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664节

  “那是什么?”

  周贽用马鞭,指了指渡口方向对副将询问道。

  “看不清,要不要末将派人过去看看?”

  副将低声询问道,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周贽好像在暴怒的边缘,他不太敢说出口来。

  “那还不快去?”

  周贽瞪大了眼睛,面色不悦呵斥道。

  副将对亲兵吩咐了几句,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岸大营就有传令兵气喘吁吁从木桥上跑过来,对着周贽禀告道:“周将军,我们的漕船被点燃了,现在要如何处置,是救火还是继续埋伏?”

  “埋伏尼玛啊!快去救火!”

  周贽一巴掌扇在传令兵脸上,气得暴跳如雷!

  使用伏兵的时候,其实部队便已经进入了“自动程序”。在没有得到主将下一步军令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谁敢说火烧漕船,就不是敌军声东击西之计呢?

  只不过是周贽用兵太死板,没有料到会有意外情况发生罢了。负责在大营埋伏的那些人,本身是没有什么错误的。

  这时候周贽也顾不上发脾气了,他翻身上马,一路踏过木桥,来到漕船所在的地方。

  只见并排挨着的漕船都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其火势惊人,且还在快速蔓延之中。

  很显然,这把火不是简单的直接烧船,而是使用了大量的引火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那是猛火油的味道。

  渡口岸边,躺着十多具尸体,都是周贽安排守卫漕船的卫兵。每个人身上起码插了几十支箭,都快被射成刺猬了。

  至于敌人,压根不见踪影,一具尸体都没留下。

  周贽深吸一口气,心中十分懊悔没有听从安守忠的命令和忠告。

  这一耳光打得真是太狠了,银枪孝节军派人来把自己这边漕船都烧了,他们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连来了多少人,什么时候放的火,怎么点的火,从哪里退却的,全都不清楚。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都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周贽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安守忠交代了。估计事后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猜测对方大概是小股骑兵,绕过了他们的大营,迂回到漕船附近,快速射杀了所有守卫,然后一举烧毁漕船!

  整个行动可谓是目的明确,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点火就跑路!

  正当周贽在心中琢磨该怎么跟安守忠禀告此事的时候,一个亲兵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支箭,递给周贽说道:“周将军,这支箭矢好像是敌军故意留下来的,上面绑着一张纸。”

  “知道了。”

  周贽心头火起,随口应付了一句。他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将军何苦插标卖首?

  他不动声色将这张纸撕成碎片,面色铁青,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狰狞。

  周贽想起小时候自己犯错,被身材魁梧的父亲毒打时,那种无力感,便如今天一样。

  被打了连还手都做不到!

  “艹!”

  他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无能狂怒!

第517章 男人无所谓忠诚

  今年梅雨季节的时候,太原的雨水特别多,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地里好多禾苗都被淹死,无论大地主还是自耕农,都是日夜不歇的防涝,但依旧聊胜于无,损失惨重。

  而到了夏天,又一连几十天不下雨,大片的土地被晒得龟裂,很多灌溉的小水渠都干涸了。

  有些良田离灌溉的小河比较近,还可以靠肩挑手提,从河里取水灌溉。那些距离河道比较远的地方就惨了,很多土地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一条河上下游的村子为了争水而械斗,更是屡见不鲜。

  大雨之后有大旱,可以预见的是,今年的河东必定是一个大灾年,歉收已经在路上了。

  如此“任性”的气候,似乎也影响了河东守军的士气。

  气候不好,秋天就没有好收成;

  收成不好,军粮的筹集就会出问题;

  军粮的筹集都出问题了,丘八们都要饿肚子,那士气能高涨得起来么?

  如今太子私自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圣人不在长安而待在晋州滞留不去,再加上粮草也不足。

  这些破事堆积起来,让军中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坐镇太原的王忠嗣,虽然想了很多办法稳定军心,但都是收效甚微。

  问题的源头不在他这里,强压的效果不可能好。

  在河东守军内部困顿之时,外部也出事了。

  河东的战局,似乎是因为官军内部不团结,逐渐变得恶劣起来。

  史思明这几个月时间也没闲着,他带着河北叛军频频从雁门出发南下,骚扰距离雁门最近的崞县,打击粮道,隔绝商贾,歼灭落单的官军队伍。

  河北叛军积小胜为大胜,似乎是在绞杀崞县守军的后勤,让官军吃不好睡不好害怕出城。

  这种钝刀割肉,让官军这边十分难受。

  崞县守将程千里,本就是专程对付史思明而带兵守在这里的。

  他见河北叛军已经不再龟缩雁门,频频出击袭击粮道,便向王忠嗣汇报了近期军情,并提出可以诱敌深入,把史思明吊出来的作战计划。

  程千里的计划是:官军先步步后撤,每次都小败,逐渐退出秀荣以北的唐林、定襄、崞县等据点,让史思明和他麾下贼军逐渐骄横,引诱他带兵攻打秀荣。

  官军再雷霆出击,截断其后路,聚而歼之。

  信件送到太原城,王忠嗣觉得此计虽险,却是值得一试。

  但是他对此还是有些犯难。

  因为王忠嗣的亲信部曲,已经被基哥调走,跟着一起去了晋州,准备打进关中夺权。

  包括李光弼、郭子仪、高仙芝等人,都不在太原。

  剩下的守军,大部分都是以赤水军为主干的河西军。

  王忠嗣如今在这里的根基并不深。

  当年的人脉,一部分跟了方重勇,一部分外调,早就是物是人非。

  赤水军内部现在基本上是河西本土派掌权,不是王忠嗣可以随意指挥的。

  他不得不放下身段,跟安重璋商议大事。

  然而,安重璋却直接否决了程千里的建议。

  安重璋的理由很充分:史思明狡诈非常,一旦官军离开太原,在忻州与之决战,那么很有可能被他钻空子。

  若是战败,太原便相当危险了,甚至整个河东的防御体系都会崩溃。

  既然基哥已经带了数万精兵西进长安,那么此时并不是与史思明决战的好机会。

  只要苟住就行,甚至极端情况下,秀荣城让给史思明也无所谓,保存兵力为上!

  王忠嗣无法说服安重璋,而且对方的意见确实也不无道理,于是便否决了程千里的提议。

  眼见事不可为,程千里只好带兵退回了忻州,将北面大量防区拱手相让给史思明,决心死守秀荣城。利用粮道较短的优势,拖死河北叛军。

  表面上看官军似乎是没吃什么大亏,但明摆着颓势尽显。这种状况不仅官军内部各路将领都看到了,史思明更是洞若观火。战局的天平,已经在悄悄逆转。

  ……

  这天刚刚入夜,赤水军军使安重璋在晋祠大营外巡视了一圈,身心疲惫的回到军帐。

  屏退亲兵之后,他便悄悄的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在油灯下反复查看。

  其实这封信收到已经有好几天了,但安重璋一直拿不定主意。

  他弟弟安抱真在信中说:基哥已经是冢中枯骨,安家在凉州经营百年,在朝廷经营数十年。一旦不能从龙,先辈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如今生死存亡之秋,一来要保赤水军尽量不要伤筋动骨,二来也要密切关注朝廷动向,不要稀里糊涂的成为叛逆。

  基哥年迈且有大病,即便是明日薨逝,亦是不足为奇,兄长定要三思后行。

  安重璋深知其弟的能力与性格,深知他向来是足智多谋,不会信口开河。

  这封信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话里话外,都是建议安重璋以赤水军为根基在河东兵变!然后向如今在长安登基的天子李效忠!

  如今天子李手中并无多少靠得住的强军,若是能得赤水军鼎力支持,则安氏一族可保数十年富贵,荣宠不衰。

  不得不说,安抱真是有眼光的。

  只是安重璋还有顾虑,一旦走出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必然会得罪很多人。

  一旦投机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家族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而且这跟凉州安氏一贯以来的政治路线相悖。

  怎么能说兵变就兵变呢?

  安重璋感觉此举太过于激进了。

  若是只看智谋,安重璋是远不如其弟安抱真的,但他最大的优点是稳健靠谱,而非是出谋划策,更不是投机弄险。

  安重璋将信看了又看,感觉手中的信纸有千斤之重,最终还是将其放到灯台上,任其焚毁。

  “世道艰难啊。”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依旧是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是基哥当众提拔了他,还留他在太原监视王忠嗣。

  若要兵变,岂不是跟监守自盗一般?

  外人会如何看待他这将“忠诚”挂在嘴边的人?

  正当安重璋独自长吁短叹,反复权衡利弊之时,军帐外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安将军,有您的故人来访,就在军帐外面等候。”

  “故人,哪一位?”

  安重璋一愣,随口反问道。

  亲兵也愣住了,他连忙解释道:“那人自称是安将军故人,卑职不认识。”

  自称故人的,多半不是什么故人,而是不速之客!

  安重璋顿时面色凝重起来,对亲兵交待了几句,然后吩咐他把人带进来。

  等那位自称是“故人”的家伙进来以后,安重璋反复端详,发现确实不认识对方,心中顿时有无数种猜测。

  “你是何人?”

  安重璋沉声问道。

  面前之人,身着灰色的麻衣布袍,上面甚至还有补丁,似乎出身很是一般。头发散乱,显然是风尘仆仆赶路,刚刚到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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