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193节

  这个,才是京兆府衙门的自留地!方重勇可谓是目光如炬,找到了京兆府唯一的优势项目。

  来到坊正家的大堂内,方重勇掏出挂在腰间的铜质腰牌说道:

  “本官是朝廷禁军的千牛卫大将军,奉圣人密旨办事。

  此事乃机密,关系甚大,一旦不慎泄密,则尔等有抄家灭族之祸。

  所以尔等并无资格查看密旨!这也是为你们好!

  本官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隔壁崇业坊的大户邢氏,正准备密谋造反!

  他们在朝廷禁军中有些关系,兹事体大,所以本将军不得不就近找你们寻求帮助,以免打草惊蛇!

  现在本官要调度你坊内青壮五百人,去包围邢氏的宅院,然后进入其中搜捕反贼。

  现在组织人手你有没有问题?”

  方重勇连哄带骗的诈唬道,看得郑叔清一愣一愣的。

  想想自己的说辞远不及方重勇说的有说服力,郑叔清很是识趣的闭上嘴,只有当坊正看向他的时候,郑叔清这才肃然点头。

  饶是这位坊正见识过很多官员,算是普通百姓里面见多识广之辈,此刻也被方重勇的话给吓住了。

  邢氏他知道,平日里办事非常跋扈,他们家也有人当大官,甚至不止一个官员,确实有骄横的资本。

  可若是说他们要谋反,那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只不过现在让自己召集本坊五百人,倒是问题不大。

  坊正就是感觉方重勇他们办事太过突然,自己又害怕担责任。

  “其实吧,某以为事情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或者去通知一下金吾卫那边,毕竟……”

  坊正还要再说,却见方重勇拍了拍自己腰间疾风幻影刀的刀鞘说道:

  “邢氏有不少党羽在周边各坊内,某劝坊正还是想清楚再说话。

  要不然,邢氏固然会被灭掉,活不过今夜。

  可事后万一圣人怪罪下来说我们办事不利,又或者以为坊正你不配合我们,说不定也是邢氏的党羽之一,那可就糟糕了呢。”

  方重勇的话柔中带刚,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这位坊正连忙收起脸上的懒散,拍拍胸脯保证道:“不过五百人而已嘛,小事一桩!某半个时辰之内,点齐青壮就出发!”

  “如此,那就最好了。”

  方重勇面无表情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五百人这个数字不是瞎叫的,而是他经过了反复算计得到的结果。

  唐代长安城内每个坊的居住人数都不同,东市西市附近人口密集的坊,单个坊可以有四五万人居住。

  而最南面有的坊居住人数极少,巅峰时也不过数百人。

  平均下来,盛唐时长安一个坊大概住着一万人到两万人之间,这里说的仅仅是固定人口,还不包括胡商,留学生等活动人口。

  二十人中选一人出来,还是很轻松的,更别说怀贞坊的居民数量并不是只有一万。

  不仅如此,五百人这个数目,既没有大到要惊动长安城内禁军大规模出动的地步,也足够应付家大业大的邢氏一族了。

  坊正离开后,方重勇大马金刀的坐下,将疾风幻影刀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郑叔清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行不行啊?”

  “赌一赌了,大差不差。”

  方重勇无奈摇头,继续补了一句:“反正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赌了。”

  想起二人曾经在夔州一起经历的风险,郑叔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啊,干XX的!”

  ……

  已经入夜,平康坊李林甫宅院的某个书房里,这位大唐右相,依然没有入睡。

  他正在阅读一封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信件。

  “郑叔清长本事了啊。”

  将某人送来的信放在桌案上,李林甫已经读懂了信中的言外之意。

  总结一下便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用邢这颗棋子,可以把御史中丞张倚撬过来,顺便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圣眷。

  现在张守正因为河西那边的岔子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再敲掉他的党羽邢。

  这一步,简直大妙!

  不过,事情要办,却又不能办得太糙了。郑叔清的计划,还是太过想当然,其中某些细节,需要他这个大唐右相来补齐。

  该补上的漏洞,一定要去补上,做局就要做一个完美局。

  李林甫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自觉满意。他觉得李隆基看了信以后,没理由不动心。

  李林甫招来下仆说道:“备车,本相现在要去兴庆宫。”

  其实他本应该等尘埃落定后再出手的,只是现在的朝局,对他并非完全有利。

  李隆基似乎有意恢复当年“三宰相”的格局,让各个宰相互相制衡,省得来烦他。

  所以李林甫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感。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兵行险着,在事情没有完全办好之前,就去兴庆宫向李隆基阐明利害。

  并向对方争取一支禁军,参与对邢的抄家与清算。

  一路上反复权衡,等到兴庆宫的时候,李林甫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他将写下的亲笔信交给兴庆宫外值守的军士以后,随即安安静静的守候在门外,等待李隆基的召见。

  然而,他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李隆基出来。

  最后还是高力士急急忙忙的走出来,对着李林甫深深一拜道:“右相,某与你同去,一同抄家邢,你不会介意吧?”

  “有高将军同去,这事便妥当了。”李林甫叉手对着高力士还礼道。

  “嗯,圣人对此大发雷霆,但也不太相信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邢,竟然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高力士意味深长的说道,隐隐暗指李林甫找借口打击政敌。

  “是与不是,一查便知,请高将军放心,本相只会在一旁看着。”

  二人皆是目光深邃,微微触碰后,便分开不再看对方。

  高力士直接叫上值守兴庆宫的两百龙武军禁卫,浩浩荡荡杀奔崇业坊而去。

  没有猜到后续吧,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184.第166章 “低调”

  184.

  唐代的正史,经过后世文物(墓志,神道碑,敦煌文书等)发掘考证,里头谬误极多。

  修唐史的宋人,经常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性,给当时的一些事物蒙上“面纱”。有些予以美化,有些则加以丑化。

  为了宣扬基哥在安史之乱以前“失道寡助”的政治氛围,宋代史官特意将长安的防御布局“美化”了一番,形容长安的城防“固若金汤”:外有高墙内有坊墙,层层壁垒森严。

  坊墙高两丈,内有库房藏军粮,亦是可以御敌于外巴拉巴拉。

  所以安史之乱的时候,长安内外之所以被叛军如洪水一样冲垮,不是城防不坚固,而是基哥骄奢淫逸所致。

  这都是上位者失德所致!仁者无敌!

  然而此时此刻,方重勇看着崇业坊西面坊墙的构造,却也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基哥在天宝年间不当人这点自然是没啥好争议的,但长安坊墙形同虚设,连盗贼都防不住,却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刚刚来的时候没太关注,现在轮到办“正事”了才发现,坊墙根本不是垂直九十度的,而是呈现一个七十多度的向内倾斜角,高度仅为两米多点,也就比张光晟的头顶高那么一截而已。

  方重勇本来还想让张光晟当肉垫,自己踩着他的肩膀翻墙而入。结果他就看到怀贞坊的那位坊正,指挥本坊的壮丁,扛着几个竹梯子,将其搭在崇业坊的坊墙边上,又轻轻松松的将另一个梯子放到坊墙里面,最后不费吹灰之力翻墙而入。

  “技战术”异常熟练,这踏马绝对是惯犯了!

  方重勇发现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他这个傻子还想着翻墙,人家本地居民早就把工具准备好了!

  或许,长安各坊之间狗屁倒灶的事情,比如奸夫夜里潜入相邻坊的寡妇家偷晴,也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搞不好奸夫办完事以后回坊,还要委托坊正给他搭梯子呢(夜间坊门无故开启被发现是重罪)!

  正当方重勇想入非非的时候,崇业坊西面那扇坊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带惊惧之色中年男子。这人走到他面前颤颤悠悠问道:“将军这是要入坊抓反贼么?”

  看他的态度,肯定是被怀贞坊的坊正一顿“劝说”,生怕成为所谓“反贼”的同党了。

  方重勇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其实想想也正常,因为相邻两坊的孩童,在这个年代,都极有可能各自组织起来打群架斗殴,或者玩“打仗游戏”进行比赛。唐诗里面不少作品都有相关反映。

  那么相邻两坊的坊正,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认识呢!不管彼此间关系如何,他们都应该是“老熟人”才对!

  “本官乃是朝廷禁军的千牛卫大将军,奉圣人密旨,前来办案。速速开西面坊门,锁死其他坊门,莫要让贼人逃了。”

  方重勇面不改色的扯虎皮,依旧是故意省掉了“千牛卫大将军”前面的“检校”二字。

  这两个字,带或者不带,内涵可是天差地别的。

  大概是坊内住着大官,见识比怀贞坊坊正高不少的缘故。崇业坊的坊正开始面带疑惑打量着方重勇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虽然这一位长得人高马大的,身上也散发着杀人如麻的丘八气质。

  但怎么看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岁吧?

  千牛卫大将军是千牛卫的主官,可是从三品的武官!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就可以当这种官了么?

  现在的朝廷,也不至于这么儿戏吧!

  “这位将军,您能不能把千牛卫衙门的印信给某看看呢?

  当然了,某不是怀疑您的身份,而是崇业坊内两万多百姓非同小可。

  某这是职责所在,万一明日上面追究起责任来,某也担当不起……”

  正在说话的这位坊正,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发现眼前举着火把,规模可怕的人群当中,绝大部分都是熟面孔,也就是隔壁怀贞坊的壮丁而已。

  真正有官面身份的,却只有这位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的所谓“千牛卫大将军”,以及经常去京兆府衙门就能见到的,那位京兆尹郑叔清而已。

  该不会,要办坏事的,就只有这两位吧?

  以郑叔清平日里臭不可闻,见到大官就叫“干爹”,权贵说什么他就说什么的狗官名声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搞不好他都是个跑腿的,只有眼前这位自称千牛卫的家伙要搞坏事!

  过往时候拿邢氏好处拿到手软,帮邢氏家族一众衙内,摆平了坊内不少破烂事的崇业坊坊正,心中顿时起了疑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他说完这话,便立刻跟身边的亲信交换着眼神,明摆着不太愿意合作了。

  噗!

  一瞬间的鲜血四射,洒了方重勇一身。

  他将拔出的疾风幻影刀收回刀鞘,一脚将刚刚拔刀斩杀的崇业坊坊正踢倒在地,也顾不得擦身上的血水,面色阴沉如乌云密布。

  踏马的,这个节骨眼给老子整幺蛾子,他方衙内哪有时间跟这鸟人在这崇业坊外面瞎哔哔的!

  “你叫什么名字?”

  郑叔清见状,抓住崇业坊坊正身边的亲信询问道。这个人已经吓尿了,裤子都湿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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