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史思明?
想什么呢!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河北叛军叛乱有理?这样朝廷还怎么名正言顺的平叛?
一听李泌这个馊点子,颜真卿就气不打一处来。
“颜相公,现在国家内乱未平,剿灭贼军为上,其他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若是可以招安史思明,则李宝臣必定独木难支。
朝廷兵马出潼关、出蒲州,可以攻破河阳三城与洛阳西面所有城池。
到时候贼军不战自乱,必定是疲于奔命。
至于史思明,将来可以慢慢收拾他。拿下洛阳,打通关中与关东的联系,方为第一要务啊!”
李泌是道家中人,本不想与人争执什么。只是看颜真卿似乎意见很大的样子,这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不得不说,李泌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河北再怎么说,离长安也有段距离,现在大家都是打明牌,很难有什么千里奔袭这样的场面,长安也不存在一日陷落的可能。
但洛阳可是卡住了长安东面的入口,让各地物资都无法运输到长安,这就很要命了。
长此以往,关中会出大事的!
如果官军能夺回洛阳,将河北叛军的势力彻底赶回河北,那么局面还可以慢慢收拾。
维持一个明面上的和平与统一。
所以派人劝降史思明,是这个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史思明若是跟李宝臣正式翻脸,则河北叛军已经不足为惧。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颜真卿没有长篇大论,而是铿锵有力的丢出来这八个字!
今天招降了史思明,必然会丢弃幽州。那明日招降另一支叛军,又会丢失某个州。东一个西一个,长此以往,大唐不就藩镇遍地,支离破碎了吗?
颜真卿显然不赞同李泌的想法。
“派人去跟史思明接洽一下,也是无妨嘛。何不听听史思明说什么呢?”
一直坐着看戏的李,忽然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这下颜真卿也没话说了。
是啊,派人去跟史思明联络下又能如何呢?又不是说一定要招降他?
话都说这个份上,颜真卿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了。
“唉!”
他长叹一声,对李躬身行礼之后,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紫宸殿内的奏对还在继续,但颜真卿已经感觉这些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
……
莱州州府掖县府衙内院里,莱州刺史郑,正在跟侄子、外甥,围着一个红泥小火炉,吃羊肉锅子。
这不是吃羊肉锅子的好时节,可是郑就是喜欢这一口啊!
千金难买我高兴!
“羊作脔,置砂锅内,除葱、椒外,有一秘法,只用捶真杏仁数枚,活火煮之,至骨亦縻烂。每惜此法不逢汉时,一关内候何足道哉!”
郑一边用筷子夹锅里的羊肉,一边对两个子侄介绍道,神采飞扬,啧啧感慨。
他吃个锅子就好像当了神仙一样,脸上写满了惬意快活。
然而侄儿王在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菜肴上,他忧心忡忡的问道:“舅父,听闻银枪孝节军占领了登州蓬莱。若是他们南下莱州,舅父要如何御敌呢?”
“那是什么?关我何事?”
郑一脸茫然反问道,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舅父,银枪孝节军在河北的那些事您都不知道吗?还有天子弑父的事情……现在他们就是叛军啊!”
王在本身就是个小官,对朝廷的事情还挺关注的,他可没有郑那么心大。
像银枪孝节军这样的队伍,如果失去朝廷的管束,他们就是最强悍的盗匪。
盗匪过境意味着什么,那还用说吗?
可是荥阳郑氏出身的郑,似乎完全不将其放在心上。
他没有回答外甥的问题,而是看着院内的地上的枯叶感慨吟诗一首:
“早春见花枝,朝朝恨发迟。直看花落尽,却意未开时。
以此方人世,弥令感盛衰。始知山简绕,频向习家池。”
王在都要急哭了,自己怎么摊上个这样的蠢舅舅啊!
贼寇都要来了,还不去巡视城墙,却在这里吃着锅子吟着诗,像话么?
正当王在想说话提醒一下舅舅的时候,忽然,府衙大堂屋上的一个瓦片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郑头上。
郑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就连束髻的玉簪都被打碎了。
“舅舅!”“叔父!”
吃火锅的两个年轻人吓傻了,郑躺在地上,两眼看着蓝天,不知道是呆住了,还是死不瞑目。
“快,快去叫医官来,多来些人把我舅舅抬到医馆里去!”
王在对府衙里的皂吏大喊道。
正在这时,郑忽然从地上坐起来,血流得满脸都是。他对着旁人大喊道:“我没事!不要叫人来!千万别叫人!”
郑好面子,不想别人看他这么狼狈。
此刻他侄子和外甥都被吓傻了,郑喊完一声后,便躺在外甥大腿上吆喝道:“给我喝点酒就好了,要烈一点的,多弄点。”
郑闭着眼睛,嘴里说个不停。
看样子状态还算好。
他侄儿郑氏立刻从府衙库房拿来一壶好酒,郑接过以后咕咕咕的一口气喝完,这才沉沉睡去。
王在试了下郑的鼻息,发现舅舅睡得十分香甜,顿时对自家这个心大的长辈无语了。
郑从前和王昌龄、王之涣、崔国辅等人混得很熟。他天性奔放,成天喜欢和小辈们打成一片,毫无架子。当然了,与其说这人是个官员,还不如说他就是个不理政务的文人。
郑在刺史任上也是能摸一天鱼就混一天,没费什么心思。他那些子侄辈,都拿生性疏懒的郑没有任何办法。
正在这时,掖县县尉匆匆忙忙的走进府衙,一看到郑居然在呼呼大睡,还满脸是血,顿时苦笑对王在禀告道:“掖县城外有大军列阵,要我们打开城门。诶?郑使君这是怎么了?”
我等正欲死战,刺史却先晕了过去,还满脸是血,这该如何是好?
此刻县尉的心情是崩溃的。
“扶我起来!”
王在身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看向一脸惊恐的县尉,嘴里喷着酒气说道:“带本府去看看!引路……”
说完,他又晕了过去。
王在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要如何应对兵临城下的危局。
第569章 优势在我
莱州掖县城外,数千兵马列阵于此。
其中有银枪孝节军的人马,也有裴的亲信兵马,加起来足足数千人。
他们从登州蓬莱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向西南进发,途经登州黄县,很快便到了莱州州府掖县城下。
掖县规模并不大,城西靠海边的东莱守捉数百人,已经接受了方重勇的节制。
毕竟,现在扛着的是永王李的牌子了嘛,这些州县里面的孤军,没有坚守的必要,他们也不会为杀父弑君的李,而白白牺牲性命。
现在就剩下个掖县这个府城了。
拿是肯定可以拿下来的,就看是以怎样的方式,要不要动粗,如果攻城的话,损失几何。
李看着骑在马上老神在在,似乎是在等掖县开城门的方重勇,立刻感觉有些不爽。
于是他假意用恭维的语气询问道:“听闻方节帅指挥若定,用兵如神。麾下银枪孝节军更是以一当十,骁勇善战。不若节帅现在露一手给孤看看如何?孤确实没见过银枪孝节军发威是什么样子啊。”
他发问的角度十分刁钻,明摆着有些不怀好意。
“殿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野战,其次攻城。本帅以为,莱州刺史会打开城门,出来迎接殿下的。
只怕这次银枪孝节军是没有发挥的机会呀,恐怕会让殿下空欢喜一场了。”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绵里藏针将李的话顶了回去。
攻城给你看?你当这是耍猴呢!
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方重勇都懒得吐槽李这个废物了。
“劝降信射入城内了吗?”
方重勇对身旁的何昌期沉声问道,要是没把劝降信射进城内,那乐子就大了。
不知道情况的莱州刺史,说不定还以为城外是盗匪在武装巡游呢。
“回节帅,已经射入城内了。是末将亲眼看到,有守城士卒将箭矢捡走的。”
何昌期抱拳行礼禀告道。
听到这话,方重勇微微点头,还是保持住一副稳如泰山的姿态。
按道理说,莱州刺史没有不开城门的道理,连东莱守捉的兵马都“投降”了,掖县的团结兵还有什么坚守下去的意义吗?
但是,也不能排除,这个世界是有傻子的。
而傻子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揣度。意外翻车,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方重勇骑在马上,耐心等待着莱州刺史开城门。脸上虽然平静如水,但他心中也很焦急,外表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要是莱州刺史顽抗到底,他就必须要杀鸡儆猴了,从战略上说,非常不智。
这一路后面还有青州呢,青州是上州,人口众多,实力雄厚。他们这一路需要走官道先到北海县,然后从北海到青州州府益都,再从益都北上到博昌。
那里有济水边的一个大渡口,有船只可以运兵。
自此以后,便可以走水路直接抵达汴州,路上无需任何停留了。
若是掖县不降,后面的州县大概也不会降的,除非是把莱州刺史挂旗杆上游街示众。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李这面旗帜确实比较好用。半个时辰不到,掖县东门大开。
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老人,瘫坐在肩舆上,被两个年轻人抬着。
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方重勇所在的帅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