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秦楠手里的动作停住了。他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沈明不由得抬头看他,他呆愣了很久,才慢慢道:“我不知道。”
“秦大人?”
沈明有些诧异,原本在秦楠的描绘里,他以为他们夫妻,应当十分恩爱,所以在这个人死去后这么多年,依旧一直为她苦守一声。然而这声“我不知道”出来,沈明却有些惊诧了。秦楠看着窗外,慢慢道:“我本以为她不喜欢我。在她死的时候,我还让她去见她喜欢那个人,他们两见完了,她就让他走了。她最后一刻,是我在她身边,她和我说,都过去了。”
秦楠有些茫然:“我那时候觉得,她或许,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有我的。”
沈明听着,心里有些难受,他低头做着扇子,闷声道:“秦大人,我说您也太痴心了。你都不确定尊夫人心里有没有你,就守这么几十年,你心里不难过吗?”
听到这话,秦楠温和笑了,这一次,他似乎倒真是开心了。
他低下头,绘着山水,慢慢道:“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难过呢?她不喜欢我,也不过就是有点遗憾罢了。倒是你,”秦楠抬头看向沈明,提醒道,“花堪须折直须折,别学我。当个闷葫芦,闷好多年,等人都走远了,才知道伸手。”
沈明听着秦楠的话,没有回声。秦楠以为他没听进去,摇了摇头,没有再出声。
过了很久后,秦楠听到旁边传来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道:“那个,”沈明小心翼翼道,“你教我画株桃花呗。”
沈明在秦楠那里学会了画桃花,等到了太阳下山,他才将扇子画好,然后他小心翼翼包装上,连着自己一堆信交给了信使。秦楠和他高兴,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喝酒,喝完酒后,秦楠和他随意聊聊天。
多是沈明在说,沈明就和他说说自己的苦恼,他苦恼很少,无非也就是叶韵的事儿。秦楠笑着听,沈明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仿佛还是个少年人,听着朋友的絮叨。
沈明说到夜里,终于把酒喝完了,他也就起身来,回了府邸。
顾九思和洛子商才回来,洛子商和顾九思都亲自去河上监工,两个人都弄得一身泥,顾九思看了一眼沈明,让他把秦楠一天的行踪报了一遍,沈明说完后,同顾九思道:“九哥,其实秦大人这个人吧,看着也不坏。”
顾九思皱着眉头,却是道:“他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偏见?”
沈明愣了愣,片刻后,他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道:“你说得对哦。”
顾九思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这话说得沈明有些难过了,他勉强道:“我也想啊。”
“好了,”柳玉茹见沈明真上心了,赶紧道,“沈明有自个儿的好,你总说他做什么?”
顾九思耸耸肩,他看了看天色,随后道:“罢了,你今夜还有事儿干。”
“嗯?”
沈明有些不理解,顾九思扬了扬下巴:“今晚要送赵九的家人去司州,我把司州军令给你,你过去把人安置好。”
沈明得了这话,立刻正经起来,他应了下来,从顾九思手里拿了军令,随后便走了出去。
他带了三十几个人,又领了马,让赵家人坐在马车上之后,沈明正要出发,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我也去。”
所有人转头看过去,发现赵九站在门口。
沈明笑起来:“你别去了,放心吧,我罩他们。”
赵九没说话,他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马车上,他转过头,同坐在里面的妻儿道:“你们别担心,我护送着你们一起走。”
听了这话,沈明才反应过来,赵九要去,不仅仅是他想保护妻儿,还因为他知道,此刻他的家人一定惶恐不安,他是他们的定心石,他在,无非只是想给家里人一份安抚罢了。
沈明和赵九一起坐到了马车上,他们送着赵家人出永州。不出所料,他们刚出荥阳,就被人追杀着走。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沈明倒也没有多畏惧,他武艺高强,带的人又都武艺不俗,于是一路且打且逃,在天明之前,狂奔出了永州地界。
这一路赵九一直守在马车前,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护在车前,他像一道开不了的门,一尊守护着那架马车的神,明明武艺不怎么样,却就无端端让沈明有了几分敬意。
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司州地界,沈明亮出军令之后,将人放在了司州。
而后他和赵九一起打马回去,走在路上,沈明笑着道:“我说,你来时候我还以为你武艺高强得很,结果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都没杀过几个人吧?挡在马车前面,不怕吗?”
家人安置好,赵九也轻松了许多,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我是这家里的男人,再怕,也得挡在前面啊。”
“你说咱们辛苦打拼这一辈子,”赵九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不就是希望他们日子好过些吗?”
沈明听着,他脑海中想起许多,片刻后,他应声道:“你说得是。”
两人一路急回到荥阳,刚入府邸,就看见顾九思穿了官服,正准备出去。
沈明刚要开口,就听顾九思道:“回去休息一下,赵九准备你的证据和供词,我回来再说。”
赵九恭敬行了礼,便看着顾九思走了出去。
顾九思手里拿了一张图,这是昨天他让人跑下来的。
昨日傅宝元说地不够分,他没有反驳,但出来之后,便去找人对照着荥阳的舆图看了一边,然后发现城郊那些本该是无主之地的土地,都有了人,那些人大多是王家人,他们霸占了大片土地,在上面建起了麦田。
顾九思标注好了地图,在县衙里等着傅宝元,等傅宝元来了之后,顾九思将纸往桌前一摊,平静道:“傅大人昨日说地不够,我特意去看了看。”
说着,顾九思抬手,点在了西北处的一片空地上:“就把这块地拿出来分给流民,傅大人以为如何?”
傅宝元看着那舆图,脸色就不太好看。顾九思还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了王思远的声音。
“顾大人。”
王思远走进门来,看见顾九思也在,笑起来道:“顾大人也在?”
顾九思应了声,笑了笑:“没想到王大人也来了。”
“昨日顾大人说赈灾的事情,在下没来得及过来,今天当然要过来。”
既然是说赈灾,顾九思也没隐藏,立刻就将整个想法说了,王思远静静听着,听完之后,他笑起来:“顾大人的想法很好。”
说着,王思远看向傅宝元:“傅大人,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王思远这么问,傅宝元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他勉强出声道:“顾大人说得极是。”
“既然是,那就做啊。”王思远立刻道,“傅大人,这真是你的不对了,顾大人想做什么,你应当竭尽全力帮忙,这么左右为难,你是几个意思?”
“冤枉,”傅宝元立刻道,“实属冤枉,的确是我没有搞清楚荥阳的状况。这是下官失职,好在顾大人搞清楚了,顾大人,”傅宝元立刻道,“见谅。”
“见谅便不必了。”
顾九思笑了笑:“事情做下去便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明天开始,就将地划分给那些流民,然后准备灾棚救济吧。”
王思远开口了,傅宝元也不会为难,顾九思这么一说,两人便都全权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