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中书门下三品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可以直接从字面翻译,就是跟中书门下的这两个三品宰相同列,但是官职却不是这个,只是有资格参政议政。
简单说就是皇帝告诉宰相:这是朕的狗!朕的耳目,你们招子放亮点!
“嗯,然后还听说了什么?”
李微微点头继续追问道。
“奴还听说,虢国夫人不是死于饮酒过多,而是因为生活不检点,得了某种怪病死的。
坊间传言这是在遮掩其丑,当然了,这只是坊间传言,传言。”
程元振被李死死盯着,心里直发毛,声音都带着颤抖。
其实这些事情如果单独拿出来,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郑叔清本就是大理寺正卿,加个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实属正常。
虢国夫人生活不检点,死于那方面的怪病也不稀奇。
至于她的面首出了意外,也不是什么捅破天的事,纯属巧合而已。
可是若将这些事情都串联起来,里面的阴谋味道就太重了。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如果巧合太多,就说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兴风作浪!
“你去查一下,那些近期被郑叔清下狱的官员,跟虢国夫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传言。
孤听说很多人为了跟虢国夫人一夕之欢,不惜赠送厚礼,你查一查,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李死死捏着程元振的手腕,语气急促而沉重!
“明白了明白了!请太子放心,放心!”
程元振手腕被捏得生疼,连忙保证道。等李松开手,他如蒙大赦的出了太子东宫,去打听消息了。
等他走后,李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老禽兽,可让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
第360章 以野兽的心境
九月是基哥寿辰,按照以往的规矩,就算不会普天同庆,起码也会在长安开一场大,装点一下门面。
对于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来说,特别是一个富有天下,见多识广的老人来说,财帛之类的东西,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的基哥,早已不在乎那些财富、珠宝带来的欲望满足,早已不在乎美色对身体感官的刺激,早已不刻意去追求那些奢华排场。
要不要天下人与自己普天同庆,基哥才不在乎呢!
九月初,朝廷下令今年圣人的寿辰,将不在长安举办,而是将宴会转移到华清宫。
然后由右相李林甫在长安监国,处理一般政务。
就在发圣旨的同一时刻,神策军一部护卫着基哥前往华清宫修养,与之同行的,还有大理寺正卿郑叔清、以及出身昭武九姓,在西域行医声名鹊起,从而进入太医院的太医曹庸,等为数不多的臣子。
九月的华清宫,气温已经相当凉爽,可谓是舒适宜人。
这天傍晚,御驾的队伍来到华清宫后,基哥就迫不及待的入温泉池,舒服的靠在温泉池的边缘,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而一旁侍奉的郑叔清和曹太医,都是热得满头大汗,面庞隐约带着焦虑。
“曹卿家,朕这怪病,泡汤浴真的能治好么?”
基哥懒洋洋的问道,他现在感觉挺舒适的,温泉应该是对病情有压制作用。但能不能彻底治好,那可就不是基哥所期盼的那样了。
果然,曹太医小心翼翼叉手行礼,慢条斯理的回复道:“圣人,汤浴确实可以压制病情。然而此疾甚为凶猛,光靠汤浴,恐难根治。”
曹太医没有说大话,而是给出了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听到这话,基哥微微皱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这个结论并不让人意外,却还是让他心中充满了失望。
以及难以抑制的戾气!
“微臣告退。”
“嗯,就在华清宫里住下吧,朕随时都会传唤爱卿的。”
基哥那张平静中压抑着怒气的脸,让曹太医不敢直视。等他离开后,基哥才看向郑叔清,语气冰冷的询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回圣人,已经有相当眉目了。确实有很多朝廷官员与杨氏姐妹有染,甚至其中还有富商。
微臣还查到一件事,太子妃杜氏,似乎也感染了这种病,可能是被她的面首传染的。
不过太子应该从未跟杜氏行房过,东宫里面传来的消息说,太子没有得这种怪病。”
郑叔清略带犹豫回答道。
“哼,便宜那孽畜了!”
基哥冷哼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
太子李现在心里就只有韦三娘一人,除了他现在早先就有的两个子嗣外,根本就没有孩子再出生了。
简单的说,韦三娘已经不是一个故去的女人,而是李的精神支柱。
这位太子的心情,现在概括一下就三个字:意难平!
“圣人,这些染病的臣子里面,有些是宗室子弟,有些跟世家勋贵们牵扯甚广。若是要把这些人夷三族,动静实在太大了。也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圣人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依微臣之见,不如只处死本人及妻儿。若是要夷三族,那长安就没几个官员还在任了。”
郑叔清跪在地上给几个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按照西汉《大戴礼记》的说法:“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也。”
大唐官场盘根错节,比如说官场上有名的那个“薛×童”家族,兄弟好几个都是刺史,他们的夫人,又是其他官宦世家的子女。真要按这个标准杀下去,就连郑叔清本人都要被斩!
这“夷三族”的命令还怎么执行?
“不夷三族,难泄朕心头之恨!”
基哥在温泉水中双手狠狠握拳说道,面色狰狞!
“圣人,若是要执行此令,微臣也要被斩啊,所以还请圣人网开一面。
或者另请他人执行。”
郑叔清跪在地上无奈哀求道。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基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无奈叹了口气。
很多时候,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落到执行层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夷三族这种政策,说说而已就好了,特别是在大唐这个官僚阶层互相联姻的时代,人际关系网相当复杂,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林甫的女婿那么多,万一嫖过杨玉瑶,难道把这位大唐右相也给干死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办这个案子的郑叔清,在夷三族政策下都不能保全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基哥犹豫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此时此刻,他亦是感觉到,皇权不是万能的,同样受到很大制约。
皇帝的命令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如果下面的人不想执行帝王的命令,那么所谓“皇权”,也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随便一个大浪打过来,就很可能要倾覆。
“朕的病情,爱卿没有泄露出去吧?”
基哥轻声问道,无形的杀意,顿时笼罩在郑叔清身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微臣以项上人头发誓,现在就连睡觉都是把嘴封起来的。”
郑叔清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道,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温泉池里貌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基哥,哪怕只是一眼。
对于老郑谦卑的态度,基哥很满意,他微微点头道:“此事关系到我大唐安危,切不可外传。如果让朕知道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后果如何,爱卿应该明白的。哥奴年纪大了,这件事办好了以后,你就是大唐宰相,朕决不食言。”
“请圣人放心!微臣心里有数,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郑叔清连忙起身拍胸脯保证道,随即行礼告退,离开了温室。等到了外面以后,初秋夜晚的冷风一吹,他浑身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门前晃悠了一圈。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啊。
“圣人喜怒无常,刻薄寡恩,大唐祸事不远矣!”
郑叔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已经让自己的侄子,带着长安城内住宅中的细软悄悄跑路了,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基哥的。这件事压根就不可能保密,最起码就瞒不过李林甫。
不过,最好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拖,有时候也是一种高端战术。基哥现在还在气头上,这个消息传出去,郑叔清肯定小命难保。
但是如果能拖得久一点,拖到再也瞒不住,那么泄露出来,也就无所谓了。
郑叔清断定,基哥还是需要他来干脏活,不可能这么快就卸磨杀驴。
能苟一天是一天,这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吧?
……
“殿下,您救救我吧,妾身快死了……”
杜氏脸上已经长满了烂疮,整个人都在高烧不止。她流下悔恨的泪水,看着李哀求道。
“自爱者然后人爱之,都这个时候了,你说救命又有什么用呢,明明是无药可医之症。”
李轻叹一声摇头说道。
从前的日子,太子妃杜氏一直沉溺于各路面首带给她的肉体欢愉之中,以冲淡她家破人亡的悲哀。然后她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染上了跟杨玉瑶等人一样的怪病。
“殿下,杜氏的面首当中,有一人也是杨玉瑶的面首,此前就已经病死了。”
程元振在李耳边小声说道。
听到这话,李不动声色微微点头,轻轻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程元振离开后,李这才走到杜氏身边,摇头叹息:“放心,孤会说你因为风寒而病故,不会让你带着恶名离开人世的。虽然你很放荡,让孤蒙羞,但孤还是原谅你了。
你的病药石无医,那不是孤的错,也不是孤请来的面首,对吧?”
李轻声说道,面色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亦是没幸灾乐祸。
这一刻,杜氏双目中猛然爆发出一丝光彩,她伸出手想摸一下李,还没碰到李,却是被对方灵巧的躲开了。杜氏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瞬间垂下来,落在床上,整个人瞬间便没了气息。
不知道她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曾经的偏激。
“来人,太子妃因风寒亡故,现在就发丧吧!”
李叉手行礼,对着杜氏的遗体拜了三拜,随即大喊了一声。
“殿下,发丧的事情,可以等圣人寿辰后再说。”
程元振走了进来,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他不明白李为什么要对杜氏这个贱妇如此的“体贴”。
现在发丧,正好是天子的寿辰,一边是皇帝在办寿宴,一边是太子在办丧事,传出去会有怎样的效果,又会引起外界怎样的揣测,其实不问可知。
人死天定,无法推迟;但发丧的时间却是可以“调整”的。比如说东魏丞相高澄死后,其弟高洋就是秘不发丧,一直到搞定了国内各个山头,这才宣布高澄死讯。
杜氏死亡日期李无法控制,但他完全可以在基哥寿宴后再发丧,一点也不影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