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哥儿此刻在牢狱之中,不知道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在期待着自己的救援吗?
自己的期待,政哥儿从来都有着回应。
自己应该如何回馈呢?
想到这儿,周坚猛地一咬牙,以手肘撑地发力,无声地低吼一声,表情狰狞地朝前猛地一拱。。
冲出狗洞,周坚顾不得疼痛,在夜色的遮掩下,一瘸一拐地朝着程夫子的府邸冲去。
他不知道陆大人住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陆大人,但他知道,程夫子肯定能见到陆大人。
身上的伤口汩汩渗出血液,浸透衣衫之后,落在奔跑过的地上。
周宅的狗洞中,一块砖角上,挂着一丝少年的血肉。
少年的热血,便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当周坚砸开程府的门,管家瞧见他的样子都惊呆了。
但周坚顾不得寒暄,焦急道:“带我去见先生,出大事了!”
因为是熟人,管家也没有犹豫,关上门便带周坚去见了程硕。
程硕已经准备睡下,听见叫唤穿上衣服出来,瞧见周坚的样子也是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周坚双膝砰地砸在地上,“先生,政哥儿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说他杀了人,但我们都知道他没有,请先生救他。”
说完就朝着程夫子砰砰地磕起头来。
程硕连忙把他拉住,惊讶道:“你说的,是齐政?”
“是的,政哥儿被抓走前,跟我们说去请陆大人,我家被官府派人封了,我是爬狗洞出来的。请先生救救政哥儿,他才从牙行里出来,身子骨本来就不好!”
程硕当即把他拉起来,“你放心,他是我的弟子,我绝不会坐视不管。你今夜不要回去了,就在府上休息!管家,备车,去梦安客栈!”
曾经亲眼见证过老爷对那对联和诗句喜爱的管家在目睹了眼前情况之后,自然知道自家老爷这是真上了心,立刻准备。
很快一辆马车,便蹿出了程府,直奔梦安客栈而去。
梦安客栈门口,程夫子下车便直奔甲一号院。
小厮想要拦下,却被认得程硕的掌柜一把拉住。
当陆十安看见面前的程硕,颇为诧异,“咦?子丰兄,这么晚了,你是想要和我秉烛夜谈不成?”
程硕板着脸,“齐政被府衙抓了,说他杀了人,周家也被封了,是周家人偷跑出来找的我。”
他没有讲述自己的判断,他相信自己这位在官场上历练数十年的老友,比自己更看得懂前因后果。
果然,陆十安当即面色一变,稍作沉吟,便立刻道:“我现在就去府衙!”
程硕点头,“我与你一道。”
但陆十安却摇了摇头,“你不要去,我自己去就行,你跟周家那个报信之人暂时不要在此事中露面,可能后面还用得上你们。”
知道自己长处不在这上面的程硕很有自知之明地点头,然后目送着陆十安带着护卫,匆匆离开。
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程硕双手合十,朝天祈祷。
苏州府衙的刑讯室中,面如金纸的齐政,耷拉着脑袋,出气多,进气少。
“大人,再弄下去,恐怕人要不行了。”
老狱卒看着推官,开口说道。
推官宋岩面色铁青,他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不怕死!居然能扛到现在!
你他娘的就算铁打的心智也熬不住吧!
“等着!先给他喂点吃的喝的缓缓。”
说完他甩了甩袖子,匆匆出门。
很快,他便在府衙的一处房中,将眼下的情况毕恭毕敬地汇报给了知府的幕僚。
“你说什么?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扛得住?”
“古先生,我们真的没偷懒,下手也很重,那小子都快不行了,但他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打死就是不愿意动笔。”
幕僚神色也凝重起来,齐政如此冥顽不灵,倒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按照大人的吩咐,齐政是万万不能就这么死在牢里的。
如果那样,陆十安恐怕会彻底下场,死保周家。
区区一个卑贱书童不重要,周家和鲁家的斗争背后所牵扯出来的楚王殿下的大计才重要。
“这样,你去观察着他的情况,合适就再给他用刑,最好是能逼他在天亮之前认下。”
听了幕僚的吩咐,宋岩有些迟疑。
“嗯?”
“是!下官立刻去办!”
“记住了,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务必办成此事!”
“是!”
等宋岩回到了刑讯室,齐政的面色已经在老狱卒的手段下,恢复了不少。
但整个人还是依旧萎靡地耷拉着,就像是蔫了的茄子。
老狱卒询问的目光看向宋岩,宋岩沉声道:“你看着点情况,再给他上一次大刑,只要不死,不留伤痕,什么手段都可以用。这是咱们最后一次机会,办好了这回,好处大大的。”
老狱卒点了点头,“大人放心,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本事最拿手!”
在一番既是吩咐,又是恐吓的话过后,宋岩走到齐政跟前,俯下身子,对他道:“齐政,我再问你一遍,写不写?”
齐政知道自己如果不写,他还要面对什么。
他也绝对且肯定地不想再面对了。
可他没得选。
别的不说,这个时候写了这封信,之前的罪不都白受了!
他抬头看了宋岩一眼,咧嘴一笑,“我写,但你看我这样子,让我缓缓,我就给你写。”
宋岩不傻,当即面色一沉,看着老狱卒,“动手!”
老狱卒掐了掐齐政的脉搏,用他丰富的经验判断了一下齐政的情况,当即将齐政拎起,绑在了木架子上。
“小子,我要是你,就听大人的,何苦遭这个罪呢!”
齐政虚弱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至少是个人。”
“嘿!”
听见齐政半自白半嘲讽的话,老狱卒直接便是一怒,都特么成案板上的鱼肉了,还敢跟老子叫板。
老子这就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他为啥有三只眼!
他愤愤转身,就要施展自己多年积攒的手艺。
砰!
刑讯室的房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他骇然回头,宋岩也猛地起身,只见一个红脸老者在苏州府同知的陪同下,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瞧见对方的身影,齐政心神骤松,嘴角终于虚弱地荡开一丝弧度。
第37章 救人与谈判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陆十安又惊又怒,厉声咆哮道。
老狱卒当即如一只知情识趣的小爬虫,胆战心惊地退到了一旁。
推官宋岩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陆十安身后的苏州同知。
苏州府同知沉声道:“这位是陆十安陆大人,问你话呢,聋了?”
宋岩心头一沉,暗暗叫苦,不是说能有一个晚上吗?
怎么他娘的来得这么快!
他连忙装作不知道陆十安和齐政关系的样子,恭敬道:“下官给陆大人请安,回陆大人的话,今日城中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人牙子被杀,根据衙门的调查和人证指认,此人有重大嫌疑,故而我等将其捉拿归案,正连夜问询。”
陆十安面沉如水,“审问记录在何处?谁让你们滥用大刑的?”
宋岩欠身道:“陆大人明鉴,我等从未用刑啊,只是吓唬吓唬他,看他能不能主动招供而已。”
陆十安曾经在刑部也任职过,岂能不懂这些手段,也正因为懂,他知道,硬查是查不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被绑在架子上的齐政开口了,“陆大人,多谢关心,我没事。”
陆十安这才反应过来,瞪着宋岩,“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老夫放下来!”
宋岩连忙上前,将齐政给解了下来。
陆十安直接看着苏州府同知,“老夫要把人带走。”
苏州府同知并没有参与此番的事情,目光投向宋岩,仿佛在说:上面是什么指示,你自己来应对吧!
面对着兵部侍郎,哪怕有个前字,宋岩也是压力如山,咽了口口水,再无先前的嚣张,躬着身子迟疑道:“大人,此命案知府大人已经知晓,明早还要升堂,您将人带走只恐对您名声不利啊?”
陆十安冷哼一声,讥讽道:“是怕对我的名声不利,还是对你的计划不利?”
宋岩没想到这位大佬言语如此犀利不留情面,当场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作答。
陆十安直接道:“人我带走,你们需要传唤,随时到梦安客栈来叫人,人丢了我负责!老陈,背上他!”
说完直接转身,压根不管宋岩会如何回复。
趴在老陈宽厚的背上,虽然只在此间待了不到两三个时辰,齐政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
正要出门,他却开口叫住了老陈,“等一下。”
老陈停步,陆十安也转身回望。
齐政扭头看着宋岩,眼中一抹浓浓的仇恨与杀意一闪而逝,冷冷道:“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宋岩当即面色一沉,眯起眼睛,齐政却已经跟着陆十安走远。
看着他们的背影,宋岩求助似地看了一眼苏州府同知,对方摊了摊手,一脸的爱莫能助。
你们搞的事,又没提前知会我,傻子才管呢!
宋岩当即顾不得那么多,朝同知拱了拱手,急匆匆地出门去寻知府大人的幕僚去了。
另一边,当将齐政放进马车,陆十安坐在他的旁边,微微扶着他,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扛得住吗?”
齐政靠着车棚,努力地坐直身子,“还行,扛不了多久,得睡一觉。”
“那就睡吧,一会儿让老陈抱你进去。”
齐政虚弱道:“但有几个事儿,必须先跟陆大人说了。”
“直说便是,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