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九思则是每天都在听学,现在再学什么四书五经来不及了,只能找大儒来给他直接讲课,江柔想着,无论如何,若是乱世来了,未来顾九思能当一个谋士,也是极好。
于是两个人各自一条线,也就每天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分着被窝睡着,嘀嘀咕咕说一阵子。
柳玉茹习惯了凡事儿都和顾九思说,他总有一套歪道理,劝着她去想通。
船从幽州回来那天,路引和文牒的事儿终于也办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决定同自己的身份文牒一起,时时带着。家里开始筹划着出门的日子,首先他们需得找个不惊动众人的日子,悄悄离开,扬州人发现他们离开越晚,他们离开的几率就越大。否则跑到一半被王家抓回来,那才是功亏一篑。其次水路出行,尤其是这样长途远行,很看日子,近日扬州阴雨绵绵,实在不是好日子。
大家正想着时间,柳玉茹却就病了,或许是突然间放松下来,整个人便垮了一般,早上在铺子里查着账,就直直晕了过去。
顾九思在书房里听着讲学,有人来报这事儿,顾九思急急忙忙赶回了房间,然后就看见柳玉茹躺在床上。
“夫人就是忧思太盛,”大夫叹了口气道,“加上又太过疲惫劳累,气血不足。老夫开个方子,夫人吃了可好转些,但最重要的,还是凡事想开一些,若是想不开,怕郁结于胸,恐有大碍。”
顾九思站在帘子外静静听着,他也没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听柳玉茹道:“大夫辛苦了,可有什么药能吃了开心些的?”
大夫笑起来:“少夫人说笑了,若世上有这种药,怎还会有愁苦人?”
“是我愚昧了,”柳玉茹叹了口气,“我尽量吧。”
大夫给柳玉茹开了方子,印红便是送着大夫出去,见顾九思站在门口,顾九思抬手,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印红也没多话,低头领着大夫走了出去,顾九思这才进去,他仿佛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走进屋去,同柳玉茹笑着道:“听说你晕倒了,我可被吓到了,特意过来瞧瞧,见你面色红润有光泽,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晕倒的样子啊?”
柳玉茹听这话,笑着道:“你便不会说些好听的。”
顾九思坐到床边上,瞧着她:“无碍吧?”
“没事儿的。”柳玉茹摇摇头,“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特意来瞧我,有印红守着呢。”
“唉,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我好不容易找个借口逃学出来透透风,你就要赶我回去。”
说着,顾九思靠了过来。
“你累不累?”他温和开口,柳玉茹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的。”
“那我替你扇风,”顾九思从她手里拿了团扇,朝着她轻轻扇着,柔声道,“你睡吧。”
柳玉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一过来,她就觉得心里很安定,他坐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扇着扇子,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等柳玉茹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见她醒了,让人过来,给她端了饭来,同她一起吃饭。
柳玉茹有些奇怪:“你还没吃?”
“等着你呢。”顾九思笑道,“你一个人吃饭,多寂寞。”
柳玉茹笑了笑,却是没说话,这人无心的话,她听着却有那么几分难过。
顾九思看出她似乎是不大开心,便道:“我这话让你不高兴了?”
“倒也没,”柳玉茹怕他误会,解释道:“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儿。”
“嗯?”
“小时候去上学,回来得晚了,家里人是不会等我吃饭的。”柳玉茹笑着道,“谁都不会给我留饭,也就管家人好,会给我剩几个菜,等我晚上回来了,我就一个人吃饭。”
顾九思静静听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就浮现了一个小姑娘的影子。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烛光下,一个人吃饭。
其实难过的不是一个人吃饭,而是这诺大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肯等她、能等她。
“那你母亲呢?”
顾九思不由得出声,柳玉茹笑笑:“我怕姨娘觉得我和我娘走太近,她心里介意,所以我也不能每天去我娘那儿。而且这种事儿也不是天天发生,偶尔一次,我也不想让她操心。”
柳玉茹叹了口气,“她身体原本就不好,还要操心我,她怎么受得了?”
“柳玉茹,”顾九思叫着她的名字,轻叹出声,“你过去的时日,过得当真不太容易。”
“也还好了。”柳玉茹苦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没人克扣我的衣食,外面看起来,我也是个嫡女,比许多人好了,不是吗?”
“你放心吧。”顾九思瞧着她,却是认真道,“以后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日,我便陪你吃一日饭。”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声音郑重:“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
柳玉茹话还没说完,就在对方那双清明的眼下,说不出半个字。
她张了张口,她想继续说话,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只听顾九思道:“你不想让你娘操心,那是你为人子女的孝心。可是不让你受委屈,却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你以后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委屈的、难过的,你都同我说。”
“你别埋在心里。”他轻叹出声,然而这话落音时,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柳玉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柳玉茹自己都没察觉,顾九思吓慌了:“你怎的哭了?”
“我……”柳玉茹反应过来,她慌忙抬手去擦,下意识道,“我没事儿……”
“柳玉茹,”顾九思有些无奈,“才同你说的话,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说着,他直起身,隔桌抓住她擦眼泪的手,静静瞧着她,认真道:“你跟我说,你委屈。”
柳玉茹呆呆看着他,顾九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说得清晰又肯定:“你委屈,你难过,你想哭。”
“你只是难过而已,有什么错呢?”
柳玉茹听着顾九思的话,她颤抖了睫毛,垂下眼眸。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落下来,好久后,她吸了吸鼻子,才道:“从未有人同我说这样的话,让你见笑了。”
说着,她抬起头来,看着顾九思:“只是我习惯了,这些话我的确说不出口。但是你明了,”说着,柳玉茹笑起来,温柔道,“我已很是开心。”
顾九思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里轻轻抽疼起来。
如果说这个姑娘此刻就这么嚎啕大哭,他或许还觉得好一些。可她就这么笑着,温柔又内敛的落着眼泪,他就觉得,这人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