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万花楼的三楼,是车光倩与封常清二人,外加五个州刺史,一个州司马在此准备开席,宴会的规模不大。
至于刘长卿,根本没有资格上桌,只能跟那些乐师舞姬歌姬在一旁候着。
可谓是连“站如喽”的待遇都赶不上。
至于方重勇本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来,据说是带兵巡视运河去了。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借口,但在场众人无话可说,只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忽然,刘长卿在歌姬里面,看到了李季兰,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而在那群准备饭菜的小厮里面,刘长卿同样看到了陆羽,正在准备煮茶的材料。
刘长卿看了看端坐于桌案前的阎伯钧,时不时的看向李季兰,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忽然,上楼的脚步声传来,还未卸甲的方重勇大踏步走上万花楼三楼,一眼就看到正在一旁挑选茶叶的陆羽。
以及穿着一身骚包白色襦裙,想不被人注意都不行的李季兰!哪怕当初李季兰戴着幕篱,但那身段和气质,又是跟陆羽一起,绝对不会错的!
“有点意思啊!”
方重勇小声嘀咕了一句,坐到宴席主座上,对一众刺史抱拳行礼道:“哈哈哈哈哈,某巡视运河完了又去清点了一下粮仓,哎呀,堆积如山的粮秣真是看得本节帅头晕目眩的,来迟了来迟了,某自罚三杯!”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顺手摘下自己的头盔,递给了宴席上负责倒酒的“侍女”江无烟。
同时还不动声色,又异常油腻下头,趁着二人靠近,处于旁人视觉死角的时候,在江无烟的胸口轻轻抚摸了一把。
“节帅,您好坏啊!”
江无烟娇嗔了一句,趁人不注意狠狠一脚踩在方重勇的靴子上,结果把她自己的脚硌得生疼。
方重勇还没卸甲,穿的靴子也是军中作战之用的厚皮靴,抵挡普通箭矢都是等闲,怎么可能怕江无烟踩他!
“晚上回去有你好看的!”
江无烟趁着被方重勇搂在怀里的时候,白了一眼小声威胁道。
这一幕让远处看得明明白白的李季兰汗毛倒竖!
方节帅居然是他!
而且还是这么油腻恶心的一人!
又有权,又恶心下头,还好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去想。
李季兰现在就想跑路了。可是想想自己已经答应了阎伯钧,于是强忍着恶心,低着头站到了离宴席大桌很远的地方。
“诶?节帅此言差矣。
节帅军务在身,为国操劳,是我等敬节帅一杯才是,岂有节帅罚酒三杯的道理。
诸位,元某先干为敬!”
元结端起酒杯,为方重勇解围道,随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席上的其他人,也学着元结,给方重勇敬酒,气氛立刻热络而随意起来,不复白天衙门大堂内的肃穆。
自古以来,中国人都喜欢在酒桌上谈那些平时不好谈的事情。
今日来这里吃饭的,不是刺史就是军中智将,如何昌期这样没脑子的,方重勇都不让他上楼,以免他坏大事。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会议现在才开始!之前,不过是区分“资格筛选”而已。
“先清场。”
方重勇对身边的封常清说道。
后者也不含糊,站起身将三楼那些准备表演的歌姬舞姬乐师等人,都赶下楼了。只留下江无烟一人,在这里端茶递水。
哦,还有站在角落里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刘长卿!
“诸位,那某就直说吧,宣武镇治下六个州,将来不可能同时守住。
同时坚守,就是处处漏风,迟早被叛军逐个击破。
河北贼军只是目前并不关注河南诸州罢了,朝廷在河东集结了十万官军精锐,让皇甫惟明不敢放手对付我们。
一旦他们缓过劲来,大举进犯是必然。
你们认为是不是这样?”
方重勇环顾众人问道。
除了元结和颍州刺史陈澍开口附和道,其他人都是沉默不语。
见没人说话,方重勇看向阎伯钧道:
“阎司马,其实宣武军并非是抗击河北贼军的第一线。我们的北面,还有郑州、滑州、濮州三个州。而且这三个州的刺史,死的死,降的降,位置都空出来了。
某看你似乎想担任亳州刺史,可是本节帅对此已经有了安排。所以刚刚某说的三州,你挑一个吧。本节帅会向太子进言,让你去赴任的,十拿九稳。”
一听这话,阎伯钧吓得几乎魂飞天外!
谁不知道这三州的刺史空缺啊!没有谁是傻子的!要是能当,阎伯钧早踏马就去运作了!
现在这三个州,衙门已经停摆,百姓大量逃亡到南面的汴州、宋州,以及西边的洛阳,朝廷对这三处已经失去了掌控。
这是方有德因陋就简故意布置出来的一块“军事缓冲区”,也是给军队打仗预留的战场!
去这些地方当刺史,那真就只有“呵呵”二字可以表达内心感受了。
“节帅,亳州司马,没什么不好的。下官才疏学浅,若是去了北面三州,只怕会耽误节帅的大事。”
阎伯钧讪笑道。
远处的刘长卿也听到了方重勇所说的话,然后,他同样保持了沉默。
虽然这三个刺史的位置不仅唾手可得,甚至还可以挑选。
但是……去了几乎是十死无生!还不如去岭南当刺史呢!
“嗯,如此甚好。”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继续纠缠此事。
旁边那几个刺史都看明白了,这位方节帅是在杀鸡儆猴呢!谁若是敢反对他的意见,就会被推到前线那三个州去当刺史!
“某这位部将,擅长后勤调度,如今战火纷飞,本节帅也不跟你们客气了。
封常清,今日起,你便补亳州刺史,顺便总揽宣武军粮秣辎重。以亳州为根基支援四方。
你有没有问题?”
方重勇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封常清询问道。
“得令!”
封常清抱拳行礼道,面色很平静。对于他们而言,当朝廷的官都是虚的,自从雀鼠谷事变后,只能反唐一条路走到黑了!方重勇让干啥就干啥,没什么好说的。
“好了,六个州刺史已经齐了,本节帅便跟们下一道军令。
自此刻起,各州刺史,只有募兵之权,没有调度指挥兵马之权。
你们现在手里的兵马,自明日起,必须开拔前来汴州整编!
待整编完毕后,某会派人带兵屯扎各州州治,这些你们都不必再过问,只管募兵就行。”
这话如同石破天惊!让那几个州刺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次各州刺史来汴州开会,一来是方重勇的银枪孝节军勇不可当,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二来也是想捞点好处,最好是能把自己招募的那些团结兵“转正”,弄个正式番号。
没想到方重勇大手一挥,不但啥也不给,而且还让他们交出手中的指挥权!
这谁受得了啊!
宋州刺史李嘉轻叹一声说道:“节帅,按朝廷律令,各州刺史战时有守土之责。手中无兵,如何守土?”
宋州不比贫瘠的曹州,它以商丘为中心,人口极多,良田也多,商业繁荣。
养一支万人的队伍可谓是轻轻松松。
但宋州的位置,也比较危险,不像陈州、颍州都快到淮南了,也不像亳州那样水网纵横。
手里没兵,什么都玩不转!这刺史当着有啥意思?
不是李嘉想搞事,而是宋州大户众多,那些事情不是他自己可以一言九鼎的。
“只有担任郑州、滑州、濮州这三个州的刺史,才需要带兵守土。宣武镇治下六州,守土的是本节帅,而不是你这个刺史!
如果李使君想要兵权,你可以带着你手下那些未经战阵,缺少训练的兵马去这三个州里面的任何一个,担任刺史。
本节帅会向太子推荐你赴任。
但在宣武军治下六州,只能有一个人有兵权,那就是本节帅。
这是命令,是某在告知你,当然也包括在座各位。
某是告知,而非跟你们打商量,明白了么?”
方重勇冷脸解释道,看向宋州刺史李嘉,双目如电,不怒自威。
看到众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元结都不好意思开口缓和气氛(因为汴州刺史肯定是没兵权的),方重勇轻叹一声道:“不带兵,便无须与州县共存亡。贼军来了你们可以躲到开封城。若是把兵权给你们,手里就那么点人,贼军若是来了,你们可还挡得住?挡不住了,是打算投敌,还是打算战死?
投敌本节帅会亲手砍下你们的人头,战死又是贼军砍下你们的人头,这种事情,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么?”
方重勇给在场几个刺史提了个醒:权力与责任是对应的!可别总想着权力的好处,却不去考虑责任带来的压力!
别把老子当三岁小孩啊!
“节帅说得对,某愿意交出兵权,今后只负责在曹州本地招募团结兵,为大军供给粮秣。”曹州刺史李彭年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
曹州贫瘠,而且地理位置很危险,是叛军偏师突破的必经之路。
李彭年现在手里也就不到一千多兵马,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就对了嘛,李使君不还是担任着曹州团练使嘛。你只管招兵,送到汴州集训。至于如何打仗,那是节度使的事情。
去,给曹使君斟酒。”
方重勇指使江无烟道。
“如此也好,一切听从节帅安排。”
颍州刺史陈澍也同意了。
“某也一样。”
陈州刺史薛愿附和道。
颍州和陈州都在汴州西南,靠近淮南了,他们确实没有那个紧迫性。
唯有宋州刺史李嘉一直咬紧牙关不松口。
六个刺史里面,亳州刺史是封常清,这个不必说了。汴州是银枪孝节军的驻地,也不必说了,剩下四个刺史里面三个同意,压力全部来到了李嘉这边。
“不是某不想答应这件事,实在是宋州的情况有些特别,团结兵的人数和来源,也有点特别。”
李嘉有些为难的说道,面部肌肉恨不得纠结到了一起。
方重勇心领神会,对身边的车光倩说道:“小车啊,明日点一千兵马,跟着李使君回宋州州治宋城。谁蛮不讲理的,你带着弟兄们,去跟他们讲讲道理,给李使君撑腰。若是遇到不法之徒,要用雷霆手腕镇压,明白么?”
“请节帅放心!”车光倩抱拳行礼道。
说完,方重勇看向李嘉道:“这样安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