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难得这时候直接下令道,他已经准备放手一搏了。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早就蓄势待发的银枪孝节军骑兵,听到鼓声后,便迅速从河畔的人工林中冲出!
王难得冲在最前面,靠着马匹的冲击,手中马槊一抖,便将一个正在往城门方向退去的河北叛军士卒斩首!
那颗人头高高飞起,掉落在地上滚了好多圈才停下来。
骑兵冲击的威力,尽显无疑。
由于安守忠昏迷,城墙上的守军急得跳脚,但谁也不敢打开城门放溃兵进来!更不敢出城增援!
正在这时,河对岸亮起无数火把!伴随着火把亮光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鼓声!
像是打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头一般。
不能出去,绝对不能出去!
城头山每个人心中都涌起一股无力感,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能出城。
城中主力若是去追击敌人了,河对岸的敌军渡河攻城也好,加入战斗来一出黄雀在后也好,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然而令人感觉无奈的是,城头的河北叛军士卒,只需要考虑要不要增援。但在城外马厩那边救火的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比如说,怎样在这场混战中活下去!
王难得在城下几乎是杀红了眼睛,对失去建制的河北叛军毫不留情。一千五百骑兵分成了三队,按照从前早已训练得无比熟悉的模式,朝着西面、东面、南面三个方向突袭,一路追杀溃兵。
一边倒的屠杀,刺激着每一个骑兵的神经,他们杀人就像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在漆黑的夜里,没有什么投降,没有什么缴械不杀。
在昏黄的火光中,他们已经放弃了敌我识别。只要是没有骑马的人,一律杀无赦!
好多人用的长枪,都在快速冲刺中插入敌军身体的时候折断了。他们又迅速换上啄锤、斧钺等短兵器继续厮杀。
清河县城外,几乎成为了一个满是“猎物”的猎场。
骑兵追着丢失兵器的步兵在跑,而后者压根不可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出来的时候仓促,结阵的时候装备不齐,救火的时候被人打闷棍。
别说是周贽打仗的技战术水平相当一般,就算是韩信此刻在这里,也只有跑路的份。
当年项羽彭城之战时,以三万骑兵大破汉王六十万众。步兵被打散了阵型,遭遇突袭后,再能打的将军,也没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此时此刻,就如同彼时彼刻。
城墙上的河北叛军士兵一个个都吓得面色发白,看着城下一面倒的屠杀,那些滚滚落地的人头,那些断臂残肢,那些夜里看不清颜色的血水。
不断撞击着他们的神经。不少人都觉得胃部一阵阵的翻涌。
这些人都在心中暗暗庆幸,按照安守忠定下的每日换防规则,突袭的敌军要是早来一天,或者晚来一天,死的人就是他们了!
这纯粹是赌单双的胜利!
不到一个时辰,城下喊杀的声音渐渐小了,马蹄声也渐渐远去。远眺河对岸那些火把,也全都熄灭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伏兵还在不在。
城下一箭之地以内,到处都是河北叛军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正在这时,在亲兵的搀扶下,安守忠慢慢走上城墙。他双手扶住女墙,看向城外,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到处都是尸体。
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尸体,当然了,也可能埋伏着敌人。
反正,没人愿意去试探了,也没人敢开城门去收尸。
安守忠面色惨白,望着城外的一切,那惨状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他紧握双拳,又是生气,又是悔恨,还有浓浓的不甘。
却无处发泄!
他本可以做什么,但想了想,安守忠却发现哪怕自己没有晕过去,在城内也做不了什么。
如果出城……那几乎是跟送死差不多。
这让他感觉沮丧。
很久之后,安守忠才用沙哑的声音对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天亮后再出城收尸。有天未亮出城者,格杀勿论。”
“得令!”
亲兵小心翼翼的领命而去,不敢有任何废话,生怕触怒了自家主将。
此刻安守忠已经是心痛得快说不出话来了,他一脸沉痛的摇摇头,很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回府衙吧,这里没什么可看了。”
如果说之前在聊城扑了个空,在清河县吃了点小亏,安守忠还可以找借口,说不是自己亲自带兵,说敌军狡猾虚晃一枪等等。
反正如果他亲自操刀,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不见得会输。
然而这次,方重勇却是给了安守忠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就是打你了,而且我还是在兵力不如你的情况下,将你克制得死死的,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服气么?
安守忠是不服的,可是残酷的现实,让他没法反驳。
又生气,又不服输,又无法睁眼说瞎话。
这让安守忠内心很矛盾,信心更是被人践踏踩得稀碎。
身旁的几个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多说,默默的跟在安守忠身后。
第524章 专打银枪孝节
安守忠一夜没睡,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眼中的血色,与那朝阳的颜色差不多,看着有点血腥可怖。
他的内心很纠结,因为坐在府衙书房里独自想了一两个时辰,安守忠发现了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战机!
无论是怎样的漕船,哪怕是专门为运输牲畜而设,将那些马匹装船,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银枪孝节军准备在贝州境内将马匹装船,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防守薄弱的时间段。这段时间,他们会将此番缴获的马匹,以及原本就有的战马装载在漕船上。
虽说可以使用一些改装过的设施方便马儿上船,但消耗时间是一定的。
这个时间段,就是反败为胜的关键,银枪孝节军必定防守薄弱。
然而,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骑兵走骑兵的,漕船走漕船的,二者到了比较安全的区域再实行装运操作。当然了,这安全也是相对安全,不是绝对安全。
如果安守忠现在手里有足够的兵马,不管银枪孝节军怎么操作,他只需要一波突袭就够了。
但如今城外马厩被毁,缺乏数量足够的骑兵,再加上大军新败,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再也没有赌一把的本钱了。
可恨!
安守忠双手紧紧握拳,气得咬牙切齿。
一步慢则步步慢,现在他深刻感受到了那种屈辱的无力感。
此刻安守忠不断在脑子里复盘昨日的战斗。他发现方重勇的部署,是有层次的,并非是一股脑的突袭;
而对方的战斗目标,也并非只有“成功”和“失败”两个选项,而是阶段性的,逐步提高的。
烧马厩只是基本目标,如果自己这边可以应对得当,不那么匆匆忙忙派兵冲出去,最后的结果,也就损失一些马匹罢了,到此为止。
估计那时候银枪孝节军占不到更多便宜就自己回去了。
可惜周贽中计,被银枪孝节军打了埋伏。
这样就达成了对方的次要目标,自己这边连兵马也损失掉了一部分,士气更是被打崩了。
可是这是不是最惨的呢?
安守忠认为这其实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是清河县城的守军也参与救援,最后被人一锅端了。该说不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只不过是他那时候血气上涌晕死过去了无法指挥而已。
想到这里,安守忠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感到了稍许安慰。
于是他又下了一道军令:一个时辰后再开城门,现在先用吊篮放几个斥候下去侦查一番再说。
亲兵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清河县县城南门大开。面色纠结的安守忠,似乎满怀心事的样子,眉头皱成了“川”字。
刚刚斥候回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周贽的尸体被发现,在昨夜的战斗中阵亡了,而且城外大营的士卒几乎全员战死,十不存一。
好消息是,银枪孝节军居然还没跑!
而是在离清河县县城以东十里地的位置将马匹装船!数十艘漕船的船队,看上去颇为壮观。
要不要赌一把呢?
安守忠心中天人交战,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的焦灼与彷徨,几乎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周贽战死,大营被破,马厩被烧,战马跑了一大半,昨夜一战绝对是个奇耻大辱。
这要是找不回场子,别说军心崩坏了,安守忠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指挥战斗!
然而这一把也不是那么好赌的,不少人昨夜在城头观战,目睹了周贽等人是怎么死的,现在心中满是阴影,士气已经崩溃了。
这种军队不好好休整一番,怎么打仗?
当然了,如果现在可以反败为胜,那样便能挽救崩溃的士气了。
打,还是不打呢?
安守忠不断盘算着胜率。
正当他心中犹豫不决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支军队从西面而来,沿着运河前行。
与之并行的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漕船船队!
安守忠定睛一看,对方用的乃是河北叛军的旗号,于是心中立刻大喜!
援兵来了!援兵终于来了!
安守忠激动得几乎落泪!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支队伍在清河县城城外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走上前来,却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沉声问道:“安将军,好久不见呐,敢问贝州战况如何?”
此人名叫张忠志,原是范阳将领张锁高的养子,后来主动投靠了皇甫惟明,是皇甫大帅的亲信。
而安守忠是安禄山的义子,属于“前朝余孽”,平日里并不是很受皇甫惟明待见。
要不是能力出众,根本不可能独领一军。
因为皇甫惟明的立场,张忠志跟安守忠之间,也是一向都不怎么对付。
之前张忠志被安排到黎阳那边独领一军,配合李归仁作战,作为南下河南的先锋,他显然比打偏师的安守忠更受重用。
皇甫惟明派张忠志前来,其实也是表达了对安守忠作战不利的不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