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洪成当即起身,匆匆去往苏州府衙。
很快,他便找到了马有昌和林满,汇报了这个情况。
马有昌闻言也是一脸震惊,看着林满和洪成,“咱们最近跟盐商那边有过节吗?”
林满摇头,又看向洪成。
洪成也跟着摇头,“我们江南商会和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些日子偶有往来关系还算不错。甚至一些海外的生意,他们还曾掺和过。按说不至于啊!”
马有昌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了好一阵,终于开口道:“盐商下场,这非比寻常。他们的财力,可不是无依无靠的卫王能比的。”
林满也缓缓道:“更关键的是,他们跟勋贵们关系不错,在朝堂上也是有些势力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不止于商业上的信号?”
马有昌的面色登时一变,他看着洪成,“这样,咱们还是先礼后兵,派个你信得过的人,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何插手我们江南之事!如果他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咱们也不用顾忌什么情面,这场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
“是!”
就在洪成派人准备前往江南的时候,齐政和陆十安的船,已经顺流漂过了无锡。
陆十安一脸无语,“你真是不把老夫折腾干净不罢休啊!”
齐政一脸淡定,“您老就说赚没赚着钱吧!这两天一折腾,少说能给您翻个倍吧?”
陆十安笑了笑,旋即笑意又缓缓收敛,“你这副姿态,在老夫面前摆摆没问题,少在卫王面前摆。骄傲自矜,是人臣大忌。”
他扭头看着齐政,“水往低处流,可人心却总是高了还想高啊!”
齐政肃然,躬身受教。
陆十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般正式,而后问道:“你此番前往扬州,是要做什么?进一步离间江南和淮上?”
齐政轻笑道:“这把火还不够大,我去给他们再加把火。”
陆十安想了想,开口道:“按理说,你就在苏州,直接挑动两边的关系,两头通吃不好吗?说不定最后能把两边都耗死。我知道,你有这个手段的。”
“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齐政看着陆十安,认真道:“卫王不能同时得罪江南和淮上。”
陆十安欣慰地笑了笑,“不错,这对于他这个没有根基的皇子而言,是致命的。老夫还担心你被金钱迷了眼,看不到全盘,现在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齐政心头感动,笑着道:“其实不两头通吃也没事,我们也是拿着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钱,来慷他人之慨。人情都是白捡的。”
陆十安哈哈一笑,“这帮人无法无天了这么多年,如今摊上你这么个对手,也真是该他们头疼。”
接下来的三日,齐政和陆十安聊着些有的没的,一路北行,比上一次轻松和缓了不少。
在路过镇江的时候,齐政还特意请陆十安帮忙给他指了指大名鼎鼎的北固亭在哪儿,好一阵长吁短叹,看得陆十安一脸懵逼。
当船在扬州停靠,这一次,陆十安让老陈去提前递上拜帖,二人顺利地见到了卢雪松以及匆匆赶来的诸位副会长。
屏退闲杂人等,齐政一开场,就给盐商总会的众人来了个猛的。
“诸位,在下此来,是奉卫王殿下之命,前来给诸位赔个不是!”
众人一愣,都有些懵逼。
齐政侃侃而谈,“此事的初衷,殿下只是希望给诸位送上一份厚礼,换取诸位的友谊。但是没想到,江南商会的人如此狠辣决绝,宁愿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希望卫王殿下得到半分好处。”
他从怀中取出十万两银票,“此事的确是我们能力有限,难以匹敌江南商会的滔天财力,这十万两,是殿下对诸位的歉意,希望不会因为这场本该皆大欢喜,却被无情破坏的事情,影响我们双方的感情。”
说完,他双手将银票递给了卢雪松。
卢雪松有些发懵地和其余众人对视一眼,眼神里仿佛在说:这啥意思?卫王这么厚道的吗?
他伸手接过银票,放在一旁,“咳咳,这个,齐小友,能否与我等讲讲,此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齐政叹了口气,“诸位都是老江湖,想必都看得明白。我家殿下此番去江南,就是去当陛下的刀的,但是殿下毕竟势单力薄,应对已属艰难,故而才有此番谋划,不求淮上诸位能够相助,至少也能袖手旁观,坐看风云。但没想到.哎,不提了,技不如人,财亦不如人,还请诸位见谅,更不要误会什么。”
卢雪松看着齐政情真意切的样子,想了想,开口道:“卫王殿下的诚意,我等知晓了。请齐小友转告卫王殿下,我等不会误会,也希望未来有机会与殿下建立友谊。”
齐政点头,“我家殿下,会与对方争斗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请诸位静候佳音。”
说完,齐政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这一次,卢雪松主动将他和陆十安送到了府门口。
待回到房间,他看着在座的淮上巨鳄们,“诸位,你们怎么看?”
“难说。”
“似真似假。但这十万两银子却是真的。”
“无论如何,这态度是摆好了的。”
“再看看吧,盖棺定论再说。”
卢雪松缓缓道:“那苏州之事如何?收手?”
众人陷入沉默,他们已经投入了三十五万两的真金白银,收手就意味着这些钱都没了。
就算卫王这儿补回来了十万两,那也还有二十五万两没了。
而且现在收手,事后还要向卫王赔付足足三十万两,这里外里的损失就是五十五万两。
等于盐商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平白无故,五十五万两银子没了?
至于什么赖账之类的事情,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一是丢不起这个人,二是根本赖不掉。
可是,如果不收手又能如何呢?
不下大力气的话,压根就斗不过他们啊!
眼见着无人开口,卢雪松也知道,此事恐怕是难了,“这样吧,诸位都先回去想想,咱们从长计议。”
众人都明白,所谓的从长计议,如果没有变数,也就是不了了之的意思。
于是纷纷点头,然后在扯了些必要和没必要的闲话之后,各自告辞离去。
卢雪松坐在椅子上,回忆着这场对盐商来说莫名其妙的斗争和损失。
他从头捋了一遍,他也实在看不出来这当中卫王有什么设计他们的痕迹。
一切都合情合理,同时结果也他娘的在情理之中。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他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我们为何不急着走?”
扬州城中,陆十安坐在酒楼里,看着齐政,面露几分不解?
齐政道:“难得来一趟,为何要急着走?”
陆十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吟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但是,这些都不属于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你这嘴,怪不得你进不了政事堂
齐政叹了口气,“我在等人。”
陆十安挑眉,“等江南的人?”
“嗯,希望他们能带给我们一个好消息。”
陆十安皱眉,“江南的人,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齐政轻笑道:“谁知道呢,人不一定都看得清真正形势的,便如那祢衡,身无寸功,却狂妄到敢击鼓骂曹;哪怕以魏武之雄猜,也会有一觉害三贤的愚蠢举动。江南之人,此刻胜券在握,自大一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嘛!”
陆十安点了点头,“然后呢?”
齐政笑着道:“然后,我想盐商的人会来找我。”
入夜,正当卢雪松准备将这个烂事儿抛诸脑后,美美地睡上一觉时,管家前来通报。
“老爷,江南商会,来人了。”
卢雪松眉头一皱,旋即缓缓松开,这才对嘛。
既然知道了是我们盐商参与,还能不来好好谈谈吗?
他抖了抖衣衫,“将他请到客厅奉茶,先稍稍晾他一会儿。”
到了自己的地盘,总得拿出点东道主的威严。
论钱财,论底蕴,论朝堂实力,淮上可从来不惧他们江南。
稍微定了定神,又叫侍女端来温水洗了一把脸,他缓缓起身,来到了迎客厅中。
各自见礼没什么好说的,能被派出来做事儿的,这点最基本的东西不会差。
但等卢雪松坐下,对面第一句话,就将他直接点燃了。
“卢会长,我想问问,你们盐商总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15章 猪对手的神助攻
洪业,是洪成的堂弟。
在洪家庞大的商业版图中,也凭借着血脉和忠诚,占据了很高的位置。
此番前来扬州,洪成思来想去,便决定让他出马。
地位合适,既是自己代表,万一有什么又可以说他不是江南商会的正式成员,还有回旋余地;
而且和自己一荣俱荣,忠诚度足够,不用担心叫其余人去万一暗中使坏什么的。
出发之前,站在阊门码头上,洪成拉着他的手,叮嘱道:“此番前去,目的是说清楚双方的误会,并且弄明白盐商总会如此行事背后的原因。但你也无需太过紧张,咱们江南商会也不怕他们,不要表现得太过卑微,搞得好像我们求他们一样,如今是我们占上风,拿出咱们江南商会的气势来,不能丢了咱们的面子!”
洪业一路念叨着堂兄的谆谆教导,到了扬州,脑海里就还剩下:【无需紧张】、【不怕他们】、【不要卑微】、【拿出气势】。
于是,在方才被晾在这儿之后,他在这个指导方针之下,一开口就让卢雪松当场火起。
不过卢雪松自然比起洪业涵养和城府强太多,淡淡一瞥,“洪员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洪成亲自来,自然能听得懂卢雪松言语中的不满与隐怒,并且能从中推算出更多的东西,但他需要坐镇苏州,眼下面对卢雪松的洪业倒是听出了卢雪松的不满,但他以为,对方这不敢发火的样子,明显就是怂了。
于是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行事方针,倨傲道:“我江南之事,什么时候淮上也要插一手了?我们双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盐商总会是不是捞过界了?”
卢雪松都听傻了,他搞不懂江南商会是没人了吗?派这么个棒槌来跟自己谈判。
但又转念一想,这等大事,对方会如此儿戏吗?
所以,对方其实就是要用这样的态度表明他们的傲慢?借此威逼自己这边服软?
他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尽量地平和道:“阁下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苏州城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双方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但是卢会长是不是也该约束手底下的人,不要再做这种容易让我们误判的事情了?”
乍一听,这话似乎没太大的问题,但问题就在于,双方的身份。
晚上去喝酒,我请客!
这是一句多少人都喜闻乐见的话,但若是这话的对象是你的顶头上司,他可能只会诧异地看你一眼,然后觉得你是傻逼。
卢雪松这个盐商总会的会长,能够跟他对等的是江南商会的会长。
又因为江南商会散布太广,正式会员之中,组织也不像盐商总会这般等级森严,洪成这个苏州商会会长也勉勉强强够资格跟他平等对话。
但你洪业算个什么东西?
一条洪成面前的狗,敢对老子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