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我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那已经出家为修士的表弟来看我,并准备给我帮几天工。”
伯诺瓦将东西塞回了口袋里,随后取出一个铜制徽章,并把它戴在了埃里克的胸口上。
徽章的中央是一个锤子的形象标记。
“好的,伯诺瓦表兄。”
第五十二章审判将近了!
众人围聚的位置,是在教堂前方,人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没有比教堂更加圣洁的地方了,这能让判决公正。
一把大木椅摆在了教堂外的西面,一张小桌子放置在椅子旁边。
桌子上放置着圣餐盒,一个有铰链盖的圆形银质容器,它的侧面刻有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图案,里面盛放着弥撒的圣饼,今天它会被用于宣誓仪式。
宣誓是开庭的必要环节之一,对于市民来讲,这算是作为弱势群体的慰藉之一,它并不总是有用,但是它有时候确会起作用。
基督道成肉身的千禧之年,即将到来,往日不虔诚的人也开始惴惴不安,但令人悲哀的是并不是全部。
他的国将要降临,所有人都要被审判。
审判每四周举行一次,并不是常有的事,对于生活还算悠闲的市民来说,很多时候是种消遣。
因为大多时候案件都很无聊,比如谁家丢了井盖,谁家偷了面粉之类的。
今天比平常更加刺激,因为要审判的是一场谋杀案。
而且是一个司铎杀了一个刚生产的女婴。
这是何等的罪过。
很多人不知道内情,但夏尔修士知道,事实上他目睹了全过程,他就在现场。
他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那名受害者女士是一名贫穷骑士的遗孀,他欠下债务为了还债将土地卖给了肯吉司铎,肯吉司铎曾许诺照顾他的遗孀和家人。
而这位司铎,上帝的仆人,却为了减少开支,杀害了那个婴儿。
夏尔秉持着一腔怒火想要为这位女士讨公道。
然而现在他有些后悔了,并不是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而是为自己的能力而后悔。
夏尔将一只手放在银色圣餐盒上,说:“在全能的上帝见证之下,我夏尔发誓,司铎肯吉杀害了一名由自由民西琳女士所生的尚未命名的女孩。十二天前,肯吉将此新生儿扔入了水中。此事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阿门。”
人群中传来惊恐的低语声。他们之前就知道这则控诉,但也许并没有注意细节;或者他们可能知道细节,但当夏尔以他清晰的嗓音把它大声说了出来,他们还是心生恐惧。
不管什么原因,众人的震惊令夏尔欣慰。他们应该震惊。也许他们的愤怒会让雷兹院长感到羞耻,不得不同意执行某种正义。
雷兹院长站在高台中央正准备说什么。
他是周边一个大修道院的院长,由于涉及神职人员犯罪,他作为教会代表插手。
他的身旁还有市民代表以及城市的显贵,他们的意见也很重要。
“.......”
“雷兹院长,您不能主持这次审判。因为被告人是您的兄弟。”
“什么?你是在说我可能被收买吗?你说这话是可能受到惩罚的。”雷兹做出受侮辱的模样。
“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我必须杜绝它。”
“杜绝?你为了一个仅仅是可能存在的事情,就否定一位院长在自己的辖区内的职务?还是说你认为你比一个修道院的院长还要公正?”雷兹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不,院长,只不过,我们不应要求一个人去谴责他的兄弟。”
“不,我首先是一名修道院长,一名高尚的神职人员,其次才是肯吉的兄弟。”
雷兹然不动,他很镇定,他经历的场面很多,绝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后生修士所吓倒。
他缓缓地向着夏尔靠近。
“没有哪个法庭会启用亲人作为法官,审判自己的亲人。”夏尔开始有些慌张了。
“你竟然拿俗世之人与虔诚者想比,难道你打算质疑一位院长的品格?我告诉你,按照法律侮辱高级神职人员是要被鞭打的。”
看到夏尔的慌张,他开始转变态势,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好了,我原谅的疏忽,回归正题,作为一个院长我不会和年幼且轻浮的修士计较的。请出你的助誓者。”
雷兹一挥袍袖,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台下的人群开始发出议论声,有部分认为他在诬赖一位司铎和院长。
夏尔知道他气势上就输了一茬。
“西琳女士,你上来吧。”
夏尔对身后那个眼眸哭肿的妇人挥了挥手。
她就是这次案件的受害者。
“当事人不能宣誓。”
“可是你......”
“你又想质疑一位院长?”
“我......”
“所以,谁来助誓,我数到三,如果没有的话,就此结束。一,二......”雷兹觉得他已经赢得了胜利。
只是正当他最后一个数字要报出来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由我来吧。”
“你是......”
“一个英格兰的修道士。”
埃里克走上了台,缓缓地向着雷兹院长靠近,他的身形明显比起这位枯瘦高大。
雷兹不自觉地往后退。
不止是雷兹,就连夏尔也震惊到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不在场。”雷兹叫道。
“那你呢?请问谁能够证明你在场?”
“这里的修士都能够证明。”
“那我身后的二人也能够证明我在场。”
埃里克看向了他身后的夏尔,对他使了个眼神。
“是的,他在场。”夏尔心领神会。
“不,这是无效的!他们和你是一伙的。”
“那你呢?这些修士不是和你一伙的吗?”
“我是院长,我是个神职人员,神职人员是神圣的!”雷兹大声地说道。
“你是个神职人员,我也是个神职人员,这位夏尔兄弟也是个神职人员。”埃里克指向了夏尔。
“我是高级神职,而你只是个低级的司铎,或许连司铎都没有。”
“是吗?你似乎认为这天经地义。”埃里克轻笑着看着他。
“当然。你觉得贵族和平民一样?”雷兹不屑地说道。
“那我请问你,这位高贵的院长。
亚当耕种,夏娃织布时,谁是院长,谁是主教,谁是贵人?谁为上下?
我想你一定是被上帝额外捏出来,踩在亚当头上的吧。”埃里克轻笑着看着他。
台下瞬间响起了一阵哄笑。
“你.......”
“这位院长,觉得他比亚当更加高贵。也许我们没必要去教堂顶礼膜拜了,我直接拜他得了。”埃里克看向台下的观众,提高了声量。
台下又一次响起了哄笑。
“上下有别,这是上帝所定。”
“上帝所定?马可福音中说:‘要爱己如人。记住,没有什么比这两条诫命更大。’
看来,这位院长又在幻想自己比肩了圣马可,真是可悲。
我想他对兄弟的爱,一定盖过了对上帝的爱。
否则无法解释,他竟如此不通圣经。不过还好,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确证明了,他爱自己的兄弟。爱兄弟,胜过爱上帝。”
台下再一次响起了哄笑。
有人开始高喊起:“爱兄弟胜过爱上帝!”
雷兹脸色难看,但是他想不到应对的方法。
“少扯别的,我们在说凶案。”
坐在一边的肯吉司铎紧张地坐不住了,他站起了身子,大声呵斥了起来。
“是吗?凶案。让我们听听这位比上帝还令人珍惜的弟弟,要说些什么?”
“那个孩子,在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死了。她是个死产儿。”肯吉声辩道。
肯吉自信的语调让夏尔更加愤慨:“你把她扔河里的时候她在哭,我听见了!西琳在尖叫,她当时光着身体,一被扔到冰冷的河水里,她的哭声就突然停了。”
人群中一个女人在低语:“噢,可怜的孩子!”
夏尔看到,那是埃巴,修道院的洗衣女工。即便是那些需要依靠院长生活的人也震惊了。可这样足够了吗?
肯吉继续以嘲讽的语气说道:“西琳在尖叫,你是怎么听到婴儿在哭的?”
台下中人群中有人肯定了这个观点。
有一瞬间,夏尔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是怎么听到的呢?随后,答案来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我们一般是能听见的。他们的声音是不同的。”
“不,小伙子,”肯吉摇摇头,“你犯了个错误。你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场谋杀案,其实并没有。现在你又出于自尊心,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
肯吉的声音很难听,他的态度也傲慢,但令人愤恨的是,这个说法却有它的合理之处,夏尔害怕人们会因此相信肯吉。
“真是荒唐,如果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扔进河里,为何不交回她的母亲?你想掩盖什么?
无论她是不是死产儿,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你品行败坏,一个品行败坏的人说的话有任何可信度吗?
一个骗子说的话,谁会相信?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相信,还是说你觉得在座的各位显贵,各位明辨是非的市民们都是傻子?你太狂妄了!肯吉司铎!
难道一个人去了酒馆喝酒,丧失了性命,还要家人证明他曾经活着吗?难道不是酒馆老板该解释他的店铺中为何会有个死尸?”
埃里克看向了肯吉,随后又看向了台下的观众。
“大家以为不对吗?”
台下立刻骚动了起来,他们很少见过敢正面硬钢院长的修士,而且这位修士竟然如此雄辩。很多人觉得院长这种级别的神职人员已然是学识渊博,无所不知。
埃里克的出现,他的辩才,让他们寂寥寡淡的日常平添了太多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