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东用力的点了下头,端起酒杯,说道:“陈老师,再喝一杯。”
“好,喝一杯!”陈丰也端起酒杯说道。
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庆东拿起酒瓶给两人倒上了酒,陈庆东又问道:“陈老师,你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陈丰想了想,说道:“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现在也快过年了,我准备在年前就不怎么折腾了,去县城找个小工做做吧,混口饭吃。等过年后,我准备去南方闯荡闯荡。”
陈庆东沉吟了一下,说道:“陈老师,何必非要去南方呢?”
陈丰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我也真是坐井观天,都活了三十年了,都没去过大城市,尤其是最近这几年,连去龙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去那些走在咱们国家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了。所以,我十分想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地方看一看,如果有机会,还想去一趟香港,甚至国外。我想了,我的人生其实还长着呢,这一辈子也不敢奢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多长点见识吧。”
陈庆东觉得陈丰这番话说的很朴实,但是却也很有落拓的男子汉精神,甚至还有些浪漫情怀,跟以前那个拘泥于一个小小的民办教师岗位的陈丰简直是云泥之别,心里不只是好奇,而堪称是惊奇了,不由得问道:“陈老师,你到底是怎么想开的?而且,你这想开的速度也真是太快了!步子也迈的太大了!”
陈丰笑了笑,说道:“庆东,我打个比方吧,有些东西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这些窗户纸还是从外面贴上的,你站在屋子里面往外看,外面的东西都被窗户纸遮住了,白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你想擦了这层窗户纸,但是你是站在屋子里面,甭管你怎么使劲,都没有用。为什么?因为你站的位置就不对嘛。所以只有你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外面,一抬手就把窗户纸摘下来了,你再看这个窗玻璃,就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遮挡了。”
陈庆东听得有点晕乎乎的,不过陈丰说的意思,他倒也是能够大体理解,不由得笑道:“陈老师,我以前真是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哲学家!”
陈丰大笑起来:“哈哈,庆东老弟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就是喝了几口酒,有点兴奋,瞎诌的。不过说起来哲学,这段时间我思考出路的时候,倒也随便翻了翻。”
陈庆东上大学的时候,哲学是他的选修课,也算是有点涉猎,这一会也比较有兴致,便问道:“陈老师看的哪位哲学家的书?”
陈丰却不正面回答这个话题,微微一笑,说道:“没有系统的看哪位哲学家,只是看了一些杂文而已。”
陈庆东却不罢休,说道:“陈老师,那你家窗户上的那层窗户纸,指什么?”
陈丰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的淡淡笑意慢慢收敛,而且颇有些伤感的样子,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我的这层窗户纸,或许是指我的家人吧。”
“家人?”陈庆东问道,“怎么说?”
“庆东,咱们一见如故,跟你俩聊也无妨。”陈丰脸上带着一抹忧愁,淡淡的说道,“其实我吧,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到了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爸又劳累成疾,得肺病死了,留下了我和弟弟陈年两个人。”
“那一年我正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而且当时我的成绩还不坏,考个本科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但是家里出了这种事,我就没有参加高考,果断的退了学。从那以后,我就专心供我还在上初中的弟弟上学。开始的几年,我一直在村里的建筑班干活,后来村支书看我可怜,又有点文化,就推荐我去了中心小学做了一名民办教师,从此也算是吃上了国粮了,呵呵……”
“我弟弟倒也争气,高中毕业,考上了淮海师范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又分配到了咱们县一中,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这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愿。在我弟弟的上大四那年,经人介绍,我娶了个老婆,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我们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不过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还是非常珍惜这个家庭的,尤其是人家不嫌弃我家穷,跟了我,我还有什么说的?”
“只不过这几年,我实在是不争气,抱着一个民办教师的饭碗当成了宝,不舍的撒手,钱没有赚到,前途也没有看到,时间也都荒废了,到现在饭碗也丢了。我老婆才终于看清楚我是个没本事的废物,抱着我儿子回了家。”
“原本的时候,我不愿意放弃我这个民办教师的工作,倒也并不是我真的多留恋这个工作,而是我要留下来照顾我的家人,所以我不能离开双山镇。说实话,曾经有几年时间,能够把身份转正,成为公办教师,是我最大的梦想。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这都没什么意义,就算成为了一个公办教师,也救不了,我必须得走出去。以前我舍不得我的老婆孩子,觉得要是我离开了双山镇,他们就没法活了,呵呵,真是幼稚啊!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就算没有了我,他们也能活下去。我需要做的,并不是留下来陪他们,而是要出去闯出一番天地,这才能拯救我,也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我不能再固步自封、坐井观天。”
陈庆东听了陈丰的这些话,才明白陈丰的日子实在是苦,但是他的心里更苦,而且堪称是苦不堪言。
“陈老师……”陈庆东想安慰陈丰几句什么,但是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丰把那两个白煮鸡蛋拿起来一个拨开,放在陈庆东面前的盘子里,笑了笑说道:“庆东,我好久没喝酒了,这瓶酒还是去年春节,我弟弟买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喝,放到了现在,才有缘跟你一块喝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喝了酒有点兴奋,话也说的多了一些,文人嘛,牢骚满腹,呵呵,庆东你千万别介意。”
陈庆东十分感慨的说道:“陈老师,你跟我说这些,是把我当朋友,我怎么会介意。不过,陈老师,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跟你很像,而且还比不上你,至少你现在已经想通了,还不算晚,而我想通的时候,却有些太晚了。另外,我也没有你的这种勇气。”
陈丰没有听明白陈庆东的话,有些疑惑的看着陈庆东。
陈庆东又哈哈大笑起来,抓起来那颗剥了皮的白煮鸡蛋一口吃了大半,咽下去之后,又举起酒杯说道:“陈老师,再干一杯。”
“好,干一杯。”陈丰说道。
喝完这一杯酒之后,陈庆东又说道:“陈老师,有件事我上一次已经跟你提过了,现在再旧事重提一番。我哥的绿野养殖场,现在已经发展不错了,下面还会继续扩大规模,以后的前景肯定会非常好,而且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陈老师,如果你不嫌弃,来我们养殖场工作如何?”
陈丰想了想,看着陈庆东说道:“庆东,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很感谢。养殖场现在发展的很好,很厉害,我也知道,我怎么会嫌弃。只不过,我现在还是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上访的事,我已经对明磊说了,以后我不会再参与了。”
既然陈丰这么说了,陈庆东也不再勉强,说道:“好,陈老师,那你祝你一路顺风!不过,还是留一句话吧,我们养殖场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好,我会记住这句话的。”陈丰认真的说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次造访上访户
第二天,陈庆东又去找了这次上访事件的主要人物原农业办办事员严明磊。
在来找严明磊之前,陈庆东还专门研究了一番严明磊的家庭情况和个人情况。
严明磊家住在双山镇的孙庄,孙庄是个规模较小的村子,跟北隅村毗邻,全村也就一百七八十户人,其中超过一半的村民是都姓孙,所以这个村里面的情况也主要是由孙家人说了算,这个村的村支书和村长都是孙家人,班子里面只有会计姓刘,而刘则是孙庄的第二大姓,但还根本不足以挑战孙家人在孙庄的权威。
孙家人为了牢牢把持住对孙庄的掌控权,保证村支书必定要让姓孙的人来担任,为此,孙庄的领导班子竟然有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都不发展外姓党员。而其他姓氏的人,由于人少力微,对孙姓人的这种做法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更妄谈在孙庄的班子里占有一席之地了。
直到两年前,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周涛来双山镇就基层党组织情况调研的时候发现了这一问题,然后强制命令孙庄必须要发展外姓党员,所以这两年孙庄才摆脱了年轻党员被孙家人垄断的局面。
而严明磊则是个外来户,他的老家其实在河北省,他的父亲在知青下乡,全国大串联的时候来到了双山镇,并最终在这里生了根,跟一位医生的独生女儿结了婚,后来也继承了这位医生的衣钵,成为了一名乡医,从此定居孙庄村,再没有离开。
严明磊则是这位乡医的独生子。
另外,陈庆东还了解到,严明磊是今年春天才刚被发展起来的入党积极分子,到现在还不够一年。到了明年春天,如果严明磊没有出什么问题,才会被确定为发展对象,然后再进一步成为预备党员乃至党员。
由于了解到了严明磊的这些信息,所以陈庆东来到严明磊家的时候,心情就有些沉重,对能够成功劝说严明磊的欣欣也严重不足,因为他知道,严明磊跟陈丰的情况又有很大不同。
严明磊家的房子倒还是不错的,红砖高墙,甚至还有一个门楼,门楼的造型和上面的镶瓦都十分考究,也十分有年代的特色,从这个门楼上就能看的出来,严明磊家曾经也辉煌过。
只是,这个房子虽然造型考究,但却很破旧了,外墙也已经十分斑驳,显然是历经了岁月的风雨的沧桑。
严明磊家的大门两扇红色的实木大门,十分敦实,只不过现如今外表的红漆已经剥落了很多,露出了里面暗黄色实木颜色。
这两扇门上还要两个铁质的黑色门环,旁边还成行排列了六颗硕大门钉,站在这个门口,陈庆东简直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了旧时代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
陈庆东抓住门环,用力敲了两下,里面很快传来了严明磊的声音:“谁啊?等一下。”
很快,严明磊就从里面打开了门,看到是陈庆东站在门口,不由得一愣。
陈庆东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明磊,不请自来,打扰了。”
严明磊也马上回应一个笑容,道:“是庆东啊!请进!请进!”同时侧身站在门口,对陈庆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陈庆东微微一笑,便走了进去。
严明磊家的院子挺大,至少有六分地的样子,比一般老百姓家的院子简直要大了一倍,他家院子的造型也和他家的外形一样考究,地面还少有的铺上了红砖,另外还在一个角落里开辟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园。
只不过现在正值冬季,花园里除了还有几只梅花正傲寒而立之外,其他的花卉植物都早已经凋零碾作泥了。
“庆东,去屋里坐吧。”严明磊客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