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官途(上) 第230节

“明天我回江城一趟!”

顾佳彤摇了摇头道:“我不许你去,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你选择这个时候回去,只会招惹麻烦!”

在顾佳彤的劝说下张扬终于打消了近期返回江城的打算,反复考虑之后,他选择先给杜天野打了一个电话。

杜天野对张扬的来电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他现在仍然在江城没有返回,微笑道:“张扬,从香港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张扬意味深长道:“总算活着回来了,被人强抓了壮丁,免费给他们打了几天工,只差没把我这条命给搭进去了。”

杜天野知道他所指的是国安临时征用他加入行动计划的事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方才止住笑声道:“老邢是我的好朋友,人很不错,我让他多照顾你!”

“他有没有把安老出资的证明给过你?”张扬并不像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这件事。

杜天野沉吟了一下:“张扬,每个部门都有每个部门的规定,老邢无需为我负责,他的证明也见不得光。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邢朝晖说过,他现在有安老出资没有问题的证据,既然有证据,就可以证明清台山旅游开发项目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你们针对李长宇和秦清的调查没有意义……”

杜天野大笑起来:“张扬啊张扬,你这个春阳驻京办主任管的真是越来越多了,我们中纪委的事情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当家了?”他的语气虽然友善,可是从他的言辞仍然可以听出不悦的成分,朋友归朋友,工作归工作,他认为张扬目前所说的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张扬道:“杜哥,清台山旅游开发项目最早是我牵头的,就算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们的身上……”

杜天野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张扬谈论下去,他低声道:“叫我杜哥就不要探讨工作上的事情,作为中纪委的工作人员,需要你协助调查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张大官人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心里这个怒啊,我靠,你狗日的居然挂我电话,麻痹的,不就是个中纪委五室的主任吗?你牛逼啥?当初哭丧个脸求我救你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挂我电话?张扬在这里郁闷着。

杜天野的电话又打了回来,他也觉得挂张扬的电话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这厮怎么也是文玲的救命恩人,自己这么做多少有点忘恩负义,他叹了口气道:“张扬,听哥一句话,这件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而且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干部。”

杜天野给张扬打电话的时候,正在江城听荷轩的包间内,他之所以在这里,是接受一位老同学的私人宴请的,这位老同学就在江城市市委书记洪伟基。洪伟基杜天野和现任平海省省长许常德全都是同期中央党校的同学,他们三人的私交很好,洪伟基和杜天野因为年龄相差不大。所以他们两个更为亲近一些。

无论是洪伟基还是杜天野都心知肚明,在眼前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并不适合接触,所以洪伟基私下邀请杜天野见面也是经过一番斟酌的。这次见面很私人,私人到洪伟基连秘书司机都没有通知,自己开车来到了这里。

杜天野来平海已经十多天,这段时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清台山旅游开发中的资金问题,首先牵涉到就是李长宇和秦清,他们被双规之后,没有交代任何实质上的问题,在杜天野的眼中,这种干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问题,还有一种就是他们的心理素质极好,嘴巴很硬,这两种人都是杜天野欣赏的。

聪明人在一起相处,往往用不着拐弯抹角,洪伟基觉得他和杜天野都属于精明的那种,而且他认为彼此的关系很好,应该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所以洪伟基一见面就开门见山道:“老弟,我今天请你过来,一是为了跟你叙叙旧情,二是为了解一些情况。”

杜天野和洪伟基碰了一杯,两人喝得都是茶,真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了。

洪伟基道:“李长宇同志和我是老同学,他的工作能力,工作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清台山旅游开发项目,无论港方的资金有没有问题,可是这个构想是好的,我来江城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我也想走绿色经济道路,我对这个项目是赞同的。”

杜天野道:“李长宇不仅仅是清台山的问题,我们去春阳调查情况时候收到了许多举报信,反映他在春阳县任职期间,在经纪上、作风上都有着相当严重的问题,对一个党的干部来说,他显然已经逾越了自己的职责,对政府,对老百姓是不负责的。”

洪伟基叹了口气道:“多数都是些查无实据的事情,老弟,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在中国做官很难,做官也很容易,如果你想浑浑噩噩的混下去,这官很好当,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事,就不可能不得罪人,就不可能坚持住所有的原则,只要大方向没有错误,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不可以否定一位干部的所有成绩。”

杜天野微笑道:“很多优秀的领导干部都在阴沟里翻船,别小看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往往它们才是最致命的。”

洪伟基沉默了下去,抿了一口茶,低声道:“其实你和我都明白,李长宇很无辜!”

杜天野很狡猾的回答道:“我是代表中纪委来检查工作,我的任务是查清这件事,至于最后的处理,轮不到我来过问。”

洪伟基道:“老弟,你们要查到什么时候?”

杜天野道:“我下周会返回。把目前的问题向上面汇报一下。”

“问题都是越查越多,你们做纪委工作的应该明白,这天下间就没有查不出问题的干部!”

杜天野笑了起来:“所以,要好好做官,千万别被我们纪委盯上。”他慢慢放下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许省长去了北京!”

第0102章 排列组合

洪伟基内心一震,自从中纪委介入清台山事件以后,他说就想到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平海大佬的一次政治推手,不然这件事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许常德在江城乃至整个平海北部地区的影响很强,包括自己在内的江城现领导层,几乎都是许常德的派系,虽然洪伟基并不承认自己是许常德的派系,可在外人眼中,他和许常德的关系要比和顾书记亲近的多,他们是党校的老同学,上任伊始,许常德便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而且许常德担任省长之后,正在积极为他的省常委名额活动,这份人情,无论他情不情愿都得接受。

假如许常德是平海省的大老板,洪伟基肯定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他清醒的意识到,在平海,许常德显然不是最大,顾允知虽然老了,可是这两年仍然是他的天下,所以被别人视为许常德的派系是危险的,顾允知和许常德之间并不合拍,已经成为平海官场中的共识。顾允知的重点是发展平海南部经济,和许常德的平海南北均衡发展论全然不同,而种种迹象表明,许常德的主张获得了上层领导的认同,许常德敢于公然和顾允知打对台,证明许常德的背后有人,其实官做到他们这种地步,谁在中央里都有关系,关系有远近厚薄,这一次发生在江城的政治风暴,已经牵涉越来越多的人进来。

洪伟基身处江城,虽然保持着坐壁旁观的原则,可是对一切要比其它人看得清楚,大老板要利用这次清台山事件,重组江城,乃至平海北部城市的领导层,他要将许常德在平海北部的政治影响力完全打压下去。洪伟基所担心怕就是大老板把自己这个公认的许常德班底也视为对立面,这对他日后的仕途是不利的。杜天野透露的这个信息,让洪伟基感到一丝惊喜,这件事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许常德能够登上现在的位置,绝不是依靠运气,他这次前往北京不用想一定是为了谋求上层的支持,谋求化解这场政治风暴的方法,许常德没有坐以待毙。

洪伟基明白,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成了平海两位权势人物的政治博弈,跟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杜天野盛了一碗菌煲,慢慢品评着,他平时性情十分的冲动,甚至有些鲁莽,可一旦投入到工作中,他就会变得深沉而内敛,看来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人的眼界很多时候是由他所处的位置所决定的,杜天野之所以提醒张扬不要继续掺和这件事。是因为他早就看清楚这件事,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查一两个干部那么简单,而是成为平海两位最高领导之间的博弈。平心而论,杜天野对此是有些看法的,为了达到个人的政治目的,而利用中纪委,杜天野知道,自己很不幸的成为了别人利用的对象,这件事情却说不出口,他牢牢记住父亲的教导,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奉行这个原则,他的心里就很容易找到平衡。政坛上这种明争暗斗实在太常见了。开始的时候,他曾经短暂的迷惑过,甚至以为张扬也会或多或少的受些影响,可随着对事情的深入了解,整件事已经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洪伟基低声道:“看来我能做的唯有等待了。”

杜天野微笑道:“很多时候等待才是最好的选择,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李长宇被双规之后,他的身边发生了两件事,一是他的老婆朱红梅提出了离婚,在朱红梅看来李长宇这次要坐牢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男人背着自己在外面养情妇。这么多年一直隐瞒着她,这是不能忍受的,虽然李长宇已经是江城副市长,可在朱红梅的眼中,他的出身还是配不上自己,就算是出轨也应该是自己,他李长宇凭什么?所以她才理直气壮的提出离婚,两个儿子都已成年,对他俩的事情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这次父亲能不能渡过危机。毕竟没有父亲的关照,他们日后的路会很难走。

还有一外重要的事情是葛春丽辞职了,李长宇被双规之后,市纪委在市公安局局长田庆龙的陪同下跟她专门谈了一次话,葛春丽似乎对一切早有准备,看完她和李长宇的那些交往的证据,葛春丽的内心反倒彻底镇定了下来,她的表情从容不迫。轻声道:“我承认我和李长宇的确有来往,不过我要声明一点,我和他之间不存在任何上的利益关系,我爱他,过去爱他,以后仍然还会爱他,无论这次组织上怎么处理他。我都会等。”

纪委负责谈话的是位女同志,被葛春丽的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偷情也可以这么理直气壮,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她冷冷提醒道:“你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是国家干部,怎么可以……”

葛春丽淡然笑道:“不是了。我已经决定辞去一切公职,我的存在只会给国家抹黑,从今天起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有爱的权利!”她站起身抿起嘴唇,美丽的面孔上浮现出少有的坚毅:“组织上如果怀疑我在工作中存在任何问题。可以追究我的责任,我决不逃避!对不起。”她向田庆龙鞠了一躬。

纪委的那位女同志愣在那里,田庆龙的双眼中却流露出欣赏之色,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又怎能让人忍心去鄙视?李长宇正处在人生中最为困难的时候,葛春丽想的不是逃避,不是撇清自己,而是勇敢地站出来和李长宇一起承担,这样的女人又怎能不让人尊敬。

葛春丽走后,纪委的那位女同志忍不住道:“她怎么这样啊?难道不觉得丢人,难道不懂得羞耻吗?”

田庆龙大声道:“在我看来。这样重情重义的女人太少了。”

宁静路9号小楼一如往日那般静谧。顾允知坐在藤椅上,静静享受着从窗外透入的阳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享受宁静。看来他的确已经老了,无论他承认与否,这都已经成为一个事实,然而人的内心是很奇怪的,越是临近退休,对权力的欲望就变得越发强烈。江城的这场政治风暴虽然并非是他制造,却是他顺势推手,造成了现在的影响,随着这场风暴的进行。省长许常德显然坐不住了,他这次前往北京,目的就是为了寻求平息这场风暴的方法,顾允知并不担心许常德的能量,他既然促成了这次的政治风暴,就有十足的把握。

一缕清风从窗纱中透入,顾允知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早在许常德担任省长之前,就有人暗示他。许常德将会是他的接班人,两年后将顺利从他的手中得到接力棒,带着平海这艘经济航母继续走向未来。顾允知和许常德之间的不合从未表面化过,可是这种不合却由来已久,顾允知在担任平海掌门人之后,制订了重点发展平海南部地区,以南部经济带动整个平海省的全面发展。然而事实证明,今年平海南部城市在依托得天独厚的资源获得高速发展的同时,并没有起到带动全局的作用,平海北部四座城市严重拖累了整个平海省的发展步伐,直接的表现出经济发展的不均衡。

江城是老工业城市,也是平海北部的领头羊,许常德的经济观点就是建立以江城为中心辐射到周围三省九市的经济区域,这样的宏观经升观念得到了中央某位领导人的嘉许,许常德的观点等于间接指出顾允知这些年工作上的不足,过于重视南方。而忽视平海北部,老工业区的经济发展问题。

许常德在许多人的眼力成了一位具有开拓性的干部,而顾允知却一直在冷眼旁观,他认为许常德是在哗众取宠,衡量一个省的发展与否。要看综合经济指标,他在任的这些年平海经济连续增长,如果不是受到北部经济的拖累,这个增长数字还会更让人惊叹。许常德认为平海北部地区经济之所以落后,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偏重于南方,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领导人。他认为许常德并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认为许常德善于夸夸其谈。不是一个脚踏实地做事的人。可是顾允知的意志毕竟代表不了中央,许常德还是被看中,从江城市市委书记,一个副省级干部,一跃成为平海省省长。

墙上的挂钟悠扬响起,顾允知舒了一口气,他看到自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是江城市副市长左援朝,左援朝今年四十一周岁,是江城乃至整个平海政界最年轻的副市长,如果不是李长宇这匹黑马的突然杀出,他早已登上了江城常务副市长的宝座,李长宇的上位,可以说是左援朝顺风顺水的仕途上最大的一次挫败。一直以来他和市长黎国政,和前任市委书记许常德的关系都算融洽,他的侄女左晓晴极有可能成为许常德的儿媳。就在他以为自己成为常务副市长板上钉钉的时候,突然摆了他一道的那个人就是许常德,这让他对政治有了更深的感悟,政治和感情决不能混为一谈。

左援朝是个不服输的人,在他的眼中政治上只存在两种人,一是盟友,一是敌人,盟友是需要团结的,而敌人是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进行打击的,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能力,最可能打击的就是李长宇,所以他将报复的目标第一个锁定在李长宇的身上,本来他对打击李长宇所报的希望并不大,毕竟李长宇的身后有市委书记洪伟基,有平海省省长许常德。可是事情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当左援朝按照他的计划悄然进行的时候,忽然现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帮助他推波助澜,这件事的影响被不断扩大,扩大到他当初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混迹政坛多年的左援朝,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双手的主人。无心插柳柳成荫,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让他意识到自己和顾书记成为盟友的可能,左援朝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有了机会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这已经是左援朝第二次来到顾书记家造访,和上次的冒昧不同,这次左援朝是受到顾允知邀请的,走入顾家的小院,他首先看到了正在草地上蹦蹋而行的顾养养,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顾养养还是坐着轮椅。现在看来,小妮子已经正处在飞快的康复之中,虽然走得很慢,很艰难,但是已经可以不依靠双拐。

顾养养笑得很单纯,很可爱,纯净地就像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她主动招呼道:“叔叔好。”虽然她不认识左援朝,可是既然能够被父亲邀请到家里,就证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顾养养本身就是个礼貌的女子。

左援朝对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马上就产生了好感,他微笑道:“养养吧,我姓左,是江城来的!”

“江城?那你一定认识张扬了?”顾养养马上想到了张扬,左援朝微微一怔,张扬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他对张扬的印象始于嫂子的唠叨,后来听说张扬是李长宇的干儿子,印象而逐渐深刻,想不到顾家千金对这个小子竟然如此熟悉,左援朝马上想到了许多。原本充满希望的内心黯淡了一些,假如张扬为他的义父奔走,未来还很难说。可马上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是不应该受到家庭的困扰的,除非这个人对他足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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