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打趣道:“所以三爷是主子,咱们只能作奴婢。”
众婢女都笑了起来,平儿满心欢喜和自豪,脉脉地看了贾环一眼,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此刻史湘云和林黛玉都露出冥思苦想之色,贾宝玉和贾探春也是如此,显然都在尝试对出下联来,至于贾迎春和贾惜春则直接不去自烦恼了,她们都有自知之明。
贾环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恕环儿先行失陪了。”
史湘云顿时急了,一把将贾环拉住道:“且慢,再容我一会儿,准能对出来。”
林黛玉显然也不甘心,半开玩笑般道:“正是,环弟如此匆忙,未免太瞧不起天下英雄了。”
贾环闻言只好重新坐下来,小女子不好得罪啊,可是这千古绝对,又岂是那么容易对得出来的?慢慢想吧!
果然,贾环又坐了近炷香时间,林、史、探三女依旧没有头绪,只能悻悻地放了贾环离开,这夜宴自然也摆不下去了,各自散去不表,反正此夜注定要多几个无眠之人了。
且说贾环把红楼三才女难倒后,心里挺爽的,施施然回到住处,继续挑灯夜战,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在埋头苦读,为了迎接即将到的县试,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就:拼到无能为力,累到感动自己。
眨眼便到二月底了,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时间左右,这一日早上,贾环刚回到族学,正在沉浸式的晨读,钱槐这货却溜了进课室,神色犹疑地凑到贾环的耳边道:“三爷,铁虎在外面找您。”
贾环心中一动,连忙放下书本走了出去,果然看到铁虎这小子在族学外面等候着,原地来回走动,显然很是急切。
“环三爷你来了。”铁虎一见贾环,立即奔了上前,正要开口,忽见钱槐在后面跟着,眼珠骨碌碌地转,连忙改口道:“三爷请借步说话。”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铁虎移步到远处,这才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铁虎挠了挠头,有点紧张地道:“三爷,俺动手了。”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死了?”
“那倒没有,就是揍了一顿绑起来了。”铁虎答道。
贾环略松了口气,皱眉道:“虎子,不是让你等我安排再动手吗?”
铁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来旺那家伙太坏了,俺那弟兄没忍住,咳……俺也没忍住,就动手打了他闷棍。”
贾环沉声问道:“人在哪?有没有惊动官府?”
铁虎有点得意地摇头道:“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藏着,俺们也是趁他落单时才动的手,而且都蒙了头脸,神不知鬼不觉的。”
贾环闻言彻底放松下来,点头笑道:“干得不赖,总算小子机灵,对了,来旺那厮到底干什么坏事?竟让你们忍不住出手的?”
铁虎便气愤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贾环让铁虎盯紧来旺后,后者便找了个平日一起玩耍的兄弟帮忙。
话说铁虎的这个兄弟叫刑威,外号石头,是个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靠着打散工为生,喜欢舞枪弄棍,跟铁虎臭味相投,经常一起打架,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铁虎找到他帮忙,他一口便答应了。
且说刑威这个人虽然是个小混混,为人却十分仗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铁牛,果真天天盯着贾府的角门,见到来旺出门便悄悄的尾随。
昨日下午,来旺又出门收账了,照常先到赌坊雇了四名打手,然后便耀武扬威地出了城,一家一家地收印子钱的利息,其间免不了用上威吓殴打等手段。
碰巧有一家人还不出钱来,哭求再宽限几日,来旺哪里肯,眼见这家有一名七八岁的女孩,生得倒也白净标致,便心生歹念,欲强行把人带走,卖给青楼的大赚一笔。
那家人自然不肯,拼命抵抗,结果被来旺带来的打手暴揍了个半死,女孩自然也被抢走了。
刑威气得血冲双瞳,立即通知了铁虎,二人一计议,便蒙上面罩,在进城的途中打了来旺的闷棍,并将其藏到了一座破庙中。
今日一早,铁虎便马上进城来找贾环讨主意了。
贾环听过后立即便计上心头,凑到铁牛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连连点,随后便匆匆离开。
贾环从容地转身往回走去,钱槐立即迎了上来,好奇地问:“三爷,铁虎那小子找你啥事?好像挺急的。”
贾环随口道:“生意上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钱槐将信将疑,但也十分识趣的没有追问,贾环回到课室继续读书,一整天都跟往常一般,倒没什么异常。
…………
第二日天还没亮,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便亲自率领一队车驾往朝阳门的方向而去,因昨日下午收到消息,薛姨妈一家傍晚已经乘船抵达通州了,今日一早将从通州出发入京,所以王夫人派他去迎一下。
且说大管家赖大率着车驾出了城门,往通州方向赶了一程,半路上恰好遇上了一支车队,有七八名健仆护卫着二乘马车,另有几匹马在前面开路,为首者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模样倒是长得不赖,不过神态举止却是吊二锒铛的,喜欢鼻孔朝着天打量人,就差额头上凿上“纨绔”两个大字。
赖大一眼就认出这位爷,因为跟薛姨夫太像了,就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马匹和马车上的标志也对得上号,心想这位定是薛蟠薛大爷了,连忙拍马上前行礼道:“这位公子可是金陵薛家的薛大爷?”
马上那名吊二锒铛的家伙不是别个,正是薛宝钗之兄,外号人称呆霸王的薛蟠。
“没错,正是薛大爷我,你哪位?”薛蟠勒定马大声道。
赖大连忙下马上前见礼道:“鄙人乃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奉了太太之命前来迎接姨太太、表少爷和表小姐。”
薛蟠大笑道:“原来是赖管家,又何苦跑一趟呢?我们自己进城得了。”
赖大笑道:“礼不可废,这是应该的,姨太太和宝姑娘在后面的车上?”
薛蟠点了点头,拨转马来到马车旁道:“娘亲,姨妈派了赖管家前来迎接。”
“嗯,她倒是有心了,我和你妹妹一介女流,也不好出面,你应酬着便是,不要失了礼数。”一把平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薛蟠大咧咧地道:“得咧!”
说完便拨转马头返回赖大面前,彼此又客套了几句,然后二队合成一队,往城门方向而去。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进京的官道上行人也多起来。京城无疑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薛蟠那货早就恨不得入京见识一番了,眼见雄伟的城楼在望,不由兴奋得眉飞色舞。
这个时候,忽见城门附近人头涌涌,大家似乎在围观什么,薛蟠见状一喜,立即拍马上前,一边挥动马鞭高声喝道:“让开让开,别挡了薛大爷的道!”
赖大生恐这浑人惹事生非,京城可不比金陵,天子脚下,随便往人群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个王孙公子,所以立即也跟了上去。
第72章 东窗事发
马车内的薛姨妈闻声不由暗暗着急,生恐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事生非,这时旁边伸过一只玉手,皮肤竟白得像雪一般,当真是肌骨凝润,吹弹得破。
玉手按住薛姨妈的手安慰道:“娘亲不必担心,有赖管家跟着,理应无碍的。”
薛姨妈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一时犟起来,连你我的话也不听,赖管家如何拿得住他,那人命官司好容易借了舅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的力压下去,若再闹出什么祸事来,该如何是好?要不是你爹去得早……”
薛姨妈说到这里不由眼圈泛红了。
薛姨妈旁边坐着一名少女,即是那只玉手的主人,年约十二三岁许,正是薛姨妈之女薛宝钗,只见她生得玉骨冰肌,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明月,目如水杏,端的是明眸皓齿,端庄秀美,虽然气质略显清冷,但任是无情也动人。
薛宝钗叹了口气道:“当初娘亲要不是如此娇惯,大哥安至于此?”
薛姨妈羞愧道:“为娘这辈子只得了你大哥一根独苗,难免过于纵容了他,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只是苦了宝丫头你,若你哥能及你万分之一,我也不用如此操心。”
且说那薛蟠挤到人群中间,只见一人赤、条条被扔在路中,手脚都被捆住了,嘴巴也被烂布堵上,胸口挂了个大大的木牌子,上面贴了一面告示。
薛蟠哈哈一笑道:“此人赤、条条的,莫非是被人捉奸了?京城果然民风彪悍,只是为何只见奸夫,不见Y妇呢?”
薛蟠的跟班随喜一指那告示道:“大爷你看,似乎并不是捉奸。”
薛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字还是认识的,便盯着那告示大声念道:“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他奶奶的,这说的不就是咱们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吗?谁他娘的如此促狭?”
薛蟠瞪大一双怪眼,又继续念道:“贾府有位史太君,怜老惜贫那是真。奈何儿孙总不俏,为富不仁贪如狼。琏二奶奶王熙凤,手下恶奴叫来旺,他把印子钱来放,可怜贫苦老百姓,敲骨吸髓家破亡!家破亡!!!……咦,贼顺口的嘛!”
这时大管家赖大已经面色黑如锅底,地上赤、条条被绑着的来旺披头散发,他一开始倒没认出来,此时终于认出来了,急忙喝令手下的奴仆上前解开来旺身上的绳索,一边沉声问道:“来旺,这是谁干的?”
来旺哭丧着脸道:“大管家,我也不知道啊,走着走着就被人敲了闷棍,估计是那家借印子钱的人干的,奶奶的,不见棺才不掉泪,竟敢跟老子玩这一手。”
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嘘声,赖大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来旺这才意识到四周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呢,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急忙捂住胯下凉嗖嗖的部位。
赖大让一名奴仆脱掉外衣给来旺披上,然后护着他往人群外面挤去,此刻,也不知谁大喊一声:“打死这个放印子钱的狗奴才,为富不仁的畜牲,把咱们老百姓害惨了。”
嗖……
一只臭鸡蛋从人群中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来旺的头上,臭水四溅,赖大被溅了满头满脸,附近的薛蟠也被波及了,那恶心的巨臭差点让他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王八蛋,谁扔的,给老子滚出来受死!”薛蟠勃然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马便向着扔臭鸡蛋那人冲去,一边挥动马鞭,抽得附近的围观百姓纷纷躲避,哭爹喊娘,秩序大乱。
那名躲在人群中扔臭鸡蛋的仁兄正是铁牛的好兄弟刑威,这小子不惊反喜,甩手又是一只臭鸡蛋扔中薛蟠的额头,一边大叫:“贾家人太嚣张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包庇恶奴,纵马伤人,大家不要放走他。”
在场的多是普通老百姓,对印子钱那是深恶痛绝,又见薛蟠竟然如此嚣张,登时爆发了,纷纷冲上前把薛蟠团团围住,有人抢马缰,有人夺马鞭,有人拽衣服。
“你们这些泥腿子穷光蛋,还反天了,滚开,我舅舅乃九边总制,姨夫是工部员外郎,大明鼎鼎的荣国公之后,敢动老子一根汗毛,你们都死定了。”薛蟠大叫着威胁。
嘿,薛大傻子不叫嚣还好,如此一来,反而把人群彻底激怒了,有人把他拽下马来,大家一拥而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马车中的薛姨马和薛宝钗都吓傻了,薛家的奴仆拼命扑上去,好不容易才把薛蟠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但后者已经被揍成了猪头,衣服也被扯成了烂布条,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跟个乞丐似的。
薛姨妈见状只管放声大哭,一边颤声道:“没有王法了,快报官,快报官啊!”
只是现场乱哄哄的,谁有空理搭理她,此刻就连赖大和来旺等人也被堵着胖揍呢,好不容易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而参与围殴的老百姓则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臭鸡蛋发出来的恶臭!
大时雍坊,荣国府。
贾母得知薛姨妈一家子今日就要到了,所以早早就把女眷都召集起来,就连东府的贾珍媳妇,贾蓉媳妇也来了,贾宝玉还特意请了一天假,目的自然是要见心心念了很久的宝姐姐了。
然而,正当一屋子人翘首期盼时,贾琏和贾珍二人却神色凝重地快走了进来。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前者疑惑地问:“姨太太可到了?”
贾琏神色惊慌,低着头不敢说话,贾珍瞥了贾母旁边的王熙凤一眼,支吾道:“回老太太,姨太太她们路上出了点事故,耽搁了!”
众人不由大惊,王夫人脱口道:“出何事故了?可是遇上劫道的土匪了?”
贾琏连忙道:“太太且安,人都没事,就是受到些惊吓,薛大爷……受了点小伤,也无大碍!”
贾母又惊又怒,猛一笃拐杖道:“到底发生何事,如何不清不楚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也能出事?”
贾珍咬了咬牙,知道此事怕是瞒不住了,毕竟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熙凤得知竟是自己放印子钱的事东窗事发了,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就软倒在地上。
贾母只觉眉心突突乱跳,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痛苦地捂着胸口,旁边的王夫人等都吓坏了,纷纷拥上去,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掐人中的掐人中。
贾珍和贾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派人去通知贾政和贾赦,还有在道观里修行的贾敬,荣宁两府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贾宝玉唬得哇哇大哭,林黛玉和三春等也哭作一团,只以为贾母不中用了。
幸好,经过一番施救后,贾母倒是慢慢缓过来了,奄奄一息地歪在榻上,王熙凤跪在榻前嘤嘤的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凤丫头,你如实招来,到底有没有在外面放印子钱?”贾母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王熙凤哭着道:“老祖宗,天大的冤枉啊,孙媳妇怎敢干这种缺德的事,败坏贾家的名声。”
贾母闻言略略放下心来,问道:“那来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冤枉他不成?”
王熙凤抹着眼睛道:“孙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的事如何得知,有可能是别人栽赃,也有可能是来旺擅自在外面作恶也说不定。”
贾母沉着脸,喝道:“来旺那刁奴何在?快拿了来审问清楚,若真有放印子钱的事,立即打死送官!”
话音刚下,贾政和贾赦二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扑通的跪倒在地:“听说母亲大人身体欠安,孩儿来迟了,罪该万死!”
贾母顿时又来气了,戮指骂道:“都怪你们平时管家不严,瞧瞧都出什么破事了,如今全城都知道咱们贾家的人放印子钱,为富不仁,层层盘剥,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若传到皇上耳中,更是要大祸临头了!”
在场所有人都目露惧意,王熙凤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贾政和贾赦跪在那连连叩头认错!
贾母喝道:“孽障,你们俩就算跪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倒是先想办法把事情平息了,家务事可以慢慢再处理!”
贾政和贾赦连忙称是,起身匆匆离开,各自发动所有关系去平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