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慧宁道:“官场中积累下来的弊制,不会因为社会性质的改变而彻底消亡,想要改变这一切,也不是短期内可以做到的。”
张扬道:“我才不管什么弊制,反正我路见不平一刀铲,能铲多深就铲多深。”
罗慧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起身道:“去青阳镇!”
时间不过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可通往青阳镇的道路之上已经空空荡荡,送葬的队伍早已走了个干干净净。罗慧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看来在青阳镇也无法清净,她已经悄然打定了主意,探望过姑母之后尽快离开修文。
罗慧宁的姑母住在青阳镇东首,这座宅院过去属于罗家,虽然历经文革,可保存的很好,老太太回国定居之后,将这座宅子买了下来,重新找人整修,基本上恢复了昔日的面貌。
陪老太太居住的只有一位保姆。
罗慧宁的到来让罗老太欢喜不已,她亲自迎出门外,罗老太虽然已经七十二岁,可身体好的很,头发乌黑挽着民国时候的发髻,穿着灰色旗袍,显得气质不凡。
罗慧宁首先将张扬引见给姑母,笑道:“姑妈,这就是我干儿子张扬!”
张扬恭恭敬敬叫道:“姑奶奶……”叫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大官人这张面皮还是有些发热的,怎么会感到不好意思呢?
老太太对张扬却是喜欢得很,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道:“不错,一表人才!”
罗慧宁向张扬道:“我姑母可是很有学问的,当年是江南女子学院的高才生,有名的才女!”
老太太呵呵笑道:“老了,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快,屋里坐!”
老太太将他们请入了客厅,房间的陈设仍然保持着民国时代的特征,很多家具都是传自明清,整座宅院古色古香。
保姆送上一壶碧螺春,老太太让保姆去做饭,罗慧宁马上表示已经吃过了。
罗老太责怪道:“来到修文怎么可以在外面吃饭?难道因为我老了,连陪我这个老太太吃饭也不愿意了?”
罗慧宁慌忙道:“姑妈,哪里的话,这次来就是为了探望您,原本晚饭是准备在家里吃的,可刚才镇里路堵,我们进不来,只能折返到县城吃饭。”
罗老太道:“嗯,刚才好像是有人出殡。”
两人说话的时候,张扬的目光被正堂上的匾额所吸引,上面居然有大清雍正皇帝的亲笔题字,上书——书香门第,罗老太笑道:“这幅匾额不是我们罗家的,我重修宅子的时候,想搜集一些古旧的建材,从民间买来的,就挂在这里,我们罗家也是书香门第。”
罗慧宁笑了起来。
张扬笑道:“姑奶奶喜欢收藏?”
罗老太道:“嗯,喜欢收藏古董字画,虽然不多,可是也有一些精品。”
罗慧宁道:“姑妈,张扬在书画方面的造诣颇深,你可以让他帮你鉴赏一下。”
老太太倒也干脆,马上起身道:“走,去我书房看看!”
罗老太的收藏并不算多,不过精品不少,最值钱的就是家具木雕,老太太最看重的却是几张书法古画,张扬对几幅书法点评之后,展开古画,他对丹青也涉猎一些,虽然画技并不出色,可是眼力还算高人一筹。他的点评头头是道,罗老太也对这个年轻小子欣赏不已,张扬展开其中一幅画的时候,内心却是一震,双目之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这幅古画之上,画着一位男子的侧影,一手挥剑一手举杯,舞动在皓月清空之下,画面动势十足,那男子的面容虽然几笔带过,可是潇洒的味道却已经跃然纸上,张扬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差点泪水没涌出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张当年在大隋朝春雪晴为自己手绘的肖像画竟然会留存于世间,而且辗转落在了罗老太的手上,又刚巧让他看到。
张扬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低声道:“这幅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罗老太道:“古玩市场上偶然买到的,说是隋唐时候的古画,画师并非名人,画技也无法和大师相比,不过从题跋来看,画师应该是位才女,画面上的应该是她的情郎,我觉着有意思就买下来了。”
望着这幅画,张大官人一时间百感交集,连说什么都忘了。
罗慧宁也察觉到他的异样,看了看那幅画,又望了望张扬,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道:“张扬,我看这画上的男子和你倒是有几分神似!”
张扬心说何止神似,根本就是自己。
罗老太也对照了一下那幅古画,点了点头道:“还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张扬此时已经完全稳定住情绪,他笑了笑道:“哪里像啊?我看根本就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他哪比得上我英俊?”
罗慧宁笑道:“你这孩子,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虚。”
罗老太也笑道:“一个是古人一个是现代青年,如何相比?”
张扬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古画之上低声道:“要是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倒要仔仔细细地看一看,他和我究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罗老太笑着将那幅古画收好,递给张扬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幅画我便送给你了!”
张扬愣住了,一时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触,一种难言的复杂滋味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月如霜,从敞开的窗户投射到房间内,张扬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桌上的卷轴呆呆出神,他的思绪随着无声流淌的月光飞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大隋。
春雪晴轻歌曼舞,罗袖轻舒,风姿醉人,他侧卧榻上,袒胸露乳,豪情畅饮不亦快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也从过去那个神医张一针转变成现在的张扬,他还是他,可周围的世界却已完全改变。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俱往矣!张扬闭上双目,感觉面颊之上两道热泪流淌而过,这幅古画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也唤起了他早已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
张大官人的失落只不过是稍闪即逝,命运对他来说还是公平的,他抚摸着那幅卷轴,仿佛抚摸着春雪晴柔嫩的肌肤,轻声道:“雪晴,若是你在天有灵,知道怎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那该是怎样的奇妙啊!”
第0423章 犯贱
罗慧宁猜得不错,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在修文就不会再有清净,第二天一早,修文县县委书记袁国普,县长杨海亮一起登门致歉。
时常有人形容沮丧的心态,说某某比死了亲爹还难过,袁国普前两天很难过,因为亲爹死了,可从昨天冲撞了罗慧宁的坐车,这厮真真正正体谅了一次什么叫比死了亲爹还难过。
杨海亮本不想来,可袁国普硬拉着他,理由是他和张扬是同学,见了面好说话,杨海亮后悔今天没一早逃回静海上课,袁国普不是拉他露脸来了,分明是临死拉着一个垫背的。可杨海亮仔细想想,跟着过去也不算什么坏事儿,反正出殡的是袁国普,惹事的也是他,说到责任,自己根本不用承担什么。
罗老太因为喜欢清静,平日家里很少会有访客,保姆很警惕地在门前盘问了一会儿,方才过来禀报。
罗慧宁刚刚吃完早餐,正和姑母坐在花园中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刚刚生出的好兴致又被这帮地方官吏打断,她不想见这帮人,又担心他们的纠缠,自己是来探亲,可姑母却是长居于此,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打扰她老人家的清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罗慧宁向保姆道:“秦妈,你去把张扬叫出来,让他去应付。”
说话的时候,张扬穿着中式小褂,浅蓝色牛仔裤,蹬着一双白色网格运动鞋走了出来,笑道:“姑奶奶早,干妈早!”
罗慧宁向他招了招手道:“修文的书记和县长都来了,你过去看看,跟他们所说,昨天的事情算了,让他们以后不要来打扰老人家的清静。”
张扬笑道:“没问题!”
罗慧宁又道:“别动不动就挥拳头,到哪儿都要搞出动静来。”
张扬笑道:“我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打我,我怎么都不会动拳头。”
司机老徐也从楼下客房里走了出来,张扬向他道:“老徐,跟我一起去,我帮你要修车款去。”
老徐应了一声,跟在张扬身后出了门。
袁国普和杨海亮见到张扬他们出来,慌忙迎了过来,杨海亮满脸堆笑道:“老同学,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