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头戴毛毡帽的小鬼头死死地盯住萨卡斯基头上那一顶有着海鸥标记的军帽,良久,他才闷声回答道:“多弗朗明哥和他的家族,固然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但我只是他手里一件有用的工具而已。工具损坏了也就损坏了,他不会为我哀悼什么,那我也不会为他感到悲伤。”
这个感染铂铅病的孩子明白为什么堂吉诃德家族会收留了自己,当年那种希望毁坏世间一切的破坏欲才是对方真正看重的资本。
至于在家族中成员相互称呼对方家人什么的,从来就是一个笑话。
而真正把他当成家人的人,此刻,依然在他身边。
罗从来不敢忘记被射杀而死的双亲,那些温柔的人们,却总是遭受他们不应该承担的磨难。
那些封锁国家边境的邻国坏吗?一个个因恐惧而做出极端举动的愚民,罗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评价他们。
那时的他,心中只装载着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对天意弄人的愤懑。
直到,罗遇上了克拉松。
这个时常将他激怒的陌生人,却再一次让他重温了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暖。
那份与已经死去的父母、与白色城镇里的修女一样温柔、一样善良的暖意。
罗眼睛也不眨地盯住萨卡斯基,面容有些扭曲。
正如他没有忘记教授他医学知识的父母,罗同样没有忘记是谁让他、让整座城镇、让数以千计的人们领略到如此悲惨的世界。
世界政府!!
那帮贪图财物利润的黑心官员,那些掩盖事实的弗雷凡斯王族。是他们,共同导演了白色城镇的惨剧!在明知铂铅有毒的情况下刻意隐瞒真相,为了眼前巨大丰厚的利益让不知情的平民们去开采铂铅这种慢性且可以通过挥发进入人体周身的剧毒。
是他们,共同封锁了弗雷凡斯这个国家,开启了战争!
而当战争爆发,在世界政府的协助下,王族们逃走了。
徒留束手无策的平民们在战争的硝烟中等待死亡。
那些孩子们,修女,父亲母亲,医院也被大火烧得精光。
两人保持着诡异地沉默直到浑身上下大面积斑白的男孩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你指的什么?”萨卡斯基大致猜到了这个孩子在问什么,但一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为什么海军没有在白色城镇被封锁时救助那些求医的平民?为什么海军和世界政府没有出面澄清铂铅不是种传染病,而只是单纯的中毒症?
萨卡斯基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也想知道那帮子世界政府的智障们到底有多么丧心病狂!!为什么那么王族们可以为了眼前的利益,拿国民们的未来、拿孩子们的未来为他们的贪婪买单??
“为什么!你们海军不是世界政府的走狗吗?”罗的问题让萨卡斯基一愣。
男孩双手紧握,道不出心中无尽纷杂的情绪:“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来救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尚有温暖?为什么?你们不是和世界政府一路的吗?”带着哭腔,罗愤恨又迷茫地咆哮出声:“让我这个最后的知情者死了不是更好吗?”
海军中将的面色阴沉下去,这个孩子的话一句句刺在了他的心上,每一句都如同刀割。
罗西南迪低垂着头,不知道该怎样安抚这个经历巨大变故而身心严重受伤的孩子。
终于,低沉的嗓音从萨卡斯基的喉咙底响起,裹挟着压抑不住的哀伤:“目前为止,海军的确如你所说,是一条被牵着走的狗。因此,你才更要吃下手术果实,好好地活下去。替弗雷凡斯无数的牺牲者而活,替你死去的家人们好好活着。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帮他们看着,今后的海军究竟为谁而战!”
“...”罗西南迪听着这诛心之言,看向萨卡斯基的眼神晦涩不明。
上校张了张嘴似乎想告诫他什么,但最终,战国的养子选择了沉默。
205.有人训犬
“那我期待着。”男孩愣住了,他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许久,罗才回过神来轻声回复道。
这位海军高级军官所言,罗并不尽信,但正如对方所言,活下去,然后亲自去看看,这才是目前的关键。
“好了,你们乘另一艘军舰去北海,库赞会全程陪着你们。”萨卡斯基拍了拍手,准备让这一票小犊子从自己房间滚蛋。
见伏在柯拉松黑色羽毛大衣外恸哭的两个小东西毫无反应,舰长扫了一眼明明看似还在柯拉松怀里“嘤嘤嘤”,却听不见哭声传来的两个小屁孩。
正有些疑惑这诡异的场面,但他随及反应了过来,心知是柯拉松的寂静果实帮了忙。
海军上校一手一只幼崽,干脆利落地将他们拎出舱门,在与罗错身之际眼神示意对方去安抚一二。萨卡斯基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死小孩走出门外。他知道罗西南迪如此举动,定然是想与他交谈片刻。
果不其然,这位神色复杂的海军上校眉头紧锁:“中将阁下,有些时候还请慎言。”
“了不起的果实能力,”言语中流露出对世界政府不满的萨卡斯基答非所问“方才你在听到我与罗的谈话开始后,就已经将那两个孩子与我们三人分割为两个空间了吧?”
“...您是认真的吗?”罗西南迪长叹了一口气,他在两人谈话开始时,下意识地将萨卡斯基与罗笼罩进自己的静谧空间之中,就怕罗会问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其他人抓住痛脚。然而没想到,最【大逆不道】的竟然是眼前这位看似是甘愿当五老星忠犬的男人。
萨卡斯基打量着这位年轻人,随意将手插在了裤兜中:“你认为我做错了吗?”罗西南迪沉默了,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那种想法是不是正确的,但世界政府的确是做错了很多事情。”
“你刚才隔音的那份情我领了,林德曼和希留会在北海的燕子岛逗留。”萨卡斯基耸了耸肩,其实他根本不怕这几个家伙把他之前诛心的话语往外面抖。
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战国未必不知。不论是军部独立还是发动兵谏,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整合本部诸将需要时间,强化军力更是重中之重。但萨卡斯基并不担心,他还有那么多年够他经营,最终,毒蛇才会呲出致命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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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乔亚仍然是那般庄严神圣,似乎一年前飘扬在圣地上空的缭绕烟火从来没有发生过般。而那间象征着世界政府的权力之室,即使在天龙人定居的红土大陆顶端,依旧显得贵不可言。
“萨卡斯基回来了么?”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无疑的语气。光头老者听闻方才侍卫们的汇报似乎松了一口气。
卷发老者闭目仔细估算了一下从事发地点到玛丽乔亚的路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倒是片刻都没有耽误。”
不等金发老者开口,一道雄壮的人影已经悄然伫立在门口。
“东西带来了吗?萨卡斯基”声音绵细轻柔的老者端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正打理着自己及腰的长发。没有多余的言语,萨卡斯基敲了敲提在手中依然闪烁着幽蓝色泽的冰块。
他抬手将五老星点名的任务物品放置在茶几之上,便于几位执政官们详加查看。
金发老者也是干脆,他弯下腰端详着封冻于寒冰之中的首级,言语间的不屑之情流露无疑:“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本以为流着天龙人血脉的你多少会对世界政府有些归属感。不知好歹之徒,留你何用?”
他抬起头看向萨卡斯基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事关天龙人机密,五老星对这位隶属于自己管辖的海军也保持着怀疑:“这个叛徒可有说过什么临终遗言?”
“很遗憾,若是你们想听他遗言应该提前让人通知。我接到的任务是将他的脑袋提回来,与库赞、波鲁萨利诺一齐出手,没给他机会自报家门。”萨卡斯基实话实说,这位原天龙人至死也没提及过半点关于圣地的东西。
其他几人没有吭声,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实性,而本该继续对这颗首级进行的口诛笔伐,也因此暂告了一个段落。
“要喝点什么吗?”长发老者终于将一头银发梳理整齐,转头看向这把用得颇为顺手的尖刀:“酒?茶?还是咖啡?”
萨卡斯基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这位老人,不论是之前在他们面前阐述鱼人岛防线计划还是他被要求执行黑色行动,可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咖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