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41节

  通过自己的购买,他已经明白了,这东西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它真的很契合人性。

  不确定的结果,亲手拆盒的刺激,定价也不高可以随便满足,让人真的很难拒绝尝试。

  而一旦尝试,便很可能上瘾。

  就像现在的他,甚至心头隐隐都有点冲动再买一个。

  如果是方才只开出了能保本的普通物件,那几乎是十成十地会去再买一个,能克制住这个心思的,都是自制力极强之人。

  他强按下心头的冲动,转身走进自己这边租下的铺子,看着心腹随从,“那个少年是个人才,你说我要不要尝试招揽一下?”

  心腹随从倒也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坏人,也没有昧着良心否认问古堂前的火爆,开口道:“但是公子,有两个问题。”

  “你说。”

  “第一个,那个少年只是主持了这个活动,点子到底是不是他的还有待考证。”

  卫王也不是刚愎自用的人,点头道:“也对,那如果是他的点子呢?”

  “那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了。”

  心腹随从开口道:“您来江南,第一个招揽的人才,应当也最好是能够当门面的,不然今后您不好安排,他也不好自处。一个只是在经商之术上有些见地的人,恐怕难以担起这个位置。”

  卫王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田七,你去打听一下这个人,记下他,后面合适,我还是想招揽一下。”

  田七点头应下。

  卫王起身,“戏也看了,咱们该出去走走了。备好礼物,明日上午,去程府。”

  “是!”

  问古堂中,宋掌柜一脸佩服地看着齐政,“齐小兄弟,齐公子,在下是真服了啊!”

  齐政轻笑着摆了摆手,“宋掌柜,咱们都自己人,就不用客套了。”

  “这可真不是客套!”他挑着大拇指,“在下也算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些年生了,聪明人也见了不少,像你这么有本事,这还是头一份!”

  齐政谦虚地笑了笑,“说到这儿了,在下也跟宋掌柜提两个醒吧。”

  “你说。”宋掌柜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个是这个事情,你得在盒子里装的东西上面多想点办法,盒子不重要,盒子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那些人抄也不一定能抄明白。”

  “第二个,各个档次的东西,在盒子里放多少,也就是所谓的基础奖励,升级奖励,和隐藏奖励,这个比例是盈利和好玩的关键,不要让同行知道,在他们参透这个之前,他们一定玩不过你,你这个东西能挣一段长久的。”

  宋掌柜连忙道谢,表示绝对记住,然后从一旁取出早就备好的礼物,双手递给齐政,“齐公子,你帮了在下这么多,这是一点心意,你千万收下。”

  齐政稍微客套两句,看出宋掌柜是真心的,便也干脆地收了下来,而后告辞离去。

  走过的十泉街时,他扭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隔壁还未开张的铺子,迈步离去。

  将齐政礼送出门后宋掌柜坐回后堂,摇头感慨,“天才,天才啊!”

  一个伙计凑过来,笑着道:“掌柜的,有他在,咱们问古堂今后定然天天都是好生意了。”

  宋掌柜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梦呢!这种事可以一而再,还能再而三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他叹了口气,“再说了,以他的本事,说不定用不了多久,这苏州城就困不住他咯!”

  第二日的清晨,已经有些日子没跟周坚一起去上课的齐政,和周坚一起走在了去往程府的路上。

  “政哥儿,你最近都忙啥呢?”

  “哎,别提了,忙着跟人喝酒吹牛,结果一个是老阴比,躲酒劝酒比谁都厉害,一个是小趴菜,喝起来倒是爽快,但几下就醉了。”

  周坚羡慕得不行,他本身性子倒是欢脱,但周陆氏管得很严,尤其是发现原本焚书坑儒的周坚居然有出息的苗头之后,管得更严了,喝酒撒欢这种事情,好久都没有过了。

  “政哥儿,咱们明天去城外踏青吧?”

  齐政扭头,诧异道:“几个胆子啊?不上课你爹娘不得揍死你?”

  “啥啊,明日休课啊!难不成一直学习啊?你是觉得先生是牛马还是我们是牛马?”

  齐政嘴角一抽,“乾坤未定,你我皆是牛马。”

  来到程府,私塾之中上了一堂课后,程夫子就急不可耐地将齐政叫到了书房之中。

  如今二人的关系比起之前要亲近了许多,齐政一边将从宋掌柜那儿弄来的礼物转手送给程夫子,一边笑着调侃道:“夫子,大儒不都该是云淡风轻,气度雍容的吗?”

  程夫子倒也没拒绝,接过礼物放在一旁,哼了一声,“他们那叫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随心所欲不逾矩,这才是应有的处世之道。别拖拉了,答应送我的诗呢?”

  齐政笑着提起笔,在摊开的纸上开写。

  程夫子凑过去,跟着他的落笔,好奇地瞧着,将心里的念头深藏,生怕打断了齐政的思绪。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这句不错啊,这比喻十分贴切而生动。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啧啧,这是真把书读进去了的,比起我那些个弟子,确实厉害得多啊!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书如活水,填满人心,人心灵动,好的思绪便自然如春风中的繁华翠柳,妙!妙啊!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当齐政落笔,扭头看向程夫子,只见他神色职中,带着几分痴迷,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墨字。

  齐政笑吟吟地开口道:“夫子,如何?”

  程夫子瘪了瘪嘴,“这字也忒难看了!”

  齐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他提起笔,在一旁写下一行小字:

  【苏州府赠恩师程硕。】

  “这样呢?”

  程夫子捻着胡须,笑容满面,“孺子可教。”

  齐政扯了扯嘴角,“那还谈不谈了?”

  程夫子白眼一翻,“赶紧回去吧!谈什么谈,老夫,哦不,为师要好好欣赏一下这首佳作。”

  “我就多余送你这个礼物啊!”

  齐政竖起大拇指,对老头儿的厚脸皮和直白深感佩服,默默出了房门。

  不过走出来之后,他脸上也挂起了笑容,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比那些道貌岸然之徒,要轻松些。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程府的管家却敲响了程硕的房门。

  “老爷,门外来了辆马车,递了封拜帖进来,说是您的故人之后,想要见您。”

  程硕一愣,伸手接过拜帖,打开看后,面色微变,稍作沉吟,“去将他们请到迎客厅中,好好奉茶伺候着,等我安排好课业就去见他们。”

  管家下去,程硕将手里的拜帖看了又看,然后将齐政写下诗句的纸,仔细地折好放进抽屉,这才出门去了私塾。

  在私塾,将众人聚齐,程硕干脆便宣布了今日少上一堂课,大家明日想要休息踏青的都可以多些准备时间。

  不过还是给他们安排了课业任务,而后便在众人的欢呼中,将他们送出了府门,而后神色凝重地转身走向了迎客厅。

  迎客厅中,他看着面前的人,眉头微皱,“阁下说,是故人之后,不知尊姓大名?”

  卫王皇甫靖微笑着看了一眼陪在一旁的管家,程硕便摆手,“都下去吧。”

  等房中,只剩下他和卫王二人时,卫王缓缓撕下了嘴上贴着的胡须,程硕凝眉,忽然面色猛变,起身惊呼,“你是?”

  卫王起身行礼,“在下京城行商,卫宁。”

第57章 大儒荐才

  听见卫王明确的暗示,程硕也明白过来对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图。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卫公子,请坐吧。”

  彼此落座之后,卫王将带来的礼物送上,程硕一番推辞后收下。

  然后,他便忍不住看着卫王的面容,“像,真像啊!一晃已经三十余年了,也不知恩师如何了?”

  卫王的外公,乃是荆楚一代有名的大儒,当年的程硕便曾远赴荆楚,在他的门下求学。

  故而宁妃也才会建议卫王来拜访程硕,卫王也才会选择以程硕为突破口第一个来拜见,程硕也是因此才愿意亲自见一个冒昧造访的陌生人。

  卫王开口道:“外公一切都好,去年还在信中与我们念叨程先生及其余的高徒呢!”

  程硕呵呵一笑,并未计较到底有没有这封信,信中有没有这份念叨,“卫公子此来,是有何见教啊?”

  卫王闻言心头微微一沉,程硕的话,显然地透出一股不那么亲热,不想客套,只想直入正题的态度,看来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有些难度了。

  他压低声音,“此番奉命前来江南,在下欲清查江南积弊,澄清江南局势,为朝廷和天下尽一份力,但江南局势复杂,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程先生文名昭著,在江南文坛一呼百应,不知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程硕沉默片刻,缓缓道:“卫公子此来,江南上下定是都欢迎的,想做什么,吩咐一声,也自然会一呼百应,老夫不过一书生,风烛残年,有心无力了。”

  听到程硕的婉拒,饶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卫王,心头也是不由一黯。

  程硕是他在来路上所规划的最有可能突破的人,所以他今日动身之时,也是信心满满的。

  但程硕这般干脆的拒绝却如当头一棒,让他忍不住心想,这江南,果然如许多人不看好的那般,不是什么好来处。

  不过,他皇甫靖既然敢接下这趟差事,就不会这么容易就说放弃,他本身也不是那般软弱的性子,否则天德帝也不会让他走这一趟。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所以,他站起身,恭敬而恳切地开口道:“程先生,虽然在下这样说有些冒昧,但此番奉命来趟这摊浑水,不论是从替父分忧的私情还是为国出力的公心,都很想做好这件事的。只可惜,在下在朝中并无太多势力,所能倚仗的,只能是如程先生这般的仁人志士,在下临行之前,家母也曾嘱咐,让在下尽量求得先生之助,还请程先生助在下一臂之力!”

  看着堂堂一朝皇子在自己面前深深一揖,谦逊得近乎谦卑的样子,程硕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初在先生家中求学时,那个扎着羊角辫,天真烂漫,古灵精怪却又聪颖过人的小丫头。

  如今扎着辫子的小丫头已经入宫做了皇妃,她的儿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说出了这一番话,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

  这的确是情感上的绑架,可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绑架,是因为真的有这样一份情感。

  沉默良久,他于心不忍地长长一叹,“承蒙卫公子爱重,但老夫实在年事已高,不堪大用了。”

  看着卫王骤然黯淡下的眼神,程硕又道:“但是我可以向你举荐一人,此人虽为白身,但学问渊博,文采惊世,若得其助,可谓卫公子之左膀右臂。”

  卫王看着程硕,程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卫公子,老夫没有半句虚言,他之才华远胜老夫,年纪也很年轻,得他之助胜过老夫数倍。”

  卫王眼见无法强求,只好拱手致谢,“那便多谢程先生了,只不过在下如今初来乍到,对苏州还不熟悉,待在下寻个合适的相见之所,再来告知您,届时劳烦您帮忙送一份请柬。”

  程硕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老夫既然答应了,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二人又说了一阵,程硕将自己对江南尤其是江南文坛的许多了解都与卫王说了,算是彼此都顾全了情义与脸面。

  他并没有因为卫王的态度而托大,毕竟卫王如今只是有求于他,故而态度甚好,但若他若是因此趾高气扬,而不知道姓什么了,卫王或许眼下不会发作,但今后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潢贵胄。

  说得差不多了,卫王便起身告辞。

  程硕也非常礼貌地将卫王一行送出了府门,临走之前,还贴心地回赠了些礼物。

  出了程府,重新贴上胡子的卫王和随从走在街道之上,心情显然地不那么美好。

  心腹随从低声嘟囔道:“公子,您都亲自登门拜访了,还有旧日情分在,这程夫子也有点太”

  卫王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给脸不要脸?”

  随从点了点头,卫王苦笑一声,“可问题是我有多大脸呢?”

  他平静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就我眼下这个境地情况,你可以去求人家帮忙,但不能因为人家没帮忙就生气,这是没有道理的,易地而处,你会愿意趟这摊浑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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