楼前的大草坪上停满了马车,从俄罗斯各地甚至是来自于国外的文学仰慕者,则聚集在楼外各处等候着同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
吴川走下马车时稍稍分辨了一下,就发觉这些三三两两集聚在楼前交谈的人们,既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也有只穿着普通俄国服饰的普通民众。在列夫.托尔斯泰的门外,高贵者和卑贱者倒是真正做到了平等。
看到了这些文学仰慕者的存在,吴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尔盖上尉和佩奇.开普兰抵达本城后没有立即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因为这个时代也同样拥有着痴迷于文学的追星族,如果不是预约好时间,虽然托尔斯泰伯爵并不会将访客拒之门外,但他也没空和你见面啊。
而且即便是预约好了时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就好比他们三人走到白楼前的门廊时,管家谢苗.尼古拉耶维奇陪同着伯爵的大女儿丽莎拦住了他们。这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夫人,她深感抱歉的向三人说道:“爵正在和一位来自法国的朋友聊天,恐怕上午没有可能抽出时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庄园内走一走,到了下午我会让谢苗管家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的…”
虽然主人的爽约令吴川有些沮丧,但谁让他是托尔斯泰呢,三人只能接受了丽莎的建议,在美丽的庄园内消遣多出来的时光。
谢尔盖上尉似乎并不愿意和自然风光多加接触,他宁可在谢苗.尼古拉耶维奇的安排下找个地方安静的喝茶坐上一会。于是在佩奇.开普兰的邀请下,吴川陪着他穿过了一道木栅栏,在庄园居住区的北面森林里走了走。
走过了木栅栏之后,佩奇就把陪同他们的庄园仆人打发了回去,表示想要单独走一走。这位仆人告诫他们,不要在森林中走的太远,因为整个庄园有将近400俄亩这么大,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
吴川一开始对于400俄亩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佩奇告诉他这相当于400公顷时,他才真正感到有些震惊。虽然吴川并不是托尔斯泰的狂热粉丝,但是既然知道佩奇来到本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他这些天自然投其所好的同佩奇多聊了一些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虽然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曾经无数次听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所写的那些名著。但老实说,这位文豪和他的著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子,当他离开校园之后,他对这位名人所能够记得,大约只有列夫.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和他所写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三部作品的名字,还有俄国的狮子和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这两句评语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空和佩奇等人的交谈,和亲眼看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位文学巨匠为何能够被佩奇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作为俄国的地产贵族,列夫.托尔斯泰从小到大都不必为自己的生活发愁,而他的妻子同样有着丰厚的陪嫁。可以说,这位俄国文豪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顿而导致的愤世嫉俗,而是在优渥的生活中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如果仅仅只是在思想上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批判,那么也许吴川还不会在短短十余天内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后半生,毅然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隐居在乡下的庄园内为农民开办学校,并亲自和他们一起下田劳动,力求像一个正直的农民那样靠劳力为生,这种把思想赋予行动的行为,就让吴川感到汗颜了。
哪怕吴川在原来的世界里天天上网声讨996工作制,可是在现实中却依然不敢违背老板要求的加班。嗯,也许过去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不过看到了托尔斯泰伯爵的行为之后,他只能觉得自己衣服之下的个人之小。
拥有这样一幢庄园的主人,不想着享受自己的生活,反而为俄国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不停呐喊,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就是一百年后也看不到几个。估计在某些主张996的资本家眼中,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疯子吧。就连吴川自己都觉得,当他身处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位置上,恐怕是不会像他那样去声讨自己所处的阶层的。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内的森林基本保持了自然的原样,除了一些经常走人的地方被庄园的仆人清理掉了灌木和低处的枝叶,好不妨碍人在林中行走,其他大多数林区都被灌木和乔木加上一丛丛一人高的茅草、蕨类植物给填满了低处的空间,让人难以进入。
以白桦、椴树和橡树为主要树种的森林,在林间小径之外营建起了一个纯粹由植物构成的世界。满目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不知名的野花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造物。嗅着林间清新空气和木头散发出的芬芳味道,吴川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精灵所居住的森林王国一般。
就在吴川享受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美景时,走在他身边的佩奇.开普兰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寂静,向他问道:“吴先生,之前在马车上我没能站在你这一边,你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吴川迅速从对自然美景的享受中清醒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向佩奇回道:“怎么会,也是我一时孟浪了,不该在上尉面前指责斯托雷平阁下所推动的改革,毕竟我这个外人对于俄国的一切并不了解。仅仅凭借着几具尸体就对这场俄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横加指责,未必有些失之公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