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1939 第250节

  与果党相比,在西方人的眼中,他们也不自觉得将我党当成了一个可以谈判的对象来对待,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菲利普先生,很遗憾,我是大英帝国委任的正式外交人员,没有唐宁街的授权,不可能与我国没有承认的政权做平等的外交对话,你做为工部局的总办,具有一定的官方身份,处理这样的问题更加合适。”

  “领事先生,假如对方提出了租界的地位问题,我该怎么样回应?”

  “就说这个问题我们只与合法的政府谈判,你没有权限。”

  菲利普临危受命,去共产党设在市政府的军管会谈判,特意带上了工部局五华董之一的虞洽卿,后者从车窗里看到,灰白色军服的新四军战士在街头执勤,他们代替了原来的巡捕,日本宪兵和伪警察,不一样的是,上海市民不像以前那样害怕,对于经历过大清、北洋、果府、日治等时期的虞洽卿来说,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

  哪有不怕兵的老百姓?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八陌

  上海静安区胶州路口的一块空地,在淞沪会战期间曾经是租界收容过境难民的营地,如今变成了一处特殊的地界,市民把他叫做“孤军营”。

  从胶州路口向北转,再沿着胶州路走到胶州公园北面,就看到两排高高的围墙,一排延伸到海防路口向西转弯,另一排就是胶州公园的后墙。围墙顶上,还架上了粗粗的铁丝网。在胶州公园和孤军营连接的地方,以及胶州路和海防路口的转弯角上,在孤军营里的墙根边,各建有一座很高的望台。每座望台上,都站了两三个荷枪实弹的白俄士兵,神气活现地来回踱着,向四面巡视。走到海防路口,转弯往西走不远,就看到四个白俄士兵背着步枪,守在一个不大的门口站岗,这就是孤军营的大门。①

  隔着大门萧叔安一眼就能看到,被木头桩子和铁丝网围起来的营区中央,正在升起的旗帜。

  青天白日满地红。

  今天是918国耻日,每年这个时候,这里都会举行纪念活动,营区开放给市民和学生参观,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年。

  营中的四座平房都是官兵们自己动手修建的,他们还平整了操场,竖起篮球架,营中的17名官佐,355名士兵挤在这四间平房里,平均一间要住进8-90人。

  “记者?”

  34岁的谢晋元中等身材,脸型削瘦,身上的军服没有任何标志,全都在进入租界的时候被英军搜走了,因为他们不能以军人的身份进入,而是难民,所以武器和代表军人的标识都不能有。

  他的副官上官志标点点头:“自称是租界《埔江晚报》的记者,姓萧,见吗?”

  谢晋元看看时间:“行吧,我们要扩大影响,需要记者朋友的帮助。”

  租界当局对他们的管制相当严,就连菜刀都做了登记,像纪念日升旗这样的仪式,是他们用鲜血和绝食斗争,在广大市民的支持下争取到的,而为他们说话的,就是租界里的一些爱国记者。

  萧叔安还是第一次走进他们居住的宿舍,拥挤不堪的屋子里什么味道都有,但是谢晋元的身上衣服整洁干净,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外面的士兵也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下出操,与平常的军营没有什么两样。

  “谢团长。”

  “萧记者。”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贵部一个好消息,上海解放了,你们自由了。”

  “什么!”

  谢晋元和带他进来的上官志标都愣住了,他们突然想起,在之前的纪念日,应该会有大批市民前来观礼,今天居然一个都没有,本来以为是晚一点才会来,原来人家去了另一个重要的庆典。

  萧叔安向他们介绍了上海解放的过程,两人这才明白,昨天晚上的枪声,不是日本人在上海大肆抓捕抗日份子,也不是军统的什么行动,而是我们的队伍打回来了。

  不对。

  “解放?”

  上官志标反应过来:“你说,拿下上海的是共产党的部队?”

  “对,是我党新四军部队。”

  萧叔安坦然承认,谢晋元后退一步:“你是共产党?”

  “然也。”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多了一份戒备。

  “现在上海市政府是哪位大员掌管,驻军部队又是果军的哪支部队负责守备,果府可有明令?”

  萧叔安摇摇头:“如今的上海市由我党的南方局上海军管会负责处理政务,淞沪警备司令部以新四军部队为主力,担任上海及周边地区的守备任务。”

  两人明白了,都是沉默不语,萧叔安进一步向他们说明当前形势。

  “我党已经责令租界当局限期撤出他们的军警宪等武装力量,解散工部局及所属的各个机构,上海即将成为真真正正的华夏城市,你们的去留,希望慎重考虑后给予答复,不管怎么样,被监禁的日子结束了。”

  萧叔安没有让他们当场表态,只是告诉他们外面的局势变化,他走以后,谢晋元良久没有说话。

  “团长,要告诉弟兄们吗?”

  “这样的事情瞒不住的,我们不说,那些热心的市民,爱国学生肯定也会奔走相告,这是好事,集合队伍吧。”

  他们发现,负责看守营地的白俄雇佣兵神情紧张,巡逻力度也比平时增加了不少,像是要打仗?

  上海市政府大楼的会议室里,坐在主位上的陈毅也在同英国人掰扯这个问题,气氛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我们在战前已经再三强调过,租界当局置若罔闻,我军不得已才暂扣了这些违规的武装人员,你现在告诉我,他们是英国士兵,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英国已经介入了我国与日本之间的战争?”

  “NoNo,将军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某些士兵的个人行为,他们已经为此受到了惩罚,所以我们希望能本着友好协商的精神,解决这个小小的误会,避免影响到双方的关系。”

  “喔,他们是士兵?”

  菲利普感到了不妙,但也只能硬着头发回答:“是的,他是根据协议,于18......”

  “你是工部局的总办?”

  “我之前介绍过的。”

  “工部局是一个不受承认,由租界当局自发组建的民间组织,责任是维持治安,下设租界巡捕房等机构,雇佣包括印、菲、马、安等多地人士充当巡捕,当然还有华人,另有一支人数不少的白俄军队,我没说错吧。”

  “工部局成立是得到了各方政府一致承认的合法机构,他的广泛性无庸置疑,比如这位虞先生,就是华人董事,多年以来为租界的稳定做出应有的贡献,充份说明了他的合理性。”

  “对我党来说,连租界本身都是非法的,何况是个工部局,但是这些我们愿意当成历史遗留问题来解决。”

  陈毅语气温和,但是不容置疑地说道。

  “既然你能代表这个机构,那么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请问。”

  “你们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把它移交给我们,结束这个错误呢?”

  ①对孤军营的所有描述都来自叶君琰女士的回忆录。

第五百四十七章 租界里的阴谋

  自始至终,虞洽卿都做为一个旁观者,最多充当翻译之类的角色,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与租界的地位相比,他更看重共产党对于商人的态度。

  一路上他看到,共产党进城以后,称得上“秋毫无犯”,仅仅是这一点就极大地赢得了上海市民的心,这座城市8年以来经历了多次大战,每一次战争过后都要经历很长的时间才能缓过来,可这一次,他看到仅仅在第二天,就已经有很多商铺开门做生意,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更是早早地吆喝上了,比那些随处可见的小报童还要勤快。

  做生意的人最谨慎,也最大胆,感觉最为敏锐,他们敢于打开门,就说明这一行为受到了政府鼓励,至少他没有看到那些执勤的士兵有骚扰或是不付账的行为,这样良好的市场环境是不得了的,他都可以预见,再过一段时间,上海的商业全面发展起来,市场将会达到何等繁荣的境地。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共产党竟然会保护工商业。

  于是,在谈判结束之后,他单独留下来,问了陈毅一些问题。

  “陈主任,日本人抢占的华商在上海等地资产,何时可以发放给原主人?”

  陈毅惊讶道:“我军在解放上海的战斗中,从日伪汉奸手中缴获的敌产,都已经分门别类地登记过,如果其中有日本人侵占的,你们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后,按照正常手续向日本政府提起索赔,重庆当局一定会支持你们的正常要求,虞会长,你是上海工商业的代表人物,我希望你把我党的要求带给租界的工商从业人员,我党已经决意收回租界,请广大华商鼎力支持,也欢迎你们在上海做生易,只要是合法经营,都会受到我们的保护。”

  “这样,还有一事,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在日本人进来之后就关闭了,不知道能不能再重开?”

  “你们可以递交申请,我们经研究后,尽快答复。”

  几句话谈下来,虞洽卿就了解面前的这位上海新的掌门人,不卑不亢既不生硬也不软和,寻常的孝敬他连提都没有提,因为没用,为啥知道没用呢?那是有历史原因。

  “陈主任,我们还有一些顾虑。”

  “我知道,你们以前站在果党一边,支持他们对我党的清剿和屠杀,在两党关于抗日统一战线的谈判中,我党明确表过态,愿意与果党和解,也包括你们这些商人,但前提是你们站在抗日这条线上,只要为抗战做出过贡献,没有投敌当汉奸,一切都既往不咎,共产党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我明白了,贵党的要求我一定会转达给工商业同仁,虞某有一言相告,关于租界,贵党如此强硬的态度,是否会引起西方诸国的反应?上海是远东金融中心,一旦引起西方人的反弹,失去这些银行的支持,会引起市场动荡,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租界毕竟在日军进来后保护了很多上海市民,并非一无是处。”

  陈毅正告他:“要不是考虑到租界的这些事迹,我们早就动手了,但这些事情并不能成为它成为一个国中之国的理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西方人来到上海不是来搞慈善的,他们从中赚取的,远远超过他们所付出的,华夏不欠他们,我党更不会让他们以任何形式拖延,外资银行、工商业只要符合我们的政策,一样可以继续经营,但是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我相信,在我党的治下,上海只会更加繁荣,不信你们可以拭目以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洽卿明白了我党的态度和底线,更为我党新的经济政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去之后,他把这些话转告给租界里的资本家,也就是所谓的“大亨”,听到共产党居然敢对英国人说“No”,这些人都不敢相信。

  “租界可不仅仅只有英国人,还有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比利时人、难道共产党打算一次与这么多国家开战?”

  “那就有好戏瞧了。”

  “怎么不敢,人家在外白渡桥抓了200多人,工部局的总办去谈都不放人,这是摆明车马要来硬的啊。”

  “看似大义凛然,实则莽撞无知,共产党都是一帮泥腿子,只知道打打杀杀,怎么会管理得好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进城看到那些小洋楼,百货公司,大世界,西洋镜,都会傻眼吧,乡下柠。”

  虞洽卿看到,出言嘲讽的一批商人以大买办闻汉章为首,包括地产、船业、米业大亨袁履登,银行业大佬林康侯等人,他们在租界和华界都有相当影响力,在上海沦陷期间与日本人合作,要不是汪伪政府成立的阴谋被挫败,他们个个都应该是伪政府高官,混得风声水起,而打破这一切的,正是共产党。

  指望他们乖乖地与共产党合作,繁忙上海市场,稳定金融秩序,虞洽卿都认为不可能,他注意到还有很多人没有说话,他们属于中立派,没有投靠日本人,但也不会偏向共产党,这样的人占大多数,在没看到事实面前,他们是不会表态的。

  65岁的面粉大王荣宗铨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偏过头去,开口问道。

  “德生,果府的人找过你吧。”

  “洽公又何必明知故问,果府要求上海工商业界抵制共产党,扰乱市场,让他们无法在上海立足,你意下如何?”

  虞洽卿摇摇头:“我老了,搞不动了,只想安安稳稳做一点事情,不行我去搞运输,学卢作孚运输救国好了。”

  “你看看人家闻兰亭闻公,年龄比你还大,可是雄心万丈,要大干一场呢。”

  “随他们去好了,我劝你也不要参与,一切,等共产党把租界的事情搞搞清楚再说吧。”

  荣宗铨微微一颌首,他在租界里还有两家纺织厂一家面粉厂,都是日本人欲求而不可得的,和所有中立派资本家一样,都想看看,共产党怎么应对这一轮市场波动,又该怎么从西方列强的手中收回租界。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全面币制改革

  上海市场的波动是从货币开始的,1939年市民手中主要的流通货币是果民政府的法币和日本人强行推行的军票,日本人的失败首先让军票成为了废纸,没有任何一家商家接受这种印制低劣又充满了耻辱的代币,但问题是,日本人用刺刀推行的军票,已经被上海特别是华界的市民大量使用,现在因为市场的关系让它成为废纸,等于断了大量市民的生路。

  “经过初步统计,上海及周边地区群众手里的军票达到了800多万元,占华中地区总发行额的4分之一强,国统区我们管不着,现在我们建立了政权,这些军票就只能由我们来完成兑换,否则一定会酿成大事件。”

  参谋长赖传珠被陈毅抓了壮丁,担任军管会经济工作负责人,这两天一直在做调查。

  “是啊,我看到很多贫苦市民,住在茅草屋,拿油毛毡当顶盖,在码头当苦力挣点辛苦钱,结果发的是不值钱的军票,在日本人统治时期就很难用出去,现在日本人一走,更没有人收了,我们不管怎么行,他们只能饿死。”

  陈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怎么管?就算4比一兑换,也需要200万元的法币,对于新四军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果党在皖南事变后已经停发了他们的军饷,本身就非常困难,好不容易占领了一块好地方,还没享受到成果呢,先背上一个大锅,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只不过咱们有组织,有困难找组织,上海军管会归南方局直管,各地的八办撤销之后,所有的同志辗转南下,先后到达苏北,又随着新四军进入上海,与军管会一样建立起自己的办事机构,不必再遮遮掩掩。①

  有了南方局干部的支援,上海的城市管理工作才能展开,再加上新四军自己培养的一批军政干部,加上我党早就深入敌后的地下党组织,好歹把这片地区的政权建设完成了,要知道,历史上在进上海前,我党准备了足足一千名干部,当然,这会儿租界还没有撤,我党掌握的是日占区,一时用不到那么多人,也为我们自己培养干部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样板,那就是通过发动武装起义夺取政权,同时以此为基础建立起完全由我党培养起来的城市工作队伍,他们都是当地人,熟悉民情,就地转化为治安力量是最为合适的选择,除了少部分不愿意从事治安工作,回到工厂之外,大部分都成为新时代的上海警察,有了这些警察的帮助,从事正规作战的新四军战士也能解脱出来,开始整军扩充和训练工作,以便迎接接下来的战争。

  与明面上的敌人相比,上海市内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上海军管会向南方局反应,目前上海市面的物价不稳,民生困苦,我们要想办法稳定物价,平息民怨,这是一项崭新的课题,值得我们研究啊。”

  总理对比了重庆的物价:“果府迁都后,当地物价上涨了好几倍,市面上一片萧条,黑市交易横行,百姓生活水平一下子降低了很多,果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但由于物资紧缺,商人屯积居奇,资本家和官员又内外勾结,收效甚微,我们共产党绝不能这么干,这些天经过明查暗访,我们发现,租界很可能存在一个阴谋集团,他们受果府的指令,阴谋挑起经济事端,破坏社会稳定,社会部的同志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把事情查清楚,我们现在是当政者,做事情就要有理有据,光明正大。”

  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叶剑英说道:“我们也收到了这方面的消息,不过他们依托租界为掩护,我们的情报人员做起事情束手束脚,很难施展得开。”

  叶剑英的报告比他说的还要凶险得多,租界里不光有资本家,黑帮势力,还有果府的情报组织,他们手段卑劣,往往喜欢使用暗杀甚至是炸弹,这些本来是治安部门的工作,却因为工部局的不作为而难以约束,放纵之下愈加猖狂,对此南方局的会议,也从经济问题一下子转到了政治问题,因为后者是前者的因。

  “归根结底,是要扫除租界这个障碍啊,要不然,一切的措施都是妄然,我们绝不允许上海存在一个法外之地,否则哪里谈得上解放二字?”

  于是,在菲利普离开市政府大楼的第二天,上海军管会就向租界当局发出了措辞强烈的照会,当然了这是在西方外交人员眼里的看法,对于我方来说,其实就是最后通碟。

  我党再次重申不承认过去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不承认西方人在各个城市的所谓“租界”和治外法权,不承认各国在我国任何一片领土上的驻军行为。

  “他们只给我们三天时间答复,居然还说是为了我们考虑,天哪,从这里发电报到唐宁街,让那些大佬们召集在一起开会讨论,得出结论送交议会通过,再让国王签署最后文件,神TM三天做得完。”

  乔治连华夏式粗口都爆出来,依然于事无补,共产党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在做的,他们照会发出的同时,租界当局就发现,周围的解放军向租界的方向展开,大炮的炮口毫无掩饰地对准了每个军营、据点和关卡,出入口的“红袖章”(工人纠察队)也换成了灰白色军服的正规部队,人家绝不是虚言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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