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开口替方重勇说话的将领,比如说李光弼等人,顿时就哑火了。
“微臣领旨。”
方重勇躬身行礼,接过高力士递过来的鱼符与委任状。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话可说。这道圣旨,不接是不行的,起码现在必须接。
否则,就是玉石俱焚的火并了。
就连方重勇手下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等人,此刻也都无话可说。毕竟,这是回长安。
这道圣旨从明面上看,方重勇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是跟基哥面对面,连“将在外”的借口都用不上了!
“去吧,现在就点齐兵马开拔。长安要是有事,朕万死莫辞。”
基哥毫不客气的指使方重勇说道。
“得令,微臣这就出发。”
方重勇对基哥叉手行礼后,转身就走。银枪孝节军众将跟着他鱼贯而出,府衙大堂顿时清空了不少人。
待走出河东节度使衙门,何昌期忽然上前,压低声音对方重勇嘀咕道:“节帅,末将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连何昌期都看出来不对劲,方重勇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去大营,召集兵马准备开拔。”
方重勇面色平静下令道。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待回到长安,有的是手段!
他心中憋着一股劲,基哥这狗皇帝,总是喜欢整幺蛾子,如今大唐都烂成这样了还要折腾!
好,你给老子等着!
方重勇紧握双拳,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长安,一定要让这个狗皇帝付出代价。
待银枪孝节军各部都列队准备开拔的时候,天空已经吐出鱼肚白,就连阿娜耶都换上亲兵的军服,骑上了马准备动身了。
“走,回长安!”
方重勇环顾众将说道。
他发现车光倩似乎有话要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有话路上再说。”
……
从太原回长安,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河东道”。
河东山河表里的地形,南北朝时,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之间的战争,基本上就是围绕着这条路打的。
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一行人,从太原出发,一直朝着西南方向进军。准备先过清源、交城、文水等县,补充一些粮秣,然后再抵达介休,从介休南下,过雀鼠谷!
前面的行程都不值一提,属于是在太原盆地内行军,如履平地。
可是雀鼠谷就不一样了。
这里是太原盆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长数十里,山道狭长,地势险要。
乃是太原的南大门!
经过一天的行军,银枪孝节军已经到了介休县城附近,这里是雀鼠谷的入口。
方重勇下令就地扎营后,派了部分士卒去介休县县城找补给。
车光倩连忙找到他,二人来到无人的僻静之处密谈。
发现四下无人,车光倩忧心忡忡的说道:“节帅,末将以为,圣人的这一道圣旨,大有问题!”
“我也知道问题很大,只是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方重勇皱着眉头说道。沿途他一直在思索,都想不明白基哥的用意是什么。
“节帅,您想想啊,长安是何等要害,乃是大唐的根基。不说达官贵人了,就说圣人的亲眷,宗室子弟,都在那里居住。
圣人如何会将这块地方,托付给节帅这样的可疑之人呢?
说句难听的,节帅若是跟太子联合,放开长安的防御,那圣人该如何自处?
我等回到长安,一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请节帅万万不要回长安,这绝对是计谋啊!”
车光倩给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推论。
“那依你之见,如何?”
方重勇沉声问道,他也意识到问题变得很严重了。基哥让他担任“关中防御使”的职务,太奇怪了,违反人性的常识。
“节帅,我们占据蒲州,断河东粮道!卡一卡河东的粮秣。
时间长了,阴谋就瞒不住了!管那狗皇帝出什么招,我们都立于不败之地!
不供给粮秣,看那狗贼吃什么!多了赤水军三万张嘴,断了粮就看他们要不要人吃人!”
车光倩面露狰狞之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先去蒲州再说,反正是不能回长安了。”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不得不说,车光倩的推断是有道理的。
“节帅,晋州刺史是李良臣,本来就是保障粮道的,之前我们对他有救命之恩。
等穿过雀鼠谷,就把李良臣拉过来!末将去当说客!”
车光倩请示道。
方重勇摆了摆手道:“先不着急。”
此刻他右边眼皮疯狂的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让方重勇感觉很不好。
这一夜,银枪孝节军中无论将校还是士卒,包括方重勇在内,都睡得很不好。这次诡异的调度,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刚蒙蒙亮,方重勇就下令全军上下吃点干粮就立刻出发。
等进入雀鼠谷后,又不得不两人一排,并用绳子人穿着人,防止掉队。
走了一个时辰,车光倩忽然让方重勇下令全军止步!
“节帅,雀鼠谷是河东要道,地势虽然险要,但百年来不断修缮道路,沿途我们也看到了,地势虽险但道路却并不险。
长安到太原又只有这一条路,怎么可能我们行军一个时辰,路上都看不到行人呢?”
二人是走在队伍最前面,听到这话,方重勇这才猛然警醒。
是啊,为什么没有行人从雀鼠谷另外一头过来呢?
正在这时,方重勇看到视野的尽头,有唐军的旗帜出现!那些人越走越近,迎面而来的帅旗上,写着一个偌大的“王”字。
随着这面旗帜出现,两旁的山丘,树林中,一面又一面旗帜被竖了起来。
无数手持硬弩的唐军锐卒,正端着弩机,对准山道上茫然无措的银枪孝节军士卒。
山丘树林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数量多得数都数不清!
他们全军如一人一般,安静无声,没有任何喧嚣。但此刻的宁静,却是令人感觉恐惧,哪怕朝两旁看一眼,都能体会到那种万箭穿心的撕裂。
“方国忠,束手就擒吧。”
迎面而来的军队分开一条道,王忠嗣策马上前,看着方重勇说道。
“王忠嗣,我何罪之有?”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指着王忠嗣质问道。好像那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岳父一般。
“你有罪无罪,某不知道。
但圣人有令,银枪孝节军全部,自方重勇以下,杀无赦,斩立决!
圣命难违,你若是跟我回太原,我会替你向圣人求情。
若是你不跟我去太原城,那么……我便要执行圣旨了。”
王忠嗣面色平静的说道,拔出佩剑指着方重勇。
他身边那些骑在马上的将领,有高仙芝、李嗣业、王思礼、盖嘉运、哥舒翰等人,都是方重勇曾经的下属,甚至跟他还有不错的交情。
但这一刻,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低着头,羞愧得看都不敢看方重勇。
一场大战,就等着王忠嗣身边的传令兵挥舞战旗,马上就要爆发!
第474章 名将的挽歌(下)
雀鼠谷的山道上,方重勇麾下银枪孝节军,被自己的岳父王忠嗣,领着四万精兵重重包围!
令人感觉讽刺的是,这些围困他的军队,多半都是来自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很多熟面孔,很多人都跟方重勇有过命的交情。
甚至在战场上帮他挡过箭矢!
至少当时是这样。
而此时此刻,他们却拔刀相向,马上就要兵戎相见。
方重勇心中感觉无比的悲哀,比基哥那天夜里就宣布赐死他还难受!
“王忠嗣,老子不服!”
方重勇将疾风幻影刀插回刀鞘,指着面前众人说道,已经怒发冲冠!
“你有何不服,都可以说出来啊。
我今日大义灭亲,有的是时间听你说道。
不要说你只是阿秀的夫君,就算你是我那不肖子王彦舒,得圣命我也照杀不误。”
王忠嗣冷着脸说道。
“十岁那年,我便是沙州刺史。
在任上四年,保一方平安。在我任内,吐蕃人不敢来河西饮马。这四年,我算不算大唐铁壁?”
方重勇大声质问道。
王忠嗣不答,他不知道这些事,但他身边的王思礼肯定知之甚详。
当时在河西走私,王思礼便是豆卢军军使,谁拿得多还用说么?
“吐蕃人围困沙州罗城的时候,是谁带兵击溃达扎路恭!又是谁领兵追击吐蕃军到瓜州?
你们当中没人知道么?”
方重勇再问。
对面依旧是一片沉默。很显然,这里面有当事人,甚至还不少。
“我带兵千里迂回,击溃吐蕃禁军,夺取源门的时候,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