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连着丝竹管弦的乐声都似慢了半拍。
谁不知这赵灵星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怎能远嫁去这偏远之地。
场面上的觥筹交错，在一瞬时间静止，连着赵帝的脸色都不悦的冷了下来，他目光沉沉，看向那边的赵娅思。
那边的刀光剑影仿佛和赵灵星无关似的，她像是个局外人，借着今日的广袖仙裙，掩盖住了小半张脸，和楚韫交谈。
楚韫的面色也不太好，赵灵星拉了他两下，楚韫才回过神来，缓和了脸色安慰她，“莫怕，不会让你去了南疆。”
赵灵星才不是怕这个，她放柔了声音，倒像是她在安慰楚韫一般，“你手好凉。”
楚韫楞了一下，指尖她残留的触感，一瞬即逝。赵灵星往他的手中放了个东西，动作不便，他看不见是什么。
“夜明珠。”赵灵星朝他眨眼，眸子亮莹莹的，“赵斯逸送来的，拿回去给喵儿玩，好事成双。”
喵儿是楚韫养的猫。
楚韫垂眸，手中的珠子发着明黄色的光晕，照亮了一方衣袖的暗角。
他心里的一角似被充盈起了，被她的柔意填满，沁入他的心脾，流过他的骨髓，与他的血脉融合到了一处，里面全都是她。
都是赵灵星。
楚韫握紧了手中夜明珠，上面似还留着她的温软，他问她，“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赵灵星把玩着散落下的青丝，缠绕在指尖，懒散的目光看向那旁紧张的赵娅思，她笑出了声，“怕的该是三皇姐。”
赵帝呵斥赵娅思，掷地有声扔出四字，“胡言乱语。”
这是直接驳回了赵娅思的建议。
赵灵星看热闹不嫌事大，连着方才被赵娅思嘲讽过的账，一起还了回去，“我倒是觉得三皇姐更为合适，温婉大方，定是能代表我国的和亲之意。”
氛围一度僵到了极点。
赵帝未驳斥赵灵星的话，那是真有这个打算了。
赵娅思额间冒出了冷汗，恳求的目光先是看向了一旁的楚韫，以为他能帮她说上话。
可楚韫一心看着赵灵星，未分半个眼神过来。她没有法子了，只能求助于皇后。
赵娅思不是皇后所出，不过她母妃也算是与皇后一同的。
皇后神色讪讪的，暗道了一声赵娅思这不会看眼色的性子，皱着眉正在措词，在想该如何劝解赵帝的怒火。
南疆的使者开口，“诸位公主误会了，是我国的公主前来赵国和亲。”
赵娅思那边顿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才缓和了下来。
乐声起，南疆公主齐江雪穿着白色的舞裙入场，腰间仅是薄纱遮掩，能清楚的看见纤细的腰身，姣好的身形。
她舞姿优美，随着乐声翩翩而舞。这令人不喜的话题，也在乐声里翻篇而过。
赵灵星很是欣赏的颔首，和一旁的董轻颜交谈，“这南疆的公主，容貌身段真真是不错的。”
董轻颜淡笑，“哪有和小七一般的，论女子身段？”
“轻颜姐姐莫怕。”赵灵星握紧她的手，很是庄重的保证，“在我心里，轻颜姐姐才是最好的，这南疆公主断是不可和轻颜姐姐作比。”
“你呀，莫要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了。”董轻颜被她说的脸颊都有些热了，玩心也起了，“公主说说，这齐江雪会成为哪个位分的妃？”
赵灵星犹豫了一下，视线打量着齐江雪，“难说。”
南疆的人，在赵国即便是再受宠，也爬不到多高的位置去。看这齐江雪的身段和容貌都是极好的，年纪约莫和她一般大，可惜是来给赵帝和亲的。
赵灵星越想越觉得替齐江雪心疼，又按捺不住心思，和楚韫说话，“南疆公主好可怜哦。”
楚韫听她语气便知她心思，眉眼微抬，很是配合，“怎么可怜了？”
“她明能嫁个合心意的世家公子，却来这和亲舞蹈，让你们这些饿狼瞧了去，这还不可怜吗？”赵灵星抱不平。
楚韫眼底藏了笑，他可是一眼都没看过去，如何就成了饿狼。
“我没看她。”
“明明就有。”赵灵星其实也没注意，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张口胡诌，“你就有。”
“安乐。”楚韫语气颇带着警告。
赵灵星小声嘀咕，“就有。”
若是她是男子，遇上了这等绝色的美人，定是也会多看两眼的。
楚韫也不列外，赵灵星想。
可赵灵星不知的是——
楚韫在很早的时候，心里就被某个小没良心的住了进去。
就像是那颗在衣袖下发着光的夜明珠，藏在暗处，光芒隐匿，四周便是暗了下来。在一片黑暗里，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默默等待着有一日，能张开手掌的那一瞬。
燃起照亮一方角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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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齐江雪被安置在了后宫里，意味是何再明显不过了。南疆使者目的达到，这宫宴再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散了。
赵灵星小酌了两杯，不胜酒力，面上泛着红润。
楚韫还需跟着赵帝去商议些事，董轻颜去给她寻醒酒的了。
赵娅思等了半天，总算是等来了落单的赵灵星。她心里存了一口气，正是没地发的呢。
“安乐。”赵娅思没好气的唤。
赵灵星手托着下巴，眼眸阖上，眼角处那颗泪痣在光影下十分明显，她未睁开眸子，“怎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赵娅思看她这懒洋洋的模样就更气了。
她因着赵灵星，险些就要被赵帝嫁去了南疆，那等荒芜之地。
赵灵星酒意翻涌的厉害，没听明白，“什么故意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父皇对你的宠，若是有朝一日你失宠了，我看你该如何自处。”赵娅思冷声讽刺她。
赵灵星迷朦的睁开了眸子，眼前潋滟的水光迷朦，她不言语，只是如此看着赵娅思，脸上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怜悯。
对赵娅思的怜悯。
赵娅思心高气傲，最恨此般目光，就像是在对一个街边行乞的乞儿。
“你看什么！”
“看你可怜。”赵灵星轻缓的开口，声音似也染上了几分的醉，“三皇姐从小等到现在，可等到了？”
“等到什么？”
“我失宠的那日。”赵灵星眯着眼眸，脑海里晕乎乎的，她看人都快成了重影，“等不到的，小七还劝三皇姐低调做人。我赵灵星是什么性子，想必三皇姐也不是第一日知晓了。”
赵灵星觉得这话的威胁力度还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很凶的。”
这加的，还不如不加的好，软乎乎的，倒像是在撒娇。
赵娅思手握成了拳，她加重了语气，“你若不是柳贵妃所出，又如何能在今日作威作福。安乐，你不过是命好，该感谢你的母妃。”
赵灵星的母妃是柳贵妃。
柳贵妃在时便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当时还未立后，甚至都有人言说，这柳贵妃才应是赵国的皇后。
奈何柳贵妃红颜薄命，薨逝的早，单留下了一个赵灵星。赵灵星和柳贵妃长相有七分相似，承了皇上对柳贵妃的那份宠。
赵灵星的神色清明了些，她放缓了声音，威胁的意味十足，“赵娅思。”
“我劝你，闭嘴。”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晓，柳贵妃在赵灵星面前是断断提不得的。
赵娅思也是饮了两杯，现下说话毫无顾忌，“怎么？戳到安乐公主的痛处了？你母妃薨逝的早，才换来了你的一切。你身边的皇上，太后，董轻颜乃至楚韫，都是用你母妃的性命换来的。”
赵娅思越说越起劲，踩着赵灵星的痛楚，“安乐，你在午夜梦回，可曾感谢过柳贵妃？”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闭嘴。”
男声涵盖到了冰点的冷。
楚韫快步走来，一身白色的衣袍在月色下，反出了一层光晕似的。
他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赵灵星的身前，眉目里是显而易见的怒，他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三公主不怕今日之言，传到了皇上那去？”
“楚韫……你！”赵娅思没想到楚韫会过来了，心里慌乱极了。
她从幼时就是钦慕于楚韫。
翩翩公子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家世雄厚，春心萌动的少女，哪一个会不爱。
可楚韫太冷了，无论她是暗示或是明示，他都接受不到一般。
京都传言里都说楚韫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那只是在表面上看来罢了。
楚韫所有的柔意或是温情，全都给了赵灵星。对待旁人，他永远都是把握着一个度，看似亲近温和，实则疏远淡漠。
触及赵灵星的问题，他便会如同现在这般，连着这一点的假装都不愿掩饰。
“三公主慎言。”楚韫扶起赵灵星，黑曜石般的眸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深意，黯色波澜，他冷声警告，“再有一次，莫怪楚某人不留情面。”
赵灵星这小姑娘，谁也不能伤了她。
这是他的底线。
楚韫背影坚决，他扶着赵灵星的手把握了分寸，足够小心的使力，搀扶着她前行。
赵灵星还有些残余的神智，扯了扯楚韫的衣袖，似是不愿意走了，她含糊不清的说话，“她欺负我。”
“嗯，帮公主报仇了。”楚韫低声哄她。
“楚韫。”
“怎么了？”
“你对我说过什么。”赵灵星停下步伐，倔强的看他。
楚韫耐心的哄着这个小醉鬼，“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赵灵星反应了片刻，才满意的颔首，让楚韫继续扶着她前行。
“赵娅思是个坏人，她欺负我。”赵灵星迷迷糊糊的说，“你别和她玩，她是个坏人。”
“嗯。”楚韫收拢了小姑娘的身子，温软的触感入了怀，温声安抚她，“不和她玩。”
——
赵灵星一觉睡到了午时，起来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好在赵帝上的酒是极好的，不至于落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