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深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秦溪打断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秦溪自顾自的开口道，“根据我受到的培训，不说姚敏在我眼前跳楼，就算是我不小心失手伤到了姚敏，我也不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
她自己主动提到了姚敏离世的事情，战深便不好再开口，只能愤愤的等着她说完。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给我母爱的，有两个人：方芳和姚敏。我以前从不觉得我只一个缺乏母爱的人，因为我很富有，和别人相比，收到了更多母亲的关怀。”秦溪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但是几天之内，一切都变了。我先是看见了方芳跳楼的血迹和她的尸体，又眼睁睁的看着姚敏从我眼前跳下去。战深，如果要用一个你能够理解的比喻来说明的话，就像是你曾经有一张上亿的银行卡，忽然有一天，你被告知，里面的钱少了一大半，又过了几天，这张卡彻底失效了，你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战深被她这一句“你能理解的比喻”刺的有些不悦，但是到底是真的明白了秦溪的意思。
“要是你这样，你不会比我好过到哪里去的。”秦溪淡淡的笑了笑，“我很清楚，我幻想了一个姚敏陪着我，但是这样，起码能让我不至于崩溃。我做不到在母亲的尸体旁边淡然的考虑公事。战深，我不是组织合格的机器。”
战深敏锐的感觉到秦溪说这句话的似乎话里有话，一下子冷了脸，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溪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道：“你知道的吧，在方芳跳楼之前，我去见过她。”
战深绷着脸没有回答。
他当然是知道的。
秦溪也没有跟她计较，自顾自道：“那天，我和她聊了一整个晚上。她把很多事情都告诉我了。”
战深的眼神透露出一点危险的意味，低声反问：“很多事情？”
秦溪嘲讽的笑了笑：“不是实验机密，不是什么会动了你的钱的秘密，只是关于她是怎么进了组织，又是怎么有了你的经历。”
看着战深松了口气的样子，秦溪眼里的嘲讽更明显了。
看来对于战深来说，自己的身世背景，方芳受过的这么多苦痛，一点也没有他自己的财富要紧。
“你知道的吧，她为什么拒绝了你的营救，为什么有那么多种办法促成你父亲做好的打算她却用了最惨烈的那一种。”秦溪直直的看着战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战深因为她的眼神愈发不悦，抿着嘴角，半晌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定不知道，在我离开那里之前，她反复告诫我，”秦溪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怀念方芳，“她说，我无论如何，不要变成组织的机器。”
战深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机器？组织从来没有要培养什么机器，你们都是组织的核心人员，她怎么能这么说！”
秦溪却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只是淡然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已经彻头彻尾是组织的最好用的机器了。”
战深蹭的站起身来：“秦溪，你已经被方芳带偏了思维，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秦溪却抬着头，无所谓似的看着他：“战深，如果不是你对于方芳尸体的那种态度，我也不会觉得，她说的这么正确。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她是对的，而你是错的。”
战深本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会儿却连脖子都涨红了，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变大了起来：“秦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溪耸了耸肩膀：“我当然知道，你这就着急了？不用急，我还有话没有说呢。”
她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战深直觉般觉得，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病房里忽然陷入了一种焦灼的沉默里。
但是他阻止不了秦溪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只能看着秦溪缓缓的抬起头，淡淡的笑着，开口道：“战深，我要退出组织。”
第1185章 一切的序幕
第1185章 一切的序幕
战深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的怒喝：“秦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溪却似乎对他的怒火已经免疫了，这会儿依旧维持的淡淡的笑意：“战深，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战深却陷入了滔天的怒火之中，他忍不住在病房四周快步走动起来，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秦溪，我知道你是因为你母亲去世而受到了刺激，才会说出这种胡话，等你一切都治疗好了，你就会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说一些很荒唐的话！”
秦溪也不反驳，等他连珠炮似的说完了，才淡淡开口：“在我妈妈去世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我妈妈的离开，只是坚定了我要离开的意愿而已。”
战深站定脚步，转头看着她，一脸不能够理解的神情：“秦溪，你母亲的死我也很遗憾，但是这和我们组织有什么关系吗？”
秦溪淡淡的摇摇头：“我知道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那你”战深又想要开口，却被秦溪抬高声音打断了。
“我跟你说了，你会明白吗？”她看着战深，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漠然，“你真的能够明白，寻常人的情感波动和共情，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战深的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好啊，那我跟你说个明白。”秦溪点头，“不管是方芳，还是我妈妈，都是被利用作为工具的女人，也收获了最悲剧的结局，这么说，你能懂吗？”
战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秦溪。
秦溪一看就明白，他压根无法理解自己所说的话。
她知道自己在幻想，在发疯，甚至可能比医生还要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自己这样的举动。
姚敏的死是最根本的原因，而方芳的死是一切的序幕。
这两个女人都给过她很深的、让她感念的母爱，也同时有着类似的，悲剧的结局。
自顾自的动了心，向一个男人托付了终身，但是在那个男人的心中，却始终只是一个工具。
姚敏是秦盛天得到姚家帮助、打入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工具，而方芳则被战深的父亲更加彻底和全方位的利用着。
她们到死，才解脱了禁锢着自己的盔甲，却还是没有摆脱身后的骂名。
姚敏害怕打扰到邻居，宁可开门让那些穷凶极恶的讨债人上门，死后却还被邻居指着鼻子说活该，方芳明明不是逃不掉，却从五楼纵身跳下，死亡却被刻意夸大歪曲了理由，来促成一桩“很重要”的交易。
两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秦溪面前，她怎么能不害怕？
方芳的话时刻都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如果她继续在组织里面待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她会不会也有朝一日要用死亡来得到自己的自由？
又或者，即便是死了，死亡这件事情也会被拿来利用？
她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
于是她轻叹了一口气：“战深，我很清醒，也很感激过去的这么多年组织对我的培养和照顾，但是，我不能再继续留在组织了。”
她的神色确实很清醒，说话的语气也万分坚决，让战深都看到了她要离开的坚决意图。
但是战深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人。
“你要是真的清醒，也不会在这里。”两个人僵持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即便要谈离开，也起码等你走出这件病房，以健康的人的状态，才能跟我说。”
秦溪却淡然一笑：“我什么时候走出这件病房，可不是取决我是不是恢复清醒，而是取决于……你什么时候肯放我出去。”
战深的算盘被戳破，眼睛也眯了起来，回身去看着秦溪。
秦溪不甘示弱的抬头看着他。
“很好，那我们走着瞧。”
他最后丢下这一句话，便往门口走去。
但是他走的不够快，还是听到了秦溪说的话。
“如果你有意不让我离开，那么战深，你会得到一个疯疯癫癫的我。”
秦溪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听不出是威胁。
于是战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推门出去了。
……
但是他没有想到，秦溪的那句话并不是随口一说。
隔天早上，白大褂去看诊完毕，回来便皱着眉头汇报：“秦溪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
战深还想着昨晚秦溪说的那句话，摆了摆手：“你能确定，她不是故意的？”
白大褂很难理解一般抬头看着战深：“故意装疯？”
战深不愿和别人说昨天他和秦溪的对话，便只是摇头道：“下次去检查的时候，着重确定一下，她是不是故意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白大褂虽然依旧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但是战深的指令，他不能违抗，便点头应下来了。
于是接下去的两天，他都着重观察了秦溪的状态，甚至用了不少手段，来确认秦溪究竟是不是在故意装疯卖傻。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很肯定的对战深道：“秦溪的状态……真的在恶化。”
战深微微皱了皱眉：“恶化？”
白大褂叹了口气，朝门口指了指：“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战深没有拒绝。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病房，正好撞上了坐在病房里的安然。
她满眼都是着急，一看到白大褂便立即站了起来：“医生，我怎么看着，秦溪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跟在白大褂身后进来的战深。
而战深也没有看她。
他的全部目光都被秦溪吸引过去了。
秦溪……瘦了很多。
她本来就是很纤细的人，这会儿再瘦，看起来病容就十分明显，整个人像是一把干掉的芦苇，一折就会断。
眼窝深深的陷下去，肤色也很苍白，整个人仿佛有一阵风来，就能吹跑了。
但是这都不是最要命的。
最可怕的在于，她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她似乎是在和一个人对话。
“妈妈，你看，来了好多人。”秦溪的声音不大，但是战深却听得清清楚楚。
第1186章 他其实是知道的
第1186章 他其实是知道的
“医生，就是这样！”安然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怎么症状一点缓解都没有呢？还越来越严重了？”
白大褂的附身下去，问了秦溪几个问题。
秦溪却看也不看他，只是偏着头，自顾自朝着空气说话。
“他们都是一样的，我知道。”秦溪朝着空气点了点头，“所以我不会相信他们的。”
安然紧紧的盯着医生，声音也有些紧张：“更过分的是，有时候我还会觉得，她不止是在和一个人说话，偶尔我会听到一个叫什么芳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是不是她凭空又想出了一个人出来啊？”
白大褂却没有立即回答安然的问题，而是继续朝秦溪开口，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被忽视了一会儿，他才站直了身体，神情很平静的转头看着安然，开口道：“这是治疗阶段会出现的正常情况，您不用太担心，最多两天，她的症状就会得到缓解。”
安然微微蹙着眉头，眼里有几分怀疑：“是吗？但是在这里都住了这么久了，加深了这么多，这几天就能缓解？”
白大褂平静的看着她，表情十分镇定：“我理解您的着急，但是请您务必相信我的专业素养。”
安然眼神明显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迟疑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