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颇为不安,这时候下河的人也上来了,木南是最先下去的,他喘着粗气跑过来,摇了摇头道:“不是空心的。”
这话让柳玉茹抿了抿唇,旁边傅宝元有些傻眼:“总不能掘了堤坝来找吧。”
按照他们的规划,一个堤坝的修建会分成三层,河床是用大石头累积,这是最厚的一层,然后大石头外侧再添实土,实土外侧铺用藤条装起来的小碎石,最后砌上砖瓦。
柳玉茹本以为炸药会放在最外侧,可如今所有可能藏炸药都是实心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就只能掘堤了。
柳玉茹拿不定主意,木南想了想,突然道:“不过,李先生,下面不是石头,是砖块,这正常吗?”
听到这话,李先生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木南被吓到了,他咽了咽口水:“就,我摸到的墙壁,不是石头,是砖。”
“砖?”
李先生愣了愣,片刻后,他立刻冲到了河床边上,蹲在河边,低下身去,伸手去掏河床。他掏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手下的触感的确是石头,木南赶紧道:“李先生,不是那儿,是这儿。”
说着,木南走上前去,给李先生指了地方。李先生伸下手去,什么都没摸到,片刻后,他抓到了一条麻绳。这绳子极粗,李先生顺着绳子摸上来,发现绳子被掩盖在了泥土里。李先生脸色很难看,他让人给自己一条绳子,绑在自己身上之后,伏下半个身子去摸,这一次他终于摸到了砖头,不是一块,而是许多,这些转头被麻绳死死捆着,固定在了河床上。
李先生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开始让所有人找这些砖头,最后他们发现,这样用麻绳捆着的砖头一共有十处,最后一处,刚好是那平整的三十丈结束之处。
这些捆着的砖头,都被麻绳捆成了一块板,固定在了墙面上,而他们旁边则是大石头,就这样一块砖板,一块石头相间。
柳玉茹看着李先生面色沉重,她心知不好,李先生在又让人拿了长竹竿来逐一测量了水位,最后他蹲在河边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来,同柳玉茹道:“夫人,我猜想,洛子商或许并没有埋炸药。”
“那他是?”
傅宝元有些诧异,却想不明白,李先生继续道:“我猜想,他在修建时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个位置,你们看,对面的水位明显比我们这边高很多,这里便已经受到水流冲击很久。而这些砖块的位置应该是石头组成,可他却用砖块取代,用麻绳绑住,此刻麻绳绑着,它们像一大块石头,一堵墙,还能绑着承担水流冲击,如果它们散了呢?”
这话让所有人心里有些发沉。柳玉茹坚持道:“它们散了,堤坝能撑住吗?”
李先生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刚才我看过了,这个堤坝的修建,外层比一般的堤坝都要薄,土也不是完全的实土,但因为他南北高低不平,其实更容易决堤。如果麻绳解开,基本就撑不住了,再来一场暴雨,那就是彻底撑不住了。”
柳玉茹不说话,她咬了咬牙,终于道:“这样一来,他们若是要弄开这个堤坝,一定就得斩了那麻绳,我们若是用铁链将那些砖块绑死,他们就没办法对不对?”
“要打桩。”
李先生有些为难道:“如今在汛期,要探到河底去将铁链子打桩固定住,然后再绑,怕不是易事。”
“那也得做。”
柳玉茹立刻抬头看向傅宝元道:“傅大人以为呢?”
傅宝元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了众人。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傅宝元深吸一口气,终于道:“诸位,你们也听明白了,今日我们若是不管,黄河决堤,那它下方受灾的,便是千万百姓了。我问诸位一句,管,还是不管?”
大家都沉默着,许久之后,一个大汉走上前来,用地道的永州话道:“夫人,若是我管这事儿,夫人能再加五两银子吗?”
听到这话,柳玉茹笑起来,她道:“加十两!”
大伙儿顿时欢呼起来,柳玉茹看着他们似是高兴极了,不免无奈道:“你们莫要高兴太早了,这可是容易死人的事儿。”
“夫人,”那些人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这几年过日子,哪天不是随时提心吊胆要掉脑袋的?这黄河淹了,受灾的还不死咱们永州豫州,您不给钱,我们也得干啊。”
柳玉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她忙道:“行了,不会亏待你们,赶紧动手吧。”
吩咐完,傅宝元便吩咐人去找足够长的铁链子,而李先生就在一旁测量打桩的位置和需要的铁链子的长度。
这时已经是夜了,柳玉茹也有些疲惫,她看大家都在忙着,同木南道:“你将其他人都调过来吧,洛子商肯定会派人过来的,要严加防守。”
木南点点头,柳玉茹看了看天色,终于道:“我去睡一会儿,等一会儿开始打桩了,你再叫我。”
木南应声,柳玉茹便带着印红去一旁睡了。
过往她都是高床软枕,除了跟着顾九思逃难那段时光,她在物资上一直过得还算不错,尤其是这一年来,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却独独在这几天,把苦都吃尽了。
她身上都是被树枝划破的伤口,脚上长着水泡,这么久以来几乎都没睡好,随便找颗书一靠,就能睡过去。
睡过去后就是一个又一个梦,梦里是东都熊熊大火,顾九思一袭白衣,长发散披,盘腿坐在火里被灼烧着,笑得悲悯又怜爱,仿若神佛。
她抱着顾锦,拼命想往火里冲,却只得他一句:“别来。”
“我给你好多银票,”他说,“抱着银票,你别哭了。”
然而听得这话,她在梦里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顾九思……”她哭得声嘶力竭,拼命喊着他的名字,“顾九思!”
那声音仿佛是从一个梦里,传递到了另一个梦里。
顾九思睁开眼睛,便已是天亮了。
江河敲了他的门,走进来道:“昨天西凤和杨辉见面了。”
顾九思坐在床上,他蜷着一只腿,一手搭在腿上,撑着自己的额头,似是还没睡醒。江河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道:“杨辉差点就当着范玉的面揭穿西凤就是他要的人的身份。不过西凤控制住了场面,然后私下去找他哭诉了一番,求了杨辉别说他们认识,免得范玉因嫉妒杀了她。杨辉于心不忍,答应了下来,出宫的时候,”江河轻笑一声,“据说打了一个冒犯他的太监。”
顾九思在江河声音中慢慢缓过神来,他点点头,撑着身子下床来,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他心中怕已是愤怒至极了。”
江河转动着手中扇子,撑着下巴瞧着他,漫不经心道:“没睡好?”
顾九思拿着茶杯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点点头道:“梦见玉茹了,还有阿锦。”
“快了。”
江河轻叹一声:“周高朗后日就要到东都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了。今日你就见杨辉三人?”
“今日见吧。”
顾九思点了点头。
江河得了这话,就去安排,他联系上了自己过去一位门生,借了个理由了司马南、韦达诚、杨辉三人,地点定在了一家青楼包房,三人以为是普通官场酒宴,便都欣然赴约。等到了约定地点后,三人才发现竟然是三个人都来了。韦达诚不由得有些诧异道:“怎么你们都来了?”
“李大人说有豫州的事儿要同我说。”杨辉皱起眉头。司马南也道,“他也是同我这么说的。”
“巧了,”韦达诚笑起来,“他也是这么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