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得知粮食来了,便知道柳玉茹的信来了,大清早亲自出去迎接,黄龙和虎子跟在后面,忙道:“大人慢着点,粮食跑不掉的。”
顾九思没理会,他一路直奔到了县城门口,看见柳玉茹商队的旗子,冲到了为首的人面前,着急道:“张叔,信呢?”
带队的张叔是是顾家原来的家仆,柳玉茹挣了钱,便将顾家以前从扬州带到望都的人都找了回来。张叔看着顾九思着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公子别急,当时情况太匆忙,少夫人买到粮食就带着我们赶紧出了芜城,然后清点了一夜让我们离开,没来得及写。”
“信没写,口信总有一个吧?”
顾九思皱着眉头,似有些不高兴。张叔赶紧道:“口信有的。夫人吩咐了三件事。”
“什么?”顾九思高兴起来,眼睛都亮了,忙道,“夫人是不是想我了?”
“不是,夫人说,她这次出门时间长,您别太想她,习惯习惯就好了。”
顾九思听着这话,笑容就僵了。后面虎子和黄龙赶了上来,就看张叔毫无眼色,接着道:“夫人还说,她在外面打听的消息,梁王布防森严,仗一时半会打不完,您得早早为明年做准备。”
“还有呢?”顾九思失去了笑容,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三个吩咐,还有一个,总要关于他了吧?
“夫人最后还加了一句,”张叔笑着道,“让您找个师父,教您练练字儿,说现在您的字儿虽然规矩了,但还是很难看,让您别当了官,就松懈了读书。”
顾九思的脸彻底黑了。
他板着脸,沉默着没说话。张叔感慨道:“公子,夫人真的很关心您啊,这么出门在外,还记挂着您读书的事儿,真是难得一见的贤妻。”
顾九思默不作声,他双手拢在袖间,看了一眼张叔背后的商队,淡道:“张叔辛苦了,家里备了宴席为您老接风洗尘,我府衙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顾九思转身就走,看上去似是有些恼怒了。
张叔愣了愣,心里有些慌,忙同旁边的木南道:“木南,公子这是……”
“没事儿没事儿。”
木南摆摆手:“您别担心,这事儿和您没关系,公子是生自个儿的气呢。”
说着,木南就追着顾九思上去,笑着同顾九思道:“公子,您别走这么快,商队很快要回去了,您好歹留个口信给夫人啊。”
“我留给她做什么?”顾九思板着脸,冷着声道:“她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她?公事公办就好了。”
“反正她出了门,一点都不惦记我。”顾九思音调里带了几分委屈,“她心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柳玉茹这时候正在青州的州府和人谈着生意,她喝着茶,聊着天,一个喷嚏就打了出去。
对面的商人愣了愣,随后道:“柳老板,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柳玉茹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觉得鼻子痒。”
“这么突然打喷嚏,怕是有人想您的。”对面的商户笑着道,“柳老板出来经商,家里人大概一直挂念着吧?”
听到这话,柳玉茹不由得笑了。
她蓦地想起顾九思那句朴实无华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心里柔软又温和,声音都忍不住轻了几分。
“是呢。”她柔声道,“我家里那位,怕是一直挂念着我。”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顾九思说归说, 最后商队回去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交了一封信过去。
那信十分厚实, 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交在商队手里时,所有人都笑了, 顾九思板着脸, 面对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已经习惯了。
柳玉茹接到信时,刚刚离开青州州府, 正往下一个城市行去。青州比沧州富饶得多,三十万担粮食,她差不多已经凑足了十五万。
这时候,沧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粮食的减少,粮价突然涨了起来。但所有人并没有发现这些事的关联性, 有些聪明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似乎是有人刻意布局, 但对于当时的大多数人而言, 也不过就是觉得,战乱了,粮食又涨价了,仅此而已。
而青州甚至还未察觉这一切, 柳玉茹似乎只是偶然经过, 偶然遇到了粮价的起伏, 然后又偶然离开。
她不过是一家想要开胭脂铺分店的老板, 谁都想不到, 这青沧两州这样大手笔的粮价起伏,会和这个说话时笑得温柔甚至带了几分腼腆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关注着幽州与梁王的占据。范轩领着人攻打梁王之后,并州和凉州也少量出兵骚扰有了动作。然而梁王早有对策,一时竟也没攻打下来,于是双方僵持着,梁王以皇帝之命下了对范轩的“讨贼令”,而范轩则是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伐梁贼文”。
这篇檄文并非文采飞扬,但对仗工整,大气磅礴,用词尖锐甚至有那么点刻薄,据闻梁王看到的时候,在大殿里吐了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得。
大家关注这些事儿,给了柳玉茹充分的发挥空间。于是柳玉茹整夜整夜忙得昏天暗地。
柳玉茹接到信那天,她赶了一天的路,她有些疲惫,脑子嗡嗡的,什么都没想,就坐在床上,看顾九思给她的信。
这次的信没有上次轻佻了,沉稳了许多。
他先是告诉她,这次那篇《讨梁贼文》的檄文是他写的,说他有好好读书,让她不要担心。
随后他就写了家里的事,写了苏婉如何,江柔如何,写了她的店铺,甚至写了周烨和秦婉之。
他写了自个儿在望都的改革,说他如何整顿了城中地痞,安置流民。他说他开拓了好多荒地,让那些流民在那里耕种。每一个人都能领到地,第一年缴纳产粮七成,随后逐年递减,等到第十年,就归属他们。而流民第一年购买米粮和生活的钱,就从幽州债的钱里出来,等明年的他们开始交纳粮食,就是幽州债的收入。他说他算过了,这样一来,幽州债的利息就彻底抵上了。
他说了许多,大多是他的政事儿。他还说了一些细节,他说他自己跟着那些农名下地一起开荒,挥舞锄头的时候被所有人笑话。
说原来种水稻的泥里有虫子,趴在他脚上还会吸血,吓了他一大跳。
柳玉茹静静看着,她蜷缩在床上,看着这人的话,脑海里居然就能勾勒出他做这些事儿的样子。
她想他大概是黑了一些,也应该会再长高些,说话做事,应当沉稳了许多。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跟着百姓去田里种地的模样,想一想,就觉得这个男人,越发窝在了心里。
她瞧着他的信,慢慢有了困意,等到了最后,她才看到他最后一句话。
“幽州债的利息我已经解决,三十万石也已过半,剩下的我可以从北梁买来。你莫担心,早些回来。”
柳玉茹愣了愣,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他这么拼命安置流民、用幽州债赚钱,填补幽州债的利息,甚至亲自和北梁交易,是不是都是……
想她不要太担心。
他想着她远走各地,是为了给他收粮,为了解决他的燃眉之急,于是他自个儿想了所有办法,让她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