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55节

  就算大唐疯狂扩张,怛罗斯之战赢了,爆锤了吐蕃,血洗了契丹,而西域和河西走廊的生态,也到极限了。

  事实上,开元末年,唐军就主动撤出了河西走廊的一些沙漠化地区,将“军”降级为“守捉”。

  如果李隆基继续英明神武五十年,西域的环境也会加速恶化。扩张有出路么?并没有。

  不能开发西域,长安作为首都,就没有存在的合理性了,一条都没有了。后面一千多年的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安史之乱后,南北运河的地位陡然上升,从“助力线”变成了“生命线”,这条脉络,一直走到了工业化时代。

  这就是历史给出的答案,大帝国的心脏,还是回到了汴梁到洛阳这一段,然后因为封建时代生产力的限制,因为西域环境的破坏,帝国还是会处于不断收缩的状态,无法以西域为核心作为突破口。

  多走一段运河路线的洛阳,在经济上远不如汴梁便利,首都圈应该选哪一个,实际上,给统治者的选择余地并不多。汴梁可以,洛阳似乎也行,大致位置就这样了。

  盛唐,已经到了封建帝国扩张的极限,如果没有革命性的技术突破,它就是中国封建统一大帝国的上限,这个就是我的答案。

  既然是上限,月满则亏,历史的苍茫浩荡,正是历史文的魅力所在,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第52章 不喜欢按套路出牌的方节帅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在帮人办事的时候,也一样适用。

  没有李亨的人帮倒忙,方重勇运作王忠嗣回长安轻轻松松,早就有了全盘规划。

  有了李亨手下些人胡乱插一脚,这件事反而办不成,容易引起李隆基的猜忌!

  如今果不其然,事情办砸了不说,还撂挑子不管了!

  李亨这个人办事果然不靠谱,遇到点事情就溜了。

  方重勇不用去华州郑县去看,就能猜到未来丈母娘现在要着急成什么样子。

  “妹夫,此事你看可还有回转的机会?”

  王彦舒有些紧张的问道。

  力量的使用,是有所谓“维度”的,“有力使不上”的情况,经常会出现。

  如今的王彦舒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感慨方重勇心智远超同龄人。

  因为他觉得方重勇早就对此感悟深刻了。

  董卓入洛阳,雄健的兵马就没法拿朝中大臣们怎么样,反而被那些人用阴谋诡计拿捏。

  这便是力量维度的不同,而无法施展的典型例子。

  “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只有时机到了才行。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帮我办一件事。”

  方重勇凑过去,在王彦舒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这样真的可以么?”

  王彦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方重勇的办法不是太复杂,而是太简单了,简单得甚至有点像是儿戏一般。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要不然,我也没办法了。你回去后问问岳母是否愿意,不行的话,就另请高明吧。”

  方重勇一步也不肯退让,俨然一副“不同意我就撂挑子”的架势。王彦舒万般无奈,只好答应下来,马不停蹄的赶回华州郑县。

  然而方重勇不知道的是,大唐帝国的北面,幽州以北奚人与契丹杂居之地,忽然风云突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

  “方节帅,我们未得张节帅军令,擅自调动五百精骑,是不是不太妥当?”

  一身戎装的幽州观察处置使方有德身边,有个文士打扮的人拱手行礼小声询问道。这个人叫崔颢,是一位很有名的诗人,写过《黄鹤楼》一诗,不少作品可谓是脍炙人口。

  但在官场他却一生都抑郁不得志,如今作为幽州观察处置使的随员(佐官),在幽州藩镇里面做事。

  “你回去告知张节帅,事有从权,来不及多解释了。打完这一仗再说。”

  面庞冷峻的方有德看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微微皱眉。此刻他正率领五百精骑埋伏在通往湟河(滦河)必经之路的山丘上。

  这一战若是成了还好说,要是败了,他不战死沙场,回去也要被李隆基砍掉脑袋。

  当然了,事出突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有德也没得选。

  开元二十四年,幽州节度张守找到机会,领军出讨契丹叛乱的余党,在捺禄山大败敌军,俘获丁口、财货不计其数,却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奖赏。

  或许李隆基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藩镇应该做的本职工作,并不值得赏赐。

  张守觉得没什么关系,朝廷不赏赐就不赏赐吧,他本身就志在出将入相,对这些并不是很在乎。

  然而他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们却不乐意了!

  谁稀罕从奚人契丹手里抢来的那点东西啊,他们要的是升官发财,回长安去潇洒,甚至期盼等张守走了以后每个人都官升一级!

  于是张守麾下两员裨将赵堪、白真陀罗假称奉命到营州视察,实际上打算图谋不轨。这件事恰好让方有德知道,并将还来不及发动阴谋的二人给俘获了。

  观察处置使嘛,本身不就是为了对付类似的事情而设立的么?这个职务,就是节度使的一体两面。

  经过审讯后得知,赵堪、白真陀罗二人,对时任平卢节度使的乌知义有些不满,认为乌知义对剿灭奚族叛众的军事行动很不积极。

  他们认为,去年围剿奚人契丹未竟全功,就是因为平卢藩镇没有配合幽州藩镇,才让不少奚人精锐遁入山林。

  所以这两人就想假传乌知义的命令,让平卢藩镇进山剿匪。

  方有德在审讯后得知内情,却并未将二人逮捕下狱治罪,而是将计就计,让二人戴罪立功。

  他利用自己手里的职权,直接以中枢的名义写了一道军令,让赵堪、白真陀罗把军令带去营州。

  这道军令通知平卢节度使乌知义,务必出兵到湟水北岸,趁秋收之际,攻其不备,截击奚人叛军余众。

  乌知义不敢不听,因为方有德动用的权力,是观察处置使在极端情况下才能使用的。那是只有在某地节度使打算叛乱,观察处置使以朝廷的名义紧急调兵平叛时,才会使用的大招。

  由于朝廷对于节度使一般是采取四年一换的制度,再加上有各种控制手段辅助,因此还没有发生过节度使叛乱的现象。很多藩镇,节度使也同时兼任观察处置使。

  比如河西节度使,也兼任河西观察处置使,不再另设。

  幽州藩镇这边设两个节帅,实乃特例。

  因此方有德用的大招,以前还没有人见过,威力不可小觑!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因此被摘脑袋的倒霉蛋。

  面对这道莫名其妙的军令,乌知义最后还是怂了。

  值得一提的是,老兵油子出身的乌知义,当年对阵奚人与契丹的时候,曾经有过临阵脱逃的记录,是靠着张守的掩护才活了下来,事后也未被治罪。

  这件事,虽然一直都是秘密,但幽州藩镇高层,终究还是有不少人知道。

  此时此刻,平卢节度使乌知义正在带兵与奚人在湟水岸边激战,方有德则是领兵在十多里外的一处山丘上埋伏,引而不发作为伏兵。

  “节帅,有契丹骑兵朝着湟水而来,离这里只有两里路了!”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骑着马来到方有德身边,拱手行礼道。

  “多少人?”

  “约五千人。”

  唐军斥候有些紧张的说道,以五百打五千,那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当然了,战场上的事情没有绝对。

  方有德微微皱眉,契丹人的骑兵,比自己预想的要多一倍。

  但是,现在退去,一切都会被毁掉。

  是男人,就该迎面拔刀!

  “准备放圆木!”

  方有德沉稳下令道。

  “节帅!”

  崔颢大惊,方有德想死,他还不想死呢!

  “你回去给张节帅报功,就说本节帅在这里大破契丹骑兵,斩获无算。”

  方有德拿马鞭敲了敲崔颢的肩膀说道,语气铿锵坚定!

  “还没开打就报功?”

  崔颢小声问道。

  然而方有德只是用马鞭直指身后墨斗军营地的方向,示意他快回去报信。

  崔颢走后,方有德对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此战若胜,本节帅会当着天子的面给你们请功!让赵堪、白真陀罗二人打头阵,他们此战若是不死,本节帅既往不咎!”

  “得令!”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吹响,正准备奇袭乌知义所率唐军侧翼的契丹骑兵,在前往战场的路上,被一堆从山丘上滚落的圆木给冲散了队形。

  正当他们惊惧之时,五百唐军精骑从山丘上直冲下来,方有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刀斩断契丹骑兵的军旗。

  连遭打击的契丹人队形大乱,首尾不能相顾。落马的,互相践踏,四散逃命的不计其数。

  湟河对岸,乌知义也将奚人的残部料理完了,发现有零星的契丹骑兵亡命逐突而来,连忙派兵前去阻拦,被夹击的契丹骑兵只有个别人逃出生天,几乎全军覆没。

  开元二十五年秋,幽州观察处置使方有德,率领五百骑兵,在平卢藩镇兵马的配合下,于墨斗军驻地以东五十里的湟水西岸附近,大破契丹骑兵五千人!

  此战契丹与奚人联军惨败,唐军趁机收复了武周后期因为孙万荣与李尽忠叛乱而丢失的防区,扩大了幽州藩镇与平卢藩镇之间的联络通道,并开辟了一片军事缓冲区。

  这一战的意义,不在于杀敌多少,而在于改变了自武周末年以来唐军在幽州被动防守的姿态,使得幽州与平卢二镇的兵力,彼此之间可以从容调度。

  方有德帐下幕僚崔颢,写下一首《雁门胡人歌》,盛赞此战之后,幽州边塞安宁。

  “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

  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

  山头野火寒多烧,雨里孤峰湿作烟。

  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

  很快,战报和崔颢的诗都在长安广为流传,平康坊里的青楼妓馆沸腾了。

  混迹于花街柳巷的士子们,饮酒狂欢写诗作赋,庆贺大唐天下无敌,歌颂边镇又有璀璨将星冉冉升起。

  那样子就好像是他们亲自上阵打败了契丹人一样!

  ……

  “朕的大唐,就是天下无敌,哈哈哈哈哈哈!”

  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内,看到方有德派人走驿站渠道送来的战报,哪怕习惯了边镇报喜的李隆基,亦是兴奋得如同当年二十多岁一般。

  “朕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全忠是一员虎将呢?”

  李隆基啧啧感慨道。

  “全忠会领兵没人知道,但他胆子大,却是出了名的。”

  高力士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全忠的胆子,真的很大。”

  想起当年的事情,李隆基忍不住一阵后怕。

  神龙政变后,太平公主势大难制。李隆基当时对于要不要跟自己的亲姑姑翻脸,也是游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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