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笑容明媚得有些过分，“我是德赛尼老师，负责罗文和罗米的法语课。”
罗伊礼貌地握了握她的手，点头道：“麻烦您了。”
德赛尼老师领着他穿过走廊，一路上不停地侧头看他，嘴里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学校的设施。
罗伊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学生绘画作品。
他们在一间办公室里坐下，德赛尼从文件夹里取出两沓装订整齐的文件摊开在办公桌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一些。
“先说罗米吧，”她翻开一本字迹潦草的作业，“她很聪明，反应特别快，课堂提问总是第一个举手。”
她无奈地笑了笑，“但作业嘛.能少写一行是一行，考试前突击一下就能考到中上。”
“这孩子语言天赋很好，”她指着意大利语那栏的“A+”，“意大利语口语满分，但书面作业.”
“考试前借同学笔记看一晚，第二天就能考进前五。”德赛尼摇摇头，“要是肯多花点功夫.”
罗伊嘴角微微扬起，这很符合妹妹的性格机灵但懒散，靠小聪明就能混得不错。
“至于罗文.”德赛尼的语气柔和下来，翻开另一本字迹工整的作业，“他很安静，甚至有点过于敏感。上周因为同学的一句玩笑话，他整整一天没开口。”
她顿了顿，抬眼观察罗伊的反应，“不过他在班上人缘很好，尤其是那几个喜欢足球的男孩子，简直把他当小领袖。”
罗伊点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知道弟弟的性格内向却意外地有号召力，大概是因为那群富家小子们都想通过他接近自己这个“摩纳哥球星”。
“他们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罗伊问。
德赛尼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呃罗米如果能再踏实一点，成绩会更好。罗文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有时候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站起身，礼貌地说：“谢谢您的反馈，我会注意的。”
德赛尼赶紧站起来，差点碰倒椅子。
“不、不客气！随时欢迎您来学校.”她递出一张名片，指尖微微发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都可以”
罗伊接过名片，淡淡一笑，随手放进西装内袋。
“孩子们几点放学？”
“四点半，现在是体育课时间，需要我带您去接他们吗？”她热切地问。
德赛尼领着罗伊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微风拂过，她的金发轻轻飘动，脸颊微红。
“其实.我偶尔也会去路易二世球场看球。”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梢，“您的比赛我几乎每场都去。”
罗伊礼貌地点点头，目光已经投向远处的足球场。
绿茵场上，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分组对抗。
罗文穿着10号球衣，比其他孩子高出小半个头，正站在中锋位置举手要球。
“伊万！这边！”他朝队友喊道，声音在空旷的球场上格外清晰。
那个金发的俄裔小子，伊万紧张地接球，结果脚下一滑，足球直接滚向了场边。
罗文无奈地摊了摊手，肩膀微微耸起，这个动作简直和罗伊在场上时一模一样。
足球滚向场边，恰好停在罗伊和德赛尼面前。
罗伊脚尖轻轻一挑，球听话地弹起，被他单手握住。
场上的孩子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惊呼：“C'est Roi！（是罗伊！）”
一瞬间，所有孩子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场边。
罗文也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罗伊嘴角微扬，掂了掂手里的球，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继续踢啊。”他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孩子们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和窃窃私语。
罗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眼神却亮了起来。
德赛尼站在一旁，看着罗伊的侧脸，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这时，一个穿着训练外套的年轻教练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他摘下哨子，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才伸向罗伊。
“老天，真是你！”教练的声音因为兴奋而略微发颤，“我是预备队的马丁，上个月还在训练场给你递过球。”
他的目光不断在罗伊和场上的罗文之间来回扫视，“早该想到的，那孩子做摆脱动作时总爱用外脚背，完全就是你的翻版。”
摩纳哥圣查尔斯私立小学与摩纳哥俱乐部保持着长期合作。
俱乐部定期派遣青训助教来校执教，这些年轻教练们都很看重这份薪酬优厚的额外工作。
罗伊和他击了下掌，目光转向场上僵立着的罗文：“他踢得怎么样？”
马丁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说实话？在普通小孩里算顶尖的，运动能力很强。”
他压低声音，“但要是按青训标准.小技术和协调性还差些。”
看到罗伊平静的表情，教练笑着补充：“当然，和你十岁时比就更门前嗅觉也差些.”
“他更适合其他位置？”罗伊笑着道。
“有趣的是这个，”马丁突然来了精神，“上周和尼斯国际学校的友谊赛，我们门将临时请假，让他临时客串”
他转身朝场上喊道，“罗文！过来演示下手型！”
罗文明显犹豫了一下，偷偷瞄了眼哥哥，最后还是小跑过来。
马丁没注意到他的不情愿，抓起球就朝球门方向用力一抛。
罗文条件反射地跃起，修长的手指稳稳摘下来球，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十岁孩子该有的反应速度。
落地时，他的嘴角却微微撇了撇。
“看这身体条件！”
马丁兴奋地一把拉过罗文，男孩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教练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比划着：“才十岁已经一米五七了，而且他跳起来就能勉强碰到青少年专用球门的横梁下沿。”
“来，给你哥哥展示一下你的弹跳。”
说着突然把球往上一抛。
罗文抿着嘴，不情不愿地跳起来，指尖稳稳托住下坠的皮球。
落地时他偷偷瞥了眼哥哥，见罗伊正盯着自己，赶紧又挺直了腰板。
“您看！”
马丁不由分说抓起罗文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男孩的手指被迫张开，尴尬地盖住教练的半张脸。
“十岁孩子的手掌居然这么大！”他又拽着罗文的胳膊量臂展，罗文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摆弄着，耳根都红透了。
罗伊的目光在弟弟身上停留。
他第一次注意到，在一群白人小孩中间，罗文的身高格外显眼。
还不是那种瘦高的竹竿，而是匀称的、带着运动天赋的挺拔。
马丁还在喋喋不休：“绝对是守门员的好料子.”
但罗伊的思绪已经飘远。
他想起每次去接弟弟时，罗文总是站在队伍最后排。
以前只觉得是弟弟性格内向，现在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的身高。
还曾看到过体育老师巴斯蒂安正蹲在罗文面前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个篮球。
后来罗文气鼓鼓地走过来，把书包摔进车里说了句“我才不打篮球”。
马丁捏着罗文的小腿肌肉继续说：“不过这样的跟腱长度和爆发力打篮球可能.”
罗伊突然打断：“他比同龄人高多少？”
“至少十公分，”马丁比划着，“在场上特别显眼，负责篮球的巴斯蒂安老师天天追着他.”
罗文不安地扭动着，显然不适应成为话题中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我能当前锋！上周比赛我还进了两个球！”
声音越说越小，“.虽然篮球也挺有意思的”
最后这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罗伊的目光在弟弟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他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德赛尼老师，声音温和：“能麻烦您带我去见见巴斯蒂安老师吗？”
德赛尼愣了一下，脸颊微红：“当、当然可以。他现在应该在体育馆”
她下意识整理了下衣领，“需要我现在带您过去吗？”
罗文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哥！”
他急得直跺脚，“我真的更喜欢足球！我上周还”
罗伊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个动作让罗文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既然篮球也‘挺有意思’.”
故意重复了弟弟刚才的话，“见见老师又没什么损失。”
十分钟后，罗伊在体育馆见到了巴斯蒂安老师。
这位前职业篮球运动员一提起罗文就两眼放光。
“您弟弟简直是个篮球天才！”巴斯蒂安边说边去休息室找DV机，“上周篮球课我偷偷录了一段，您看这个欧洲步上篮。”
画面里罗文在快攻中突然减速，左脚大步向右前方跨出，防守队员重心被晃开的瞬间，他右脚却灵巧地往左侧迈出一大步，整个身体像柳枝般舒展开来，轻松挑篮得分。
他激动地比划着：“十岁孩子能有这样的球感太罕见了。他的投篮手型特别标准，三分线内几乎没有死角。”
罗伊听得一阵头大。
乔治-格文是吧？
巴斯蒂安按出另一段视频，“再看这个后撤步跳投，防守队员根本摸不到球。”
“最难得的是他的篮球智商，”老师压低声音，“上周我故意没喊战术，他居然自己组织起了挡拆配合。这样的阅读比赛能力”
巴斯蒂安突然抓住罗伊的手臂：“罗伊先生，让他每周来篮球队训练三次，不，两次就行！我保证两年内能把他送进U12国少队。”
他的眼神热切得几乎要把人灼伤，“那孩子明明自己也喜欢，每次路过篮球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又非说足球才是他的命。”
就在这时，体育馆的门被“砰”地推开。
罗文抱着足球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汗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罗伊身上，那个过去进入顶级青训，如今站在聚光灯下的欧洲顶级前锋，那个他从小仰望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闪烁着动摇的光芒：就像站在十字路口的少年，既舍不得旧爱，又按捺不住对新欢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