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钢铁。
可现在她看到了这个人的软弱，每个人都会有软弱的地方，但是往往被层层盔甲包裹着，很少有被扒出来的机会，而这个人的软弱……有些特殊。
但凡正常人也很难有‘是否为人’这样的烦恼，这类人要么被称为中二病，要么被当做疯子，而好的一批，会被当做哲学家。
但古道只是设身处地的思考自身而已，那些中二病、疯子、哲学家都处于空想的层次，没有古道‘务实’。
八重樱只是个巫女，她对人生也稍微有些感悟但还做不到瞬间明白古道的烦恼到底是什么，但是，看到如此无助的像个少年的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的沉默？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张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他，内心带着满是平静，上一个这样平静的拥抱她的人，是卡莲，现在她也可以怀抱着这样的平静拥抱别人了。
“不用勉强自己的。”她低声说。
但这声音凑的很近，清晰地传入怔住的古道耳中，登时有些难受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那些本被他赶进房间的最角落中，被狠狠地踏足于脚下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恶魔是不应该流泪的。
“我知道的，人类的判定方式是很多样的…”古道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八重樱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松手的继续抱着他，她能感受到古道此刻的状态近乎于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但所幸这具身体的力量还算不错，至少支撑一个一米八四的男人不成问题。
“我也知道，有比恶魔还恶魔的人类，有比人类还人类的恶魔……”古道的声音很低又很慢，絮絮叨叨的好似自言自语，八重樱也没有去打断，只是感受着怀中的少年微不可查的颤抖，“能证明自己是人类的方式有很多，人心也是个复杂的东西很难予以定义……”
“我坚持的东西在很多人看来，他们都会觉得愚蠢，甚至于我自己都会觉得愚蠢，我明明想通了一切，但我还是想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我想这样回去，回到家里。”
“我以前的记忆也不怎么好的，出门老是忘记带钥匙，去上课还会忘记带手机，甚至忘记带笔，连打理好的垃圾袋也会中途想起狂奔回寝室把它们拉走……这些我都记得，我还甚至不用看手机里的相册就能想起爸妈的脸，甚至是爷爷奶奶的，以及我的室友们…但这样我反而觉得是一种背叛，但如果我再花费几秒钟的时间思考，这又算什么背叛呢？”
“老师说过我很聪明，不论是恶魔改造还是灵魂嫁接这种抽象的东西我都能明白，他是我高中之后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后来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聪明，但我还是会犯蠢，会执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八重樱一边静静地听着一面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偶尔还会转为拂动，古道说的话很多，时间跨越很大，但她不介意听这些，里面有很多都是关于古道拿到系统前的，他真正的过去，很少跟别人提起的那些事，差不多是第一次听他讲述。
最终古道说着说着，话题还是转回了正轨，“人类的定义是个概念化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忍不住做些表面上的文章，我想更像一个人类，在不影响太大的程度上，我想像以前那样…这当然是很任性的，甚至说初衷都已经违背了，这已经影响到了现在。”
“人啊，是不应该为了过去而耽误现在的。”古道最后说，“谢谢你给我这些时间，我已经调整好了。”
“真的吗？”八重樱抬起手抚摸着古道后脑的头发。
“是的。”古道抬起手摸了摸眼角，那里的湿迹已经没有了。
摸顺了古道那一撮的头发，八重樱最终还是退后两步放开了手，因为她确实是感受到了古道重新站稳，已经不用依靠她了。
“现在你应该才是真正需要休息了。”
审视着现在的古道，那双凶兽般的双瞳已经重新亮了起来，只是没有预料中锋锐的气息了，这其实是好事，这在八重樱看来便是古道平静下来的证明，不过这其中也有难掩的疲惫。
那些絮絮叨叨不仅仅是发泄那么简单，更大的原因是在说服他自己，他用这样的方式将憋着的释放出来的同时也在清理思维的死结，那些死结被拉顺的一刻，也是他真正想通的一刻，同时意味着放弃一段时间坚定的东西，这样的改变对于一个固执的人，不亚于一场艰苦的战争。
古道注视着八重樱良久，才郑重的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跟我说——”八重樱的话还没说完，这次换她怔住了。
因为古道主动拥抱了她，揽进怀里的动作完全没有保留之前的虚弱，这一次与之前决然不同，八重樱无法维持那种平静了，脸腾的红了起来，但是古道看不到这一幕，他只是继续道谢，“这不是客气，谢谢你，樱。”
“你……”八重樱此刻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脸很红，事实上她只觉得脸很烫，刚才她还觉得对方像个小屁孩，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古道的肩膀并不窄，这个人看似年轻人实际上早就长大了，反倒是自己被他抱住表现的像个小女孩儿。
并且当古道松开手时，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失落。
“我会送你回去。”古道认真的看着她说。
“啊？”八重樱愣了，“不是…”
“你比我更清楚她们还在不在，我会送你回去。”古道再一次重复道，“但是在那之后，我会再邀请你，请你跟我去远行。”
“……”八重樱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因为她无法反驳，原来古道一直看的都很清楚。
“现在给出的回答和承诺都没有意义，”古道走上前去拉开了关闭的门，对着八重樱继续道，“你不可能永远不说，就像我一样。”
“至于现在，原谅我没有心情送你到房间门口，晚安。”
“…晚安。”八重樱重新审视着这个恢复的过于迅速的男人，之前的虚弱仿佛就像一场梦一样，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其实八重樱自己也没多大心情想那些，她也被古道一句话说的想起了别的事。
一个人的事解决了，另一个人还有心事。
最终门合上了，古道看着门上斑驳的划痕，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玩意儿划出来的痕迹当然不会如何吸引古道的目光，他只是在发呆，他的心刚才有些脆弱，但他的演技一如既往的靠谱，现在他可以转过身重新走到床前坐下，脑海洗的一片空白，耳边只有八重樱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不过决定了就没有反悔的必要了，他也确实是需要睡一觉，在睡梦中调整自己的记忆。
睡觉这东西，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或是别的，从不意味着思维的彻底停滞。
PS：
NO.12: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和几个要离开学校实习的朋友逛了下大路……码字时间稍微迟了些。）
漆黑的世界只有海潮声，平静的海面的远方忽然亮了起来，明明没有升起太阳，却也好似火焰燃起，微光在海平面的尽头亮起，然后迅速蔓延至整个世界，天空被映照成了金色，破碎的云片被光芒完全吞没。
整个世界被光照亮，极烈的光缓慢的缓和下来，被映照成金色的沙粒被黑紫色的利爪踩在下面渐渐变形，他不曾想过曾经的黑暗空间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
完全被海水覆盖的世界，他所踏足的土地是唯一一座岛屿。
金色的眸子望着那平静的海面，水面的金色也映照在他的瞳中，血色的瞳孔也化作了完全的金色。
这时，后面传来的沙砾被碾压的声音。
“好久不见。”
恶魔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年轻人，那被一层轻型外骨骼覆盖的脸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嘴角稍微有些弧度，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他又回来了。
只是现在，双方的模样都对调了过来。
年轻人也咧了咧嘴，露出个友善的笑容，接着抬起了手，唯一伸出的食指直至恶魔的身后，而恶魔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身后的海面。本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汹涌了起来，狂风席卷着那些海浪形成巨大的海啸，这份规模丝毫不弱于当初日本那头穿越之龙的威势，但也正是在这一幕的时候，时间定格了，海啸被定在了半空，一幅幅画面在上面闪过，这被年轻人当做投影幕布来使用的海啸上播放的——俨然是古道的记忆。
不如说，他就是古道，曾经那个平凡的年轻人。
但是那恶魔，同样是古道，甚至是古道的正体，这也是稍微有些讽刺的地方，曾经古道是年轻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沉默的恶魔，而此刻他成为了那个恶魔，现在面对的是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而当初那个黑暗的世界，现在却是这样一幅海中孤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