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啦呱啦!”两名鞑子眼见同伴滚落,立即又怪叫着纵马冲上台阶,试图闯入庄内大开杀戒。
贾环不由头皮发炸,一旦被这些鞑子骑兵冲进来,自己这些人哪里还留得命在?所以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前,发力推动厚沉的庄门。
赵国基咬了咬牙,踹了一脚傻站着小厮金树道:“愣着作甚,快去帮三爷啊!”
眼见知州李通被一箭射杀,金树这小子早就吓懵了,挨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前帮忙。
这时,孙承宗也放下了已经绝了气的李通,撩起官袍的大袖冲上前,帮着贾环同推一扇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庄门总算哐的一声合上了。
此时铁牛、柳湘莲和冯紫英等人也缓过来,纷纷扑上来用肩头死顶着,另外两名晋军也扑上来帮忙。
嘭蓬……
一声巨响,贾环只觉脑瓜子嗡的一声,身体在巨力的冲击之下不由自主地滚了出去,孙承宗也差不多,滚了几滚,啃了一嘴灰,连官帽都飞了。
幸而,这次帮忙顶门的人多,庄门倒没有被撞开,趁着这空档,两名晋军飞快地合上门闩,当三根门闩都合上后,众人这才都暂时松了口气。
嘭嘭嘭,当当当。
鞑子眼见庄门被关上了,气得挥刀乱砍,只是两扇庄门厚实无比,表面还包了一层铜皮,在刀剑砍击下纹丝不动。
庄门内,死里逃生的冯紫英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他的左臂还在流血,柳湘莲赶忙给他包扎。
“柳二郎,你怎么也在此?”冯紫英痛得直咬牙。
柳湘莲苦笑道:“本想跟着环三爷来七夕文会凑热闹的,没想到竟遇上了鞑子,对了,这些鞑子是打哪冒出来的?”
冯紫英面色凝重地道:“古北口失守了。”
柳湘莲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冯紫英沉声道:“应该是昨晚吧,不久前,通州刚收到密云卫从前线送来的急报,刘守备本来想赶回城的,没想到鞑子竟来得这么快,估计是直奔着通州来的。”
贾环不禁暗暗心惊,原来竟是古北口失守了,这种边防要塞都能失守,那么这次鞑子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可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可能事先没有半点动静呀?奇怪,这古北口也失守得太突然了吧?
柳湘莲心情沉重地问:“有戚元超的消息吗?”
冯紫英摇了摇头,犹豫道:“戚元超是古北口的守将,古北口既破……只怕!”
柳湘莲不由捏紧了拳头,不久前他才去了一趟古北口,看望好友戚元超,没想到一转头就发生这样的事。
冯紫英看了旁边若有所思的贾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环兄弟好样的,亏得你刚才反应快,要不然鞑子已经冲进来了,他奶奶的,鞑子的骑射功夫着实厉害,在马背上很难打得过他们。”
话音刚下,墙头上突传来了一阵异响,众人抬头望去,原来竟有两名鞑子咬着刀悄然翻上了墙头,
“小心!”众人失声大叫。
这时,那两名鞑子已经提着刀直接跳了下来,一刀直劈而下,一名晋军反应不及,腰刀刚刚举起便被齐肩劈成两半,一腔鲜血飞溅开去,内脏肠肚也流了一地,画面血腥之极。
铁虎就地一滚,袭向他的那名鞑子劈空了,一刀砍在大理石板上,咣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口都卷了,而鞑子本人失了重心,狼狈地摔了个狗啃屎,把额头都磕破了。不过这名鞑子似乎不怕痛,爬起来一抹额头上的血,狞笑着扑向附近的孙承宗,他的官袍太扎眼了。
铁虎咆哮一声,齐眉棍嗖的一下就扫在鞑子的脚踝上,这名鞑子估计是从高处跳下来时,脚有点扭伤了,动作不太灵活,被一棍扫个结实,当场痛得侧翻在地。
石头这小子啪的一斧头便砍下去,正中腰后,这名鞑子吃痛之下反手一刀撩出去,幸好石头退得快,要不然就被开膛破肚了。
铁虎抡起齐眉棍,一棍子抽在鞑子的脖子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脖子脑袋一歪,估计颈骨都被打折了地,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此时,墙头上又扑通扑通的跳下两名鞑子,冯紫英和仅剩的一名弟兄敌住一个,而柳湘莲敌住一个,剩下一个神色狰狞地向着小厮金树扑上去,后者吓得撒步就跑,至于赵国基,早就跑了。
那名鞑子狞笑一声,转身向着贾环走来。
贾环只觉坠入了冰窖当中,浑身汗毛倒炸,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然而就在此时,一条身影横身拦在贾环的面前,赫然正是提督学政孙承宗。
只见孙承宗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一把配剑,手捏剑诀横剑而立,凛然无惧。
贾环愕了一下,莫非这位孙大人竟是剑道高手,结果下一秒,孙承宗手中的剑就被鞑子一刀劈飞了,踉跄跌倒在地,敢情也是个战五渣!
鞑子轻蔑地怪笑声,挥刀便要把孙承宗给劈杀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呜的一声,一条长棍破空而至,劲抽在鞑子的脑门上。
嘭……
那鞑子挨了一下重击,当场天旋转地,原地踉跄了几步,扑通的摔倒在贾环的跟前,不过这家伙倒是抗打,竟然还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贾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忙捡起其掉在地上的刀,对着脖子就是一下,滚烫的液体登时溅了他满头脸。
第122章 化险为夷
鲜血眯住了双眼,又顺着嘴唇渗进嘴里,咸腥咸腥的,感觉十分糟糕。
贾环双手握着血淋淋的刀把,小脸苍白,眼神茫然,这一刹那,他的脑海是空白的,鞑子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脖子上的鲜血还在往外渗,而那颗狰狞的头颅就在脚下,双眼依旧怒睁着,仿佛要择人而噬,让人不寒而栗。
贾环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张近在咫尺的老脸登时又吓了他一跳,定眼一看,才认出是孙承宗。
孙承宗此刻已经把官帽重新戴上了,一只手搭在贾环的肩头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和关心,用他那独特浑厚的声音问道:“小兄弟,没事吧?”
贾环摇了摇头道:“学生没事,有劳学台大人关心。”
孙承宗微愣,问道:“你也是这参加这次院试的童生?”
贾环年纪太小了,十岁不到的样子,孙承宗一直还以为他是跟着别人来凑热闹的公子哥儿呢。
贾环点了点头:“学生贾环。”
孙承宗目光一闪,点头道:“本官想起来了,你是顺天府的府试案首,工部员外郎贾存周之子,嗯,本官看过你的考卷,府试最后的策论题,答得很好。”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府试策论题平金策,难道竟是孙承宗出的题?
这时孙承宗又拍了拍贾环的肩头,安慰道:“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要想太多。”说完抬脚把鞑子那颗头颅踢到一边去。
贾环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血水,很快便恢复了一向镇定的样子,孙承宗见状眼底又闪过一丝异彩,此子果然异乎常人。
此刻,打斗已经结束了,冯紫英、铁虎和一名晋军合力杀死了鞑子,而柳湘莲也在石头的帮助下将最后一名鞑子斩杀了。
鞑子大半功夫都在马背上,马上纵横无敌,但步战却要逊色许多。
为了提防再有鞑子翻墙而入,柳湘莲赶紧问冯紫英借了一把弓,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有鞑子翻墙。
铁虎摇了摇头道:“鞑子统共才二十骑左右,被咱们干掉了四个,估计不敢再贸然翻墙进来了。”
冯紫英道:“准确来讲,鞑子应该剩下十二人左右,刚才在外面,我们弟兄拼死干掉了四个。”
提起这个,冯紫英眼圈都红了,这次他一共带了十八名弟兄跟随刘守备来松园,结果跟鞑子遭遇后一个照面便死了近半,如今只剩下他和另一名弟兄了,十六名弟兄的性命才换了对方四条人命,恨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石头惴惴不安地道:“一直这样耗着?”
贾环摇头道:“恐怕不行,鞑子这小股骑兵估计是负责探路的,大部队说不定很快就到,继续在此逗留很危险。”
孙承宗捋须点头道:“贾小友所言甚是,得尽快离开这里。”
冯紫英皱眉道:“如何离开?鞑子骑射了得,虽然只有十来人,咱们也根本不是对手,留在庄内还能暂保性命,贸然出去,跟送死无疑。”
“那能不能把他们诱进来干掉?”铁虎沉声道,干掉了四名鞑子后,此刻的他战意空前高昂。
柳湘莲似乎也有点跃跃欲试,点头道:“铁虎兄弟说得对,鞑子马上战力很强,但下了马就不太行了,我有信心能同时对付两个。”
铁虎大声道:“俺也能打两个。”
石头讪笑道:“我只能拖住一个。”
冯紫英道:“我左手受了伤,干一个鞑子没问题,多了不行。”
冯紫英仅剩的那名弟兄也表示能对付一个,所以理论上一共能对付七个鞑子,可是外面的鞑子有十二个啊。
众人不由犯难了,恰在此时,沈百万带着一批庄丁匆匆赶来了,大约有三十个,而且人人手执兵器。
众人见状不由一喜,这些庄丁都是沈百万豢养着看家护院的,虽然不是很能打,但是几分勇力还是有的,于是众人一商议,决定冒险把外面的鞑子诱进庄园内干掉,免得干耗着夜长梦多。
众商议完毕,立即便开始着手准备了,首先将大量的桌子和椅子等家私杂物抛到前院,扔得到处都是,只留出几条仅容人通过的通道,如此一来,既能最大限度地限制鞑子坐骑的速度,而人在其间又能快速通行。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铁牛和石头便将庄门缓缓打开,然后把四名鞑子的人头扔了出去。
外面的十几骑鞑子正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突见庄门竟然打开了,四颗血淋淋的脑袋顺着石级骨碌碌地滚下来,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认出这四颗脑袋正是刚才翻墙进去的四名族人,登时肺都气炸了,立即策马扬刀,咆哮着冲向庄门。
这些鞑子都是四肢发鞑,头脑简单之辈,狂怒之下只想冲进去把里面的人统统杀光,哪想到会是陷阱!
铁虎和石头眼见鞑子呼啸冲上来,立即掉头就溜,沿着杂物间预留出来的通道,跑得飞快。
“该死的汉狗,哪里跑!”为首的鞑子厉声咆哮着,抢先闯门而入,结果发现眼前密密麻麻都是家具杂物,战马收势不及,登时撞得碎木纷飞。
为首的这名鞑子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又狞笑起来:“狡猾的汉人,以为这种小伎俩就能挡住鞑靼勇士,可笑之极。”
只见他一拨马头,沿着杂物间的通道往前冲,那些通道本来极为狭窄的,但被战马一挤,那些家私杂物立即被挤到两边,而鞑子的战马速度却没有削减多少。
柳湘莲见状不禁捏了把汗,暗暗庆幸听了贾环的意见,多预留了一手,当下不再迟疑,将一支自制的火箭点燃,嗖的一箭射出去。
那火箭落在鞑子的前面,那些家具杂物立即燃起熊熊大火,原来上面都淋了火油。
大火突然窜起,领头那名鞑子的坐骑受惊之下嘶叫着人立起来,不过这名鞑子的骑术端的是了得,依旧牢牢地粘在马背上,而且还趁势带转了马头,试图往回跑。
“来了还想跑!”柳湘莲又是一支火箭射出,后面的家具也燃烧起大火,挡住了鞑子们的退路。
那些家具都是木制的,淋了火油后火势极猛,战马受惊之下疯狂乱蹿,马上的鞑子哪里弹压得住,在混乱中纷纷坠落马下。
柳湘莲趁机连续开弓射杀了数人,铁虎和冯紫英等人则率着数十庄丁以逸待劳,只要有鞑子从火海中冲出来,立即便乱刀乱枪招呼上去,竟然毫不费力地干掉了六名鞑子,剩下三名鞑子侥幸夺门逃了出去。
“杀!”冯紫英提刀追杀出去,不是一般的畅快。
那数十庄丁本来对鞑子还是心存恐惧的,但此刻发现鞑子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于是勇气倍增,跟着一窝蜂地追杀出庄去。
那三名鞑子没了坐骑,战力骤减六成,只逃到庄门外的两颗古松下就被追上,活生生死于乱刀之下。
第123章 榴花开处照宫闱
京城,景阳宫,清晨的露水早已被烈日晒干,石榴树上挂满了青青的果实,已然有鸡蛋大小,再有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成熟了。
据说这棵石榴树是前朝某位妃子所植,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了,但依旧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而且果大肉甜,连太上皇和几位老妃子都喜欢吃。
这棵百年石榴树每年结的果实很多,但宫中的贵人更多,所以每年结出的果实都优先供应给诸位贵人,而贾元春虽为景阳宫的一名女史,却一直无缘品尝。
七夕的风吹过,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青翠欲滴的石榴们在枝头上摇晃不定,仿佛在诉说着一百多年来的宫闱秘事。
贾元春莫名的有些伤感,坐在台阶的阴影下发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四年了,她是皇上登基那年被选入宫当女史的,那一年她刚好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含苞待放,鲜嫩可人,如今已年将二十,却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到,试问还有几年青春,可以在这深宫中虚度挥霍?
在这皇宫大内,最恼人的是勾心斗角,最折磨人心的却是寂寞,如果说一入候门深似海,那么一入宫门又是什么?
在外人看来,一个女人被选入宫就是荣耀,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但在如今的贾元春看来却是活受罪,就是对家和对家人的无尽思念,就是无穷无尽的孤独!
贾元春轻叹了口气,低声吟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风似乎更大了,石榴树的叶子摇曳得更加厉害,阳光投射下来,满地的斑驳,有种说不清的凄冷。
今天是七夕乞巧节,贾元春不禁又回想起当初在家中的那些美好时光,每年的七夕节,自己都会和姐妹门拜月光,乞求心灵手巧,如今却只能在深宫中独对古树发呆。
此时此刻,贾元春的内心盛满了忧伤和思念,娥眉上凝结着幽愁,明眸中洋溢着的是凄迷,她很想问一问眼前这座百年石榴树,问它在这深宫中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到底累不累,到底寂不寂寞!
可是古树无言,只有风来时,它才会沙沙地作响。
乾盛帝站在远处,单手背背后,静静地打量这名抱膝发呆的宫女,似乎若有所思,旁边随行的太监都十分识趣地保持着安静。
良久,乾盛帝才举步离开了景阳宫,一边行,一边随口问道:“六福,刚才那个在石榴树下发怔的宫女唤作甚名字?”
旁边一名白白胖胖的太监立即陪着小心答道:“奴才并不认识,但想必是景阳宫的宫女,奴才得先问一问。”
“老货,那还不赶快问去。”乾盛帝一拂衣袖道。
“是!”六福立即屁颠屁颠地转身跑了回去,很快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禀报道:“回皇上,奴才打听清楚了。”
“说!”乾盛帝连忙道,作为九五至尊的他从来不缺美人,但近年来能真正打动他的美人却不多,刚才偶然一瞥,却让他怦然心动了。
太监六福笑眯眯地道:“那女子叫贾元春,是景阳宫的女史官,今年十九,入宫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