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对方迟迟不来,高邈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捉摸不定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将军,您说如果我们收拾了方贼,那有机会去长安洛阳这些地方捞一笔么?”
这个亲兵今日的话,好像格外多。
高邈本来被他问得烦躁了,但这最后一个问题,似乎也颇有道理的样子。
他微微皱眉,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道:“那谁知道呢,总之吃不上肉了,能喝点汤也好吧。”
高邈显然没什么自信。
按照目前的局势,河北叛军开进关中已成定局。等拿下长安,肯定是那些破城的队伍参与劫掠。
而包括李宝臣在内的一众丘八,估计是毛都赶不上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有点沮丧。
“高将军,我们在这里跟方贼死磕,弟兄们不知道要死多少。
结果那帮人却能在洛阳潇洒快活。高将军,弟兄们都很不服气啊。”
格外话多的亲兵愤愤不平说道。
他这番话,在军中应该是能引起很多共鸣的。
只可惜,高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
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拼杀,死人受伤也捞不到几个钱。可就是有人可以轻轻松松攻破洛阳,攻破长安,在里面大掠三日。
高邈又能找谁说理去呢?
李宝臣只有指挥调度权,没有人事任免权,更无权分配缴获。
他也是惨兮兮的。
现在的情况很明白,谁离皇甫惟明更近,谁离关中更近,谁就能吃香喝辣。
“别婆婆妈妈说这些晦气事,闭嘴!”
高邈不客气的怼了一句,却是没有惩罚这位亲兵。
这种态度其实已经证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高将军,船队来了!看那边!”
另外一个亲兵,指着远处运河的河面说道。
他看到了月光下,点着渔火的船队,浩浩荡荡朝着“堤坝”而来,似乎有强行闯关的意思。
“好!”
高邈顿时喜上眉梢。
“发烟花,擂鼓,吹号角!”
他对传令兵下令道。
砰!砰!砰!
很快,三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分外美丽。只是颜色很特别,是民间很难见到的那种,亮度也更高些。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运河堤坝两岸,同时鼓声大作!
“杀!”
高邈高喊了一声,树林里无数重甲步卒冲了出来,朝着直愣愣撞上堤坝的漕船而去。
然而,还没等高邈麾下的部曲向船队投掷引火之物,那些碰到堤坝的船只反而先燃烧了起来。
粗麻绳很快便船上的大火所点燃,并迅速燃烧。
而那座用木棍、竹棍拼接而成的堤坝,也同样被大火点燃。
火势蔓延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这这,这不对劲吧?
高邈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有些傻眼了。
漕船上并未有如预期那样,下饺子一般的敌军士卒掉入水中。
反倒是静悄悄的,根本没人的样子。
不好!中计了!
高邈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第548章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
沧州城城头,“剑圣”裴手扶女墙,眺望永济渠的方向。当然了,夜空中能见度很低,更别提视野尽头根本看不到永济渠。
远望是假,心急才是真,心急到夜不能寐。
火把照耀下,裴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很久之后,紧皱的眉头松开,化为了一声长叹。
“裴公为何叹息?”
李筌上前询问道。
“达观子(李筌道号)啊,你说他会不会……”
裴有些犹疑的询问道。
他显然是担心方重勇不按李筌之计行事。
有点患得患失。
“方清若是不信李某,则是不可托付大事之人。
李某之计,成败也就无从谈起了。
他若是信李某,则李某之计必成矣,一切皆是命数。
裴公又何必担忧呢?”
李筌面色平静解释道,看上去自信满满。
裴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想将李筌推荐给方重勇,以成大事。毕竟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李筌跟着他实属浪费才华。
但李筌却表示需要“观察”一下。因为对于李筌来说,离开裴,并不意味着就要跟随方重勇。
这就是主择臣,臣亦选主的道理。
李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方重勇若是信任他,依计行事,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拿下高邈。
倘若不信,只能说对方没这个命,也就不配让他效力。
这很公平。
所以李筌初见方重勇的时候,也并未将裴那封“推荐信”拿出来,至始至终都在暗中观察,反复权衡。
“达观子啊,这个……”
没过多久,裴抬起手又是想说什么,一看李筌那张淡定的脸,顿时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裴公请放心,就算没有方清。裴公要脱身,李某也多的是办法。”
李筌不以为意的说道。
裴微微点头,李筌说可以脱身,那便一定可以脱身。只不过想带部曲脱身就难了。
和王忠嗣不同,裴不是基哥的死忠。
他是河东裴氏的嫡系,裴氏第三十一代孙。
裴氏想干的事情,是在乱世“待价而沽”,而不是跟着某一个皇帝一路走到黑。
乱世开启,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力量办大事,才有可能将大事办成。
所以裴第一个就想到了方重勇。李筌的考验,其实也是裴的考验。事关身家性命,谁也不敢将赌注下在一个关键时刻不靠谱的人身上。
“去小酌一杯吧。”
裴对李筌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夜估计是没法睡觉了。
二人来到城楼签押房,三杯酒下肚后,裴看着李筌疑惑问道:“刘客奴守长芦县,他会不会不守约定,反而去援助高邈呢?”
这次高邈排兵布阵,裴负责守沧州城,刘客奴负责守长芦县,而高邈本人则守河堤,并负责伏击银枪孝节军。
在这个节骨眼,刘客奴的选择就很重要了。这人未必能成事,但败事的本领还是妥妥的。
虽然刘客奴私下里与裴歃血为盟,互相守望。但这年头,亲儿子都不是一定靠得住,更何况只是盟友呢?
裴的心其实一直都是悬着的。
李筌摆摆手道:
“刘客奴昔日为薛楚玉部将,资格极老,屡立战功。
皇甫惟明不重用他,反而扶持高邈为主将。就算刘客奴心胸再宽广,不出兵害高邈已经是仁至义尽,又怎么可能帮他呢?
再说了,刘客奴既然已经与裴公约定好了,事后又可以吞高邈部曲回辽东自立。
于公于私,都没有帮高邈的道理。”
李筌摆了摆手,他早就把这些套路算计得明明白白啦。
薛楚玉是张守之前的幽州节度使,因为虚报战功,把某次败仗说成胜仗,然后被人举报而被基哥免职。
但薛楚玉当初在幽州当地提拔的很多边将,如今也都成长起来了,刘客奴便是其中之一。
这都一二十年过去了,刘客奴早该出头却因为皇甫惟明起兵,反而失去了原本的官职,形同降职。
他心里没火气才是见鬼。
而皇甫惟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刘客奴呢?
实际上也只是因为,皇甫惟明身边有太多亲信要安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刘客奴既然是薛楚玉的嫡系,那就是没人疼的孩子,而非是皇甫惟明故意要整他。
世道常常就是这么现实。
“高邈不算恶人,但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可惜了。”
裴给李筌到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倘若太子坐镇关中,平定河北之乱,这天下尚且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和。
倘若皇甫惟明入主长安,那就……大战无休无止了。”
李筌叹了口气,他聪明过人,学富五车,然而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确实,李琬得位不正,倘若登基,诸位皇子必定要起兵群起而攻。
到时候,战乱又岂是一两年可以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