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开口就是广西腔的官话,声音阴沉,含着杀气怒意,大声道:“奉东王真教谕,提人犯阿鲁特.赛尚阿,向荣,刘长清!”
“提人犯?这位大人,我们怎么成人犯了?”
“是啊,我们犯什么罪了?”
向荣、刘长清都有点吃惊。不是说好可以赎的吗?要多少钱你们说呀,又不是没有!怎么一会儿就变人犯了?
不过那青年压根不理他们,只是掏出了以杨秀清的名义发表的打油诗式样的教谕,交给了那个刑名师爷。
那师爷二话不说,马上就让一个牢头打开了关押人犯的木栅栏的门。然后那青年就一挥手,六个太平军圣兵马上冲进去,不由分说,就把赛尚阿、向荣、刘长清三个人拎起来,套上枷锁,就往外硬拽.
潮宗门内,在被左宗棠一把大火烧出的白地上,人山人海,发出一阵阵欢呼!
“天王万岁,天王万岁,天王万岁.”
天王洪秀全则立于潮宗门城关之上,睥睨下视,一脸癫狂。
这感觉.真好啊!
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罗耀国、韦昌辉、石达开、洪宣娇、秦日纲、胡以晃、苏三娘等人,全都身着朝冠朝服,立于天王左右。
“咔嚓!”
随着一声轻响,站在洪秀全右侧十步开外的罗耀国已经用手中的通天镜拍下了这个“历史的瞬间”,并配上了一段文字:1852年12月,长沙人民公审赛尚阿等人。
对,就是让受尽苦难的长沙人民来“审”,而不是由高高在上的洪天王来“审”,主打一个让人民群众充分参与。
而这么一场进步气息十足的公审大会,当然是罗耀国主动帮着杨秀清组织和策划的。
为了最大限度动员长沙百姓来潮宗门内的“白地”,罗耀国给代理长沙知府的朱九涛和湘赣边总堂堂主王琰下达了命令,让朱九涛的门徒在长沙城想尽办法拉人,并且寻找一批苦大仇深的受害人。还让王琰派出讲师来给那些受害人进行“培训”,同时还安排了一批骨干混在百姓当中,负责活跃气氛。
虽然拜上帝会的讲师系统以往组织过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活动,但都没有眼下这一次规模宏大。而且以以往类似的活动大多是用来动员贫苦农民的,而这一次是针对成分复杂得多的市民的。
对于拜上帝会的讲师们来说,这可是难得的获取工作经验的机会啊!
当然了,天王府、东王府、南王府、西王府也都派了不少人过来一起参与,朱九涛的门徒来的更多,这就叫共同进步。
干完这一次,怎么都得涨点经验吧?
“将赛妖头、向妖头、刘妖头等人都给朕押上来!”
洪秀全已经过足了瘾,终于让人把赛尚阿、向荣、刘长清以及其他二十余名副将、参将、游击、守备还有五百一十二名荆州八旗官兵都给押到了潮宗门城关之下。
城关下用拒马圈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还搭了个木头高台。由于高台上的面积有限,所以只有赛尚阿、向荣、刘长清这三个首犯被六个粗壮的太平军战士押着上了高台,又面对着底下的人山人海给摁着跪了下去。
这三个人都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们被从长沙府衙大牢中提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关多半过不去了。
因为长沙府衙外那条通往潮宗门的长街两侧,站满了恨不能活吃他们的长沙百姓!
如果不是有太平军战士拦着,他们仨,还有其他被押出来的二十余名绿营将领,还有五百多个荆州八旗,半道上就得被那些愤怒到了极点的人们咬死,根本不可能走到潮宗门内。
不过在潮宗门内的白地上等待他们的,只有更多的怒火,更多的杀意,以及从无数人胸腔当中迸发出来的那个字:“杀!杀!杀!杀”
老群已死,新群当立
第197章 天下何人不造反?(卷终!)
“老夫糊涂啊!老夫是盼大清,想大清可大清来了却让我就家破人亡!”
“最可怜还是我那十三岁的孙女,只有十三岁啊!你们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老夫要生啖尔等清妖之肉!啊呜”
“啊啊啊”
“审判台”上,一个满脸烟容,骨瘦如柴,穿着件打补丁的丝绸长衫,头上的辫子已经剪了去,只剩下半头花白的“板寸”和半头花白的齐耳短发的老汉,说着说着就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仇恨,一个老汉扑食就扑到赛尚阿身边,张开大嘴就一口咬在了赛尚阿的左耳上面。
这用足全身气力的一咬,顿时就咬的赛尚阿的耳朵鲜血直流,疼得赛尚阿惨叫连连。
在台上守着的陈承赶忙叫人上去把这老人家拉开可不能让他把赛尚阿咬死,这样就太便宜赛妖头了。
可这老人家实在是恨极了,哪里肯松口啊!
他姓杨,名孝儒,本是衡州府境内的一家士绅,家里有上千亩土地,还有个秀才功名,百分百属于大清一方的。
太平军打到衡州府的时候,他马上就带着家眷、家丁和浮财“润”去了长沙。
本以为长沙是省城,太平军打不下来的。可谁能想到,长沙丢得比衡阳县还快!守城的胜保简直饭桶一个,太平军一个晚上就破了城。
当时他的妻子、小妾、儿媳妇和孙女儿都已经准备上吊守节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嘛!
他自己也准备好了生鸦片,不行就吞服了自尽也算是为大清效忠了。
不过后来倒还好,太平军纪律森严,入城之后马上就有广西大脚女兵打着“军法如山”的旗帜在街上巡逻,谁敢擅闯民宅或拦路抢劫,这帮广西女兵就会把谁当街逮捕,抓去天使府严惩。
再后来,长沙城内的天地会头目朱九涛代理了知府,他的门徒接管了城市。
那帮天地会门徒虽然没有太平军那样的纪律,但也还可以,他们只是在长沙城内划分了地盘,每一片都设置了堂口,由专门的香主管理,该香主会派出白纸扇带着草鞋马仔挨家挨户收保护费。
只要交了保护费,他们还真得保护.这叫江湖道义!
所以这老爷子交了保护费后,日子也还逍遥,天天躲家里盼大清、骂天国、吸洋烟也没什么人管他,毕竟他交够了保护费。
可就在他吸着洋烟,骂着洪秀全,盼着大清兵的某日,大清兵真就来了!
而且还是操着京城口音的八旗兵!
可天兵来了以后,却一点道理没有,砸开他家的门就抢,就杀,就奸,哪怕杨老爷拿出他的生员凭证,拿出一叠银票,甚至拿出了左宗棠写给他的信,但都没用!
那些他日盼夜盼而来大清天兵根本就不认!
一个四五十岁,黑脸膛,三角眼的八旗兵,收了杨老爷的银票,丢了他的秀才凭证,还抢过左宗棠写给杨老爷募款的书信撕的粉碎,最后一巴掌把他打晕了。
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从衡阳带来的钱财都没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了,死不瞑目!妻子、小妾、儿媳妇都被人扒光了衣服,变成一具具冰凉的尸体,连他最宠爱的十三岁的孙女儿也.先奸后杀啊!
这就是他日夜盼来的大清天兵干的好事儿!
而他已经老了,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烟鬼,活不了多久了,儿子没了,家也破了,再也翻不了身了,如果不是洪秀全、萧朝贵很快打回了长沙,他肯定已经饿死了。
而他之前恨之入骨的太平天国回来后,居然救济了他这个骨瘦如柴的“饿殍”,还把他吸收进了老人馆,在得知他识文断字后,又给他派了个文书工作!前两天,还有讲师团的人来老人馆找和清妖有血海深仇的老人,说是可以帮他们报仇。
杨孝孺也不管真假,马上就报名了。
没想到,讲师团的人没骗他!
他真的有机会报仇
现在他就要活活咬下清妖的钦差大臣赛尚阿的一块肉了!
就是死.也不能松口啊!
最终,杨老爷子还是被几个太平军从赛尚阿身边给拽走了,不过他还是活活咬下了赛中堂的一块肉,还生吞了下去。疼得赛尚阿好一阵惨叫。
随后他又听见一个拽开那老疯子的太平军用广西口音的官话在嚷嚷:“老人家,你吃一口就行了,后面还有别人要吃的你现在再和大家伙好好说说清妖有多坏!”
“好,好,老朽这就说.”
赛尚阿听见这话,眼前就是一黑!
这是要让人活吃了他啊!
这帮长毛不是人,是妖魔啊!
对清妖的控诉,是今天这场“审判”的重头戏!
这是罗耀国根据历史上的成功造反经验想出来的“动员之法”通过控诉敌人的罪行,引发动员对象的共情!
而为了让更多的群众可以在喧闹的审判大会现场听清楚,朱九涛还挑了许多大嗓门的门徒,在审判台下围了一圈,充当起了人肉传声筒。
审判台上还有从长沙各个衙门里面挑来的“起义师爷”在现场笔录这可都是一手资料,以后可以用来改编成戏曲儿,还可以在报纸上连载
什么“洪天王审赛妖头”、“赛妖头屠长沙”、“杨小娘上天堂三告赛妖头”等等的,要不了多久都能编出来。
而同样的,已经由拜上帝会的讲师组织过很多次了。
不过以往的各种都是针对贫苦农民或是失业的矿工、船工、码头工人的,毕竟穷人盼造反嘛!
而今天这场的动员对象是市民,而且还是那种原本生活比较稳定,小有资产的市民。其中一些可能还兼有地主这个成分这号人在城市,特别是大城市中可不在少数!
罗耀国本来觉得,要动员这批人好像不太容易。
毕竟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太平天国也没什么可以给他们的。
不过在“二入长沙”之后,罗耀国已经晓得该怎么对这批人进行动员和拉拢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特别做些什么,也不需要给这帮人多少好处。只要约束好队伍,别不干人事儿就行了。
因为太平天国的敌人.都是禽兽!而且还是不受约束的禽兽!
而富裕市民又是这帮禽兽最爱的猎物,所以他们肯定会帮着太平军动员富裕市民的
所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说的不就是这帮禽兽在历史上太平天国运动中的表现吗?
“杀清妖,上天堂!杀清妖,上天堂”
震天动地的呼唤声突然响了起来,将正在思考富裕市民阶层要怎么造大清反的罗大天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已经到了高潮阶段!那倒了八辈子霉的赛尚阿不知道给多少人咬过了,一张老脸上都是血,人好像已经昏迷了。
向荣、刘长清虽然没有被人咬,但精神仿佛已经崩溃了,两个人都瘫在审判台上了。
而审判台下面的绿营军官和八旗兵也吓瘫了一半,剩下的不是在哭就是在喊冤太冤了,屠长沙的又不是他们!
而围观的群众可不管那么多,“杀清妖”的口号喊得震天响,那叫一个群情激愤啊!
“到哪儿了?”罗耀国问了一句之后,又拿起“通天镜”,开始拍摄珍贵的“历史资料片”。
“刚刚宣判了!”苏三娘上前一步,小声道,“天王亲自宣判的!”
“怎么判的?”罗耀国问。
苏三娘幸灾乐祸地说:“点天灯!统统点天灯,就在潮宗门外的湘江边上烧,烧完后还要扬灰湘江!你看天王的殿前亲兵已经来押人了!天王还说了,要让刚才上台控诉清妖累累罪行的人亲手点火,看着仇人被活活烧死!”
罗耀国点点头,笑道:“好啊.这下天下无人不造反了!”
“怎么会是无人不反呢?”苏三娘眨了眨明眸,“不是还有咸丰吗?他肯定不会造反的。”
老群已死,新群当立
第198章 不就是分田分地嘛!朕也学会了!
“轰隆”一声,勤政亲贤殿内的书案倒在了地上,吓得周围低头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都一下趴在了地上。
几个军机大臣,内阁学士,六部的满汉尚书、侍郎,更是头也不敢抬。
才推倒了自己跟前的书案的咸丰皇帝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听见哭声从伏在前面的工部主事崇绮那里响了起来。
“皇上,皇上奴才的阿玛死的好惨,好惨”
这个崇绮二十多岁,生得眉目清秀,温文尔雅。他那个死得好惨的阿玛名叫赛尚阿!的确死得很惨,而且还“死”了两回,一回是“被诈死”,一回是“正在死”就现在这个点儿,赛尚阿还在长沙潮宗门外被点天灯,正烧得惨叫连连呢!
那什么叫“被诈死”呢?
就是被动的“诈死欺君”了!
不是他主动要诈死的,因为被洪秀全抓去了,想要诈死欺骗咸丰也没那条件了。
但是僧格林沁仗义,没说他“被俘”或“失踪”,而是给他编了个壮烈殉国。
根据僧格林沁的奏章,赛尚阿在“误中埋伏”后,率领八千死士殿后,与五万长毛在湘江之侧血战三天三夜,弹尽援绝,不得不冒死突围。
在突围途中又遇到太平天使,“牛魔”罗耀国率领“魔军”三千,于是赛中堂亲率戈什哈骑马突击,猛冲罗耀国中军,再接连斩杀七名长毛勇士后,力竭坠马,还犹自死战,最后被十余名长毛用乱刀砍死,临死之前还朝北而拜,大呼:“奴才赛尚阿愧对皇上信任,唯有来世再报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