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719节

  前面已经坏了两辆云梯,被安守忠麾下步卒,七手八脚的推倒在路边上,才没有阻碍攻城的去路。

  饶是如此,攻城的效果还是很差。三座城门被山石隔开,并不能互相支援。而华阴城中的守军,却可以在城墙上来回游走。哪里攻得猛了,他们就去守哪里。

  总体而言,现在进攻的节奏很差,继续这样玩,短期内还看不到破城的希望。

  “暂停登城墙,用擂石车砸城墙。”

  安守忠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道。

  每次云梯要靠上城墙的时候,守军都会用粗木桩将云梯顶住。趁此机会,再将云梯点燃焚烧。云梯内的士卒,压根无法跟守军接触,更别提作战了。

  在这个攻防过程中,虽然也伴随有蚁附攻城,双方算是互有死伤。可是守军的伤亡人数要远远少于攻城的一方。

  一次攻城不顺,暂时还没死的士卒,便很难完好无损的从城墙上退回来了。基本上是上去几个死几个。

  当当当!当当当!

  鸣金之音响起,跑到半路的河北叛军士卒条件反射一般的退了回来。至于已经在攻打城墙的,自然是被李光弼麾下的精兵给处理了。

  “其他人都去找石块!擂石车不许停!”

  安守忠连忙下令抛石砸城墙!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抛石,城墙上所有的绞车弩都被破坏掉了,因此也不能说今日攻城没有效果,多少还是减弱了守军的火力。

  砰!

  一块石头飞到城墙上,将好几个举着盾牌的守军砸到地上,盾牌碎裂,哀嚎一片。伤者死者立刻被城中的民夫抬下城墙。

  这种情况其实很少见,属于瞎猫碰死耗子。一般石头都是砸在了城墙上,很难抛射到城中。

  安守忠吐出一口浊气,抱起双臂冷冷看着身边负责装弹的士卒,在一旁操作擂石车。

  他顿时烦闷得谁都不想搭理。

  山顶上的那支预备队,安守忠还不打算动用。

  现在是利用攻城器械攻城的第一天,守军的气力明显比较充沛,应对也很得力,河北叛军没有找到什么破城的机会。

  攻城战就是这样,遇到不好打的城池,需要消磨守军的意志与体力。等他们快扛不住的时候,再使用所有杀手锏,一击必杀!

  添油战术是最蠢的。

  砰!

  一块石头砸在城墙上,将城墙外面包裹夯土的石头砸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夯土。若是一般城墙,这一击只怕要塌下来一小片。

  可是华阴城是依山而建的,属于就地取材,城墙也建得比较牢固。

  这点小缺口,等进攻停止后,守军会利用挖掘壕沟多出来的土,用来填补城墙的缺口。关中的土层一旦夯实后就非常结实,修筑城墙都是小意思,甚至陕北的人直接都住窑洞里了。

  缓慢的攻城进度,让安守忠抓耳挠腮,异常不满,却又毫无办法。

  然而,安守忠可以等,皇甫惟明却等不下去了。

  正当他在华阴城外指挥擂石车攻城的时候,一个军职为十将,在皇甫惟明身边当差的将领来到安守忠跟前,对他抱拳行礼道:“安将军,大帅催促得很急,您这边当真是没有进展么?”

  此人叫白秀芝,说话很客气,并无挤兑安守忠之意,但心中的急切已经溢于言表。老实说,被一座城挡住了去路,河北叛军中自上而下,就没有不着急的。

  “你自己看吧。”

  安守忠叹了口气,指了指堆在树林旁边的那些攻城器械残骸,都是被守军给毁坏掉的。

  “那……末将便如实回复大帅了。”

  白秀芝一脸失望的离开了,皇甫惟明派他来看的意思,就是自己想知道进度,又怕跟安守忠产生冲突,所以换个小弟过来催一催。

  这样就算闹得不好看,彼此之间也有个缓冲,没有直接撕破脸。事后大不了将白秀芝收拾一顿。

  但皇甫惟明若是亲自来催促,那安守忠是听还是不听呢?最后攻城没效果,究竟赖谁好呢?

  这个问题就说不清楚了。两人都要面子,总不能直接翻脸吧?

  由此可见,皇甫惟明待人接物还是很有章法的,绝非是只会耍刀子的武夫。

  安守忠今日已经停止了堆土,这种办法短时间内无法奏效,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将土山堆得跟华阴城一样高。

  入夜后,安守忠又选出敢死队五百人,上山企图从华阴城南面山坡突入。可惜李光弼在此埋伏重兵,河北叛军又是被一阵乱箭射杀,死伤惨重,残兵不得不退回营地。

  见此情形,安守忠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他已然明白,华阴守将不是泛泛之辈,将这座小城守得滴水不漏。耍花样是没用的。

  斗巧不行,那就比拼耐力吧。

  于是安守忠亲自去找皇甫惟明,请求让先前参与攻城,死伤惨重疲惫不堪的部队撤到后方,换那些尚未参加战斗的部曲攻城,并且继续制作攻城器械,同时搜寻石块,让擂石车日夜不停的轰击城墙。

  皇甫惟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

  “今天是第几日了?”

  华阴城头,用盾牌抵挡石弹时,左肩膀被碎石砸出淤青的李光弼,依靠在女墙上,询问正在看日落的郝廷玉道。

  “明日便是第九日了,连续砸了三天,皇甫惟明这孙子真是条疯狗。”

  郝廷玉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河北叛军这帮人日夜不停的用石弹砸城墙,还别说,效果确实是有的。北面城墙被砸出一个缺口,不过李光弼指挥城中民夫,拼了老命将这个缺口堵死了。

  用挖壕沟多出来的土方填补好的。

  这一波冲杀,自己这边死伤两千多人,才将缺口填好,并打退了河北叛军的进攻。

  郝廷玉砍人砍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还有两天啊。”

  李光弼感慨了一句,心中忧虑方有德到底会不会来华阴这边救援。

  今天,应该就是河北叛军的第一次总攻,也是攻城最凶猛的一次。

  当时,三面城墙都有贼军蚁附攻城,还有一台云梯辅助,并且擂石车也在不断的抛石头干扰守军守城!

  不仅如此,华阴南面的山上还有贼军突袭,企图用简单的绳梯突入城内。

  城墙被砸塌下去的时候,李光弼都在怀疑到底能不能守住了!

  得亏是河北叛军那边的擂石车,经过高强度的抛射,很多都坏掉不能用了。后来投弹密度明显降低。

  要不然,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饶是如此,现在城中守军也死伤超过了三千人,几乎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垂死挣扎。

  明天要是再这么来一出,李光弼觉得自己肯定顶不住了,首先预备队就不够用。所有床弩一类的重型装备也都损失殆尽了。

  “实在不行,可以从南面山上小路离开。”

  郝廷玉凑过来小声说道。

  当然了,孤身跑路,等于职业生涯毁于一旦,前半生所有的积累都没了。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走这条路。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勿要再说跑路之言。”

  李光弼摆摆手,他显然是不同意跑路的。

  郝廷玉没说话,只是感觉不值得!为李光弼不值,也为自己不值!

  什么狗朝廷,什么狗皇帝,不值得他们拿命去守城!

  想了想,郝廷玉也只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有什么牢骚话,还是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东边有狼烟!

  “快看!那边,那边!”

  郝廷玉指着东边的方向手舞足蹈,整张面孔,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而变得扭曲!

  “嗯?”

  李光弼也是一惊,立刻站直了身体,眯起眼睛眺望。

  那个方向好像是……潼关!

  李光弼与郝廷玉看到潼关方向有狼烟,应该是那边出事了。要不然,没人会点狼烟玩。

  实际上,确实是潼关那边出事了。

  此时此刻李光弼等人看不到的是,一船又一船的控鹤军士卒靠岸,穿过河滩到两京驰道之间的小路,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见人就杀!

  他们的脖子上都套着一条麻布做成的围巾,染成了红色,看起来格外显眼。

  哪怕黄昏时分光线不足,眼睛不瞎的人,也可以依靠这个轻易识别敌我。

  两京驰道虽然宽度不错,可以同时容纳几辆马车通行。但道路两旁却都是山脉,没有回转的余地。

  河北叛军的精锐都在华阴城一线,而留在潼关那边的,则是此前攻城中受伤,以及疲劳到极限不得不撤下来修整的部曲。

  他们遭遇到龙精虎猛,神兵天降的控鹤军,几乎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河北叛军当中很多人被杀的时候,居然都是坐在地上休息没有任何防备,有些人甚至长兵器都不在身边!

  呜~~!

  呜~~!

  苍凉的号角声从潼关的方向响起,李嘉庆之子李怀光,带着控鹤军先锋,冲在最前面。仿佛一把尖刀,将河北叛军那已经不能叫阵型的队列划开。

  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杀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

  李怀光和他身后的精锐疯狂喊杀,用手中陌刀势大力沉的开路

  喊杀之声,在两山之间的官道上回荡着。控鹤军的士卒一边冲一边喊,所过之处,便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敌军了。

  河北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给弄不会了!特别是更靠西边的人,完全不知道东面敌情如何!

  敌军怎么会从身后方向来呢?

  要来,也应该是从西边的长安而来啊!

  很多人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东西了,因为陌刀开路的控鹤军已经杀过来了!

  大唐边军之中,一般陌刀占其装备的五分之一,也可以说是五个人用一把陌刀。所以陌刀队的责任,常常不是开路就是断后,一般会集中使用。

  河北叛军的士卒不知道东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溃兵涌来,他们只能撒开退往西边跑!

  谁也接不住控鹤军先锋那势大力沉的一刀。除了跑,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道路上一望无际的都是丘八,控鹤军的有,河北叛军的更多。披甲的有,不披甲的更多,都在朝西边一路狂奔。

  河北叛军这边无论是军官还是底层的士卒,耳边都是嗡嗡作响。

  脚步声,心跳声,喊杀声,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

  大势已成,回天无力,能做的只有跑!

  这景象就好似潼关北面的黄河决堤一样,洪水卷着泥土奔袭而来。单个人,甚至是几十人,几百人,他们的力量是渺小的,他们自身是脆弱的。

  他们挡不住这股“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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