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宝玉来了,王夫人先是道:“这混世魔王,才回来。”
看向林黛玉,王夫人好意提醒着,“他这一天疯疯癫癫,喜怒无常,若是冒犯了你,便少理睬他。这些姊妹们都是极好的,且与她们玩在一处便好。”
贾母也是笑着应道:“确实难让人省心呐。”
林黛玉确也从娘亲口中听说过她有一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又因外祖母极溺爱,故无人敢管。
但念在是国公之府,应当也不会做出些逾礼的举动。
听了王夫人的劝告,林黛玉亦是不想招惹,本来她也只是走个过场,闲话几句家常,将家书带到之后,便等着岳凌来接她回家了。
“家时亦曾听娘家讲过,二舅母膝下有一子名唤宝玉,与姊妹们感情颇好。今日我来,是面见外祖母和舅母们的,自也不会沾惹他。”
既然如此,王夫人就放心的多了,就算林黛玉在府里住下,也无碍,“那便好。”
待贾宝玉登入堂上,俯身与上方贾母等人见礼,林黛玉循声望去,才知晓贾宝玉是怎般的人物。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条,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条,系着一块美玉,想来便是诞生所衔之玉。
林黛玉望向其余人,皆是素色衣装,不是深褐,便是灰绿,也就几个姑娘穿的颜色鲜亮了些,但也不过是水蓝的裙装,并不十分显眼。
而她未出丧期,自然也是穿着朴素许多,只素白的长裙,零星有些图案点缀。
而堂上这位哥儿,真是穿金配银,衣冠赫奕,实在太过扎眼。
任谁家亡了娘亲,见面也没穿大红色衣衫的。
如此念着,林黛玉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其实府上并没人顾虑着母亲丧事,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许悲凉。
精心打扮的宝玉自以为极好,显了一回眼后,便也听从贾母的话,借坡道:“方才外出游玩,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只一心想来堂上见妹妹了,我这便去换。”
说着,又大步流星的出了堂。
贾母倒是极喜欢宝玉这一身装束,颇为俊俏,此时移开话题,与林黛玉说起家常来。
“玉儿,可曾读过书了?”
林黛玉回过神来,应道:“只刚念了《四书》,姊妹们如今在看什么?”
贾母笑着道:“她们只不过是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不多时,宝玉去而复返。
依旧是一身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绿绫裤腿,厚底大红鞋,同样少不了各式佩饰。
早先入堂,扫过一眼,只多出一个姑娘,贾宝玉当即便知,那便是远道而来的表妹了。
只一眼,林黛玉的相貌似是烙在了他心坎上一般,泪光点点,双靥生花,娇弱的模样似胜过西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还真是天仙一般标致的人物!”
宝玉欢喜的不得了,三步并两步来到贾母身旁,挤在另一侧坐下了。
方才坐下,宝玉便偏过头来,与林黛玉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此言一出,满堂之人尽皆嬉笑,都知道贾宝玉要说胡话了。
可林黛玉和雪雁则是另外一幅心情。
没想到真被岳凌言中了,不但有这情形,甚至连话都一字不差。
林黛玉当即警觉起来,“哥哥说笑了,我自小便在南边,怎么可能见过?”
宝玉却振振有词,全不脸红,“或许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
贾母同样捧场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雪雁真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撕烂了这浪荡货的嘴。
林黛玉与她使了个眼神,她便立即恢复了脸色,再老实得侍立一旁。
贾母坐镇荣国府几十载,哪有小动作能瞒过她的眼睛,见状,便开口道:“这丫头便是伺候玉儿北上的吧,多大了?”
雪雁先是一礼,“过了这个月便就十岁了。”
贾母眉头微皱,“这般小,如何照顾好玉儿?在府上,我还得为玉儿再选上些靠谱的。”
贾母与几个管家媳妇,丫鬟安排着,而贾宝玉则是正与林黛玉递着话。
从脖颈中取出自己佩戴的玉,宝玉与林黛玉展示道:“妹妹可也有玉否?”
林黛玉并不喜佩戴首饰,亦不懂他为何有此问,摇头道:“未曾有玉。”
宝玉的脸色陡然惊变,堂上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却听砰的一声,宝玉的玉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什么劳什子东西,我也不要了!”
第10章 嫡序幕
熟悉的清脆声响起,堂上众人尽皆慌了神。
三五个小丫鬟抢着上前,将那玉护在手心里,宛若夺宝一般。
而贾母惊得心颤,忙搂住宝玉,哭道:“孽障,何苦摔那命根子!你若生气,怎得不将老婆子我摔了去!”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尽皆垂泪,三姐妹也都惊得手帕颜面,只林黛玉在堂上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刚与王夫人说,她不会招惹了这混世魔王,没想还没说两句,就似是触犯了人家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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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林黛玉也以为自己说的话是细细考量过的,并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实在不知宝玉是发的哪门子火气。
在之前,外祖母与几位舅母,嫂嫂,姊妹都言语和善,恐怕她们若是挽留自己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碍于情面的林黛玉都不好拒绝。
可眼见着府里最受宠的贾宝玉,心思如此捉摸不定,情绪如此不稳,自己初到还得罪了人家,便再不想在府上多待一刻了。
林黛玉默默流着眼泪,十分委屈,心里念道:“岳将军,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
……
元末,朝堂横征暴敛,贪官刮地以去,汉人被压榨的喘不过气,只能尽皆举起反旗。最后一个称得上正常宰相的脱脱,未采用下属变钞之法,又赢得了高邮之战,强行给腐败不堪的元朝续了一口命。
又过了几十年,朱元璋始终未见经传,而是中原之地尽起义兵,连东南世家的财力,向北征伐。最终由刘旭即大昌高祖,与四王八公十二侯一道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大昌开国以来,已有三位君主,如今的元庆帝膝有二子,即大皇子康王,二皇子秦王,各自开府。
显而易见,元庆帝未早早立储,就是有心择优而任,似默许了其中的争斗。
如此一来,从朝中到各地,选边而站者不计其数,明争暗斗不断。
而岳凌便是二皇子秦王的人,如今也正来到了秦王府门下。
“指挥使大人,您回来了。”
见到岳凌立马在门前,护卫立即上前与岳凌行礼,“当下王爷正在堂上议事,指挥使大人直接前往便是。”
岳凌将手上的缰绳拍在护卫手上,整理了下衣衫,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过几道穿山游廊,彩色大插屏,岳凌径直来到秦王府上的会客厅。
如今会客厅上已是坐满了人,皆为王府中幕僚,似是正议论着大事。
“王爷。”
岳凌入门,往上做了一揖,便寻着空位侍立了。
见到岳凌平安归来,秦王也停了与幕僚们论事的话头,隔着众人,与岳凌叹息道:“辛苦了,你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竟有此言,岳凌好奇的与身边人问道:“李主簿,朝中出了什么事?”
被岳凌唤做李主簿的中年人,一身儒生打扮,面上便是一股书生气,眸中炯炯有神。他负责起草府中文书,为人干练。
“岳统领,你算是走运了。前不久北蛮叩边,陛下命康王率兵征讨,支援荣国公。”
“嗯?怎不是王爷领兵?”
康王作为即嫡又长的皇子,没能顺利的入主东宫,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秦王军功太盛,为人心所向。
此次竟然不是秦王带兵,那便是养心殿那位,又开始在搞平衡了。
李主簿又补充道:“何止于此,康王徵调府上三位统领随军出征,为先锋大将。”
“这陛下竟也能同意?”
李主簿摇头叹息道:“要不怎么说你走运了,单没点你的名字。”
岳凌也是自嘲笑笑,“多半是嫌我年纪小了,不如其他人所建军功卓着。”
李主簿不置可否,头又扭了回去,看向上方的秦王。
岳凌也是听着堂中的议论声,多也是反对遣将随军的,叫骂声不断。
半响,没论出个是非,还是秦王拍板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如今国家有难,我秦王府怎能作壁上观?不论皇兄他藏掖了怎样的心思,都该我等出一份力。”
“你们三人入军,为得便是建功立业。更何况,孤若是不遵循父皇旨意,定要被那言官污一个积蓄力量,谋求不轨的罪名。等那时,孤如何与人对簿公堂?”
见秦王意决,其他人也在说不出什么违拗的话来,连三位将军也得黯然听命。
岳凌倒是觉得他们不是不想建功立业,而是跟着康王出征,且不说得胜功劳能分多少,或许一记昏招,命都不保了。
事情议定,众人分散离场。
岳凌主动留了下来,与秦王汇报着一路行程,并转交林如海的回信。
“王爷,此次归京非但我一人,林大人将他的幼女托付与我,一同来了京城。”
秦王正值壮年,方正的脸颊上是燕颔虬须,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配以浓眉,更显武将本色。
放下案上香茗,展开信笺,秦王长叹了一口气。
“孤已知悉如海的心意,任他在扬州作为,孤会照顾好他的亲眷的。”
送女入京,以示忠心,以明其志,秦王虽嘴上不言,脸上满是赞许。
不过,一听王爷要好好照顾,岳凌却又有些不舍,怕王爷会直接将林黛玉接入王府抚养。
那样的话,岂不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好歹他也养了林黛玉一个月,难免有了稍许感情。
“王爷,那林大人之女当下如何安置?”岳凌试探的问了一句。
秦王倒也坦然,抖了抖信纸,“如海信中说了,先由你照顾着,孤也以为合适。这段日子你且不用来王府当值了,若有传令,你再来便可。”
岳凌总算松了口气,忙应了下来。
秦王又补充道:“孤不能亏待了他的爱女,若有所需,你但言无妨,钱粮也好,只来帐上取用便是……”
领导客气的话,是没办法尽信的,岳凌一面应着,一面出了府,径直往荣国府赶着。
“呼,不知道黛玉在荣国府里怎么样了。”
第11章 岳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