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一位作家曾经说:“人的疯狂往往是一种诡诈而阴险的东西,你以为它已经远走高飞了,它却或许不过是变成一种更为巧妙的形体而已。”
袁小姶的疯狂是有外在的表现形式的,非常容易被人一眼识破,而她的父亲将江帆视为他家的私有财产而加以禁锢,不愿放弃,同样是一种疯狂的表现形式,这一点,可能他自己意识不到,因为他的疯狂已经“变成一种更为巧妙形体”的,也许,他比她的女儿还乐在“疯”中。
古罗马奥古斯丁说过:“每一个人都宁愿在健全的心智下悲痛,而不愿在疯狂中高兴。”这也可能是江帆不愿跟袁小姶刀锋想见的原因所在。
回到三源后,彭长宜并没有让康斌把调查结果拿到会上,而是在邬友福多次要求调查组汇报时,他才让康斌跟邬友福正式汇报,至此,距离翟炳德给的十天期限,已经超出了一周的时间。
这天早上,彭长宜来跟邬友福汇报云中公路准备招标的事,邬友福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等彭长宜说完后,他冠冕堂皇地提了几点要求后说道:“长宜,怎么康斌最近也不汇报了?开始翟书记说十天破案,这又过去一周时间了,案件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彭长宜心里暗笑道,终于沉不住气了,事实上,自从这个调查组成立后,葛氏兄弟就沉不住气了,他们摸不清翟炳德的底,上蹿下跳地四处活动,葛兆国据说请了假,去北京看病,谁都知道他是去北京搬救兵去了,邬友福更是没有闲着,在极力地给葛氏兄弟擦屁股,因为他知道,葛氏兄弟一旦完蛋,那么离他完蛋也就不远了。
彭长宜听邬友福这样问自己,就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几号了?”说完,他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了,说道:“对呀,距离翟书记要求的破案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了,怎么还没有调查清,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这样都已经弄得人心惶惶的了,今天这个记者来采访,明天那个记者来采访,不是这个来认尸,就是那个来认尸,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如果再弄出点什么新情况,我看我们就不要干别的了,就干这一件事算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事呀您也别着急,影响肯定会有,但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摊上了。”
从报纸开始报道无名尸那天起,三源有关部门就不停地在接待全国各地来认尸的人,由于之前采集了尸体dna,已经为四个死者找到了他们的亲属。对于这些来认尸的家属,三源都是免费招待,工作量大,费用高,更主要的是牵着一些人的神经。
邬友福说:“回头找找老康,差不多就行了,别在这样拖下去了,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事谁出钱不就得了。”
听得出,出钱赔偿,他们已经认头,于是彭长宜故意说道:“是啊,我也担心,如果问题查实,肯定有人就要负法律责任,如果真是建国矿难死去的人,那么他们谎报瞒报和偷埋尸体就是犯罪了,弄不好会很麻烦的。”
“麻烦?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感到麻烦了!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给我打电话,你知道老首长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问我还干不干,如果我不打算干了,就一直追查下去,我赶紧说,我哪儿敢呀?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我听那意思,好像还给省里和翟炳德打了招呼,所以我说这事很麻烦,快点结案,夜长梦多。”
彭长宜心说,快点结案?没得你们,既然达不到自己最初的目的,拖长结案时间,让你们惶惶不可终日,这一点还是能办到的,他故意轻松地说道:“老人家是不是生气了?您没好好劝劝他?”
邬友福为难地说道:“唉,他生气,能直接给我下指示吗?都是让明秀传达的。”
彭长宜笑了,他料定郄老不会这么直白的说这话。
没错,邬友福早就料定了彭长宜在这件事背后起的作用了,尽管没有明确的迹象表明,但是如果不是彭长宜,康斌不会这么旗帜鲜明勇挑重担的。
邬友福见彭长宜只是笑,没有说话,就进一步说:“长宜,这样,你抽时间去跟康斌说说,差不多就行了,改天咱们研究一下,毕竟,我们需要做的工作还跟多,我们不能让这件事拖住了我们发展的后腿。”
彭长宜说:“行,我一会去找找他。”
“另外,我听说这几家招标的公司中,顺翔路桥公司是翟书记有关系?”
彭长宜故意吃惊地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听谁说?”
邬友福看着他,对他半信半疑,就说道:“我忘了是听锦安谁说的了,我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照顾的。”
“这个……这个咱们怎么照顾,招标都是公开的,咱们只能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顺翔。”
“这样吧,改天顺翔再来人,我出面招待他们一下,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到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投资来了,那个玉琼经理我没见过,但是听说过,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据说,她参股的企业有好几个,都是跨领域跨行业。”
“哦?”令彭长宜吃惊的不是玉琼参股的事,而是邬友福怎么知道玉琼参与了这事。
“对了,成立矿务局的事,我征求了兆国的意见,他考虑到自己弟兄开着好几个矿,自己再当矿务局的局长,唯恐别人说闲话,所以,他的意见是留在土地局,矿务局局长让咱们另行安排人选,不行,就把那个李勇弄上来,都是郄老的关系,咱们不能不照顾啊,一半天就开个常委会,把这事定下来吧。”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不急着让康斌汇报,其中之一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几天后,常委会作出第一步决定,先由建国集团出资赔偿这五位矿工家属,另外尸体火化,装殓最好的骨灰盒,由家属把他们亲人的遗骨带回家。另外两位没有家属找来的尸体,除保存dna样本外,什么时候家属来,建国集团什么时候支付赔偿金。家属们获得了当时最高额的赔付。
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追究,对肇事企业进行五十万元的罚款处理。
与会者谁都明白进行完第一步,这第二步走不走,什么时候走,就是以后的事了,这个案子就算长期挂起来了。
县委给市委打了一个很含糊的报告,除去肯定了这些尸体是死难的矿工外,其它的一切都是含糊不清的。
彭长宜知道,翟炳德不会再过问这件事了,围绕着这件事方方面面的人都会把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为什么说是暂时呢?就是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案,没有结案的案子,想什么时候拿起来就什么时候拿起来,这也是彭长宜和康斌密切研究后的结果。
新组建的矿务局正式成立,李勇上任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全面整顿矿山;褚小强对矿山的治理方案得到了采纳,每个矿主都将本矿的矿工登记造册。
那个刘工头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整天疯疯癫癫,说话驴唇不对马嘴,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被矿上送了回了家。
尽管眼下没立刻对二黑进行二次审理,但葛氏集团也遭到了重创,连政府罚款带赔付那些死难者家属的钱,还有他们上上下下打点的费用,损失也在大几百万元。
那些参与了偷埋尸体的人,在矿难结束后,都被二黑遣散了,褚小强找到这些人时可是费了大力气。
按照彭长宜的意思,康斌从锦安回来后,他和褚小强又将报告里所涉及到的一些证人的真实身份做了模糊处理,所以,康斌在常委会上的汇报和给翟炳德的汇报是两个版本的,他隐去了里面大量人证的姓名,淡化了一下主要的情节,尽可能地隐藏了这些证人的身份。
当时,褚小强按照刘工头提供的线索,秘密地找到参与偷埋尸体的二黑的一个打手,这个打手在矿难不久后,和另一名打手闹不和,后来就辞职返乡了,但是不久后他又回到了矿上,只是没有回到二黑的矿,而是到了外省的一个煤矿当上了一名打手。褚小强通过当地警方的配合,找到了这些人,取得口供后,又辗转找到了他提供的另一名知情的人的地址,两个人说得一模一样。褚小强做完一切笔录后告诫这两个人,永远都不要再来三源了。
尽管二黑没被再次追究,但是,县局出具尸体检验报告的两位法医被调离了工作岗位,市局参与鉴定的两名相关人员,也被莫名其妙地调离了工作岗位,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是显而易见,他们的调动,都和出具的鉴定证明有关。
闹得乌烟瘴气的无名尸案,至此暂时告一段落,尽管没有达到彭长宜的预期目的,但是对于落实他提出的另外两条意见却起到了积极作用。
可以说,在彭长宜正式和邬友福权力集团正面交锋的第一个回合中,邬友福们没有占到太大便宜不说,险些被他端了桥头堡阵地,他们对彭长宜的恨,自然不是挂在嘴上的。
借这次事件的东风,三源,掀起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矿山安全生产大检查行动。为此,县政府专门成立了矿山整顿监管领导小组,彭长宜任组长,李勇和郭喜来任副组长,矿务局、国土、公安、电力等多个部门任成员,抽调了120多人,全部集中到了黄土岭矿山,一家一家的查,只要发现存在安全隐患、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的矿井,先停业、后整顿,而对那些无证无照非法开采的小矿,先填矿井,后处罚。
彭长宜不信邪,他没能遵守部长的叮嘱,终于向三源的矿山开炮了!
在这次安全生产大检查中,彭长宜对三源各种矿也都摸清了家底。
褚小强带着二十多名干警,在黄土岭驻扎了下来,专门配合检查组的工作。应该说,这次整顿工作是很有成效的,先后关闭了31家非法矿井,勒令停业整顿的矿井15家。以褚小强为首的公安干警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们,对所有矿山的矿工,明确身份,进行登记造册,并由各个矿的法人和公安局、派出所签订矿工管理责任书,由于这项工作任务量大,全面完成还需时日。
在这次检查中,汇鑫铁矿达标率是最高的,建国集团的两个矿存在严重问题,被纳入了第一批整改范畴之内。
葛氏兄弟急了,马上请来邬友福,进行商议。
在葛氏私人会馆一间豪华的私密房间里,邬友福,葛兆国和弟弟葛二黑正在边吃晚饭边密谈着。
邬友福喝了一口酒,表情肃穆,他说道:“李勇来势汹汹,干劲十足,这你们也都看见了,他之所以这样有两个因素,一是上次矿难中对他的处理他不服,这次重出江湖有雪耻的意味,二是他也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证明自己的实力,再有,这个人自从当上矿务局局长后,明显地有了骄傲的资本,远有老首长,近有彭长宜在背后支持他,他认为他找到了上下两座靠山,所以现在此人有些翘尾巴。不过这个人目前来说,对你构不成威胁,真正有威胁的还是来自彭长宜。彭长宜现在拿他李勇当枪使,废了这杆枪极其容易,不容易的就是要对彭长宜动动脑子了,他目前和康斌联手,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葛兆国点点头。
二黑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近期就约他出来,到时看我的。”
“约谁?”邬友福说道。
“姓彭的。”
邬友福说:“这一段时间干什么你都不要出头,所有的事都让夜玫去办吧,你还是避避风头吧,尽可能少地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