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得了慢性咽炎。在他眼里,源石病人身体表面结晶的程度越高,它越是美味,就像等级上佳的鲍鱼,肉质细嫩,丰腴多汁,透明的汁水又带着些许腻滑粘稠,就像生鸡蛋的蛋清,而在生食之后有股浓郁的咸鲜味道。
罗夏喜欢生食贝壳类动物,然而医疗部门不允许他生食,一旦发现他偷吃定制食谱以外的东西,不仅凯尔希医生会拿尾巴抽他,如果博士不是一个人吃饭,那么连带着和他一起吃饭的人都要受罚。
禁忌的事物拥有特别的力量,熟食同样美味,但罗夏仍然惦记着生食的感觉。
除了感知和对源石结晶的食欲增加之外,杯之准则的知识并没有提升银色妖僧拉斯普钦,
他依然可以操纵小姑娘,但对上意志坚定的老处女或者男人就像撞上一堵墙壁。
可能这个异能不是单纯的杯之力,而是杯、启、灯三个准则的混合。罗夏想,所以那些人既害怕我,又对我产生了亲近的矛盾念头。
这个异能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次数太多就会让他头晕目眩,仿佛他对着墙壁连续撞了好几下。陈和诗怀雅看到他脸色苍白,眼角含着泪水,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时候,不禁被博士的职业精神感动了。
星极自然知道博士做了什么,她用责备的语气,若无其事的把博士的痛苦推给了职业病,
陈和诗怀雅没有多想——至少表面上没有,她们目送罗德岛的人打卡下班。
“博士,我稍微打听了一下,近卫局的行动效率很高啊,他们正在整理线索、搜集物证,
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费擎,如果你想做什么要尽快做好,最好别留下证据。”
星极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埃琳娜用吹风机吹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博士,于是急切的跑了过来。然而在她说话的时候,博士只是敷衍的嗯着,他踩在梯子上专注的看着什么。
星极提高了音量:“博士?”
“啊,嗯。”
罗夏“悠悠转醒”,他低头看到星极之后想要下来,却因为腿麻动作变形,于是身体摇晃起来,黑色的身影从笼形的吊顶飞驰过来,顶住博士的腰帮助他稳定身形,随后消失不见。
星极知道,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必然是白雪无疑了。她来到梯子下方,目送博士慢悠悠的爬上来,用责难的语气说:“博士你刚才吓死我了,你知道我脚踝处有源石结晶,所以腿脚不太方便,要靠源石技艺提高自己的速度,可是叠加速度总需要时间。如果你出了事,我真的来不及救你。”
“白雪在呢,她时刻注意着我呢,所以别担心。”
“再怎么说,你也该对自己的性命更在乎一些……咦?”临光指向罗夏办公桌桌角下方的地毯说:“那是什么?”
罗夏心里咯噔一下,晚上的时候红豆来过一次,正巧他胃口不佳,就让红豆把他晚餐里配给的炼乳喝掉了。红豆一开始不乐意,架不住博士死缠烂打,勉勉强强又帮他解决了一次。
“真是的,”她用纸巾擦擦嘴说,“总感觉对不起阿米娅妹妹啊。”
“那我下次就去拜托别人……”
“不行!我不准你去祸害其他小姑娘!”
好胜的萨卡兹姑娘打断了罗夏的话,她的脸颊和她头发一样呈现鲜红的颜色。她说道:“你以为别人会像我一样通情达理的包容你吗?”
“谢谢,”他抓着红豆的头发亲了一下,
“没有你的话,我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哼,谁稀罕你的感谢啊。”红豆看了罗夏一眼,忸怩了一下,低着头小声说:“我说,你也做点什么来回报我吧,我……有想让你看的地方。”
回忆戛然而止,罗夏随口说道:“是炼乳不小心撒了。”
星极也没有在意,她此刻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博士顺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笑着扬了扬:“我在研究童话的背景。”
“《狗和麻雀》的?”
“是的,近卫局那边终究只是委托,费擎会主动来我,如果他真的渴望复仇,那么他比我要急迫的多……不用看白雪那边,除非我要暗杀文月夫人,不然她会始终保持沉默。
另外,罗德岛的教育计划不容马虎,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那帮厌学的刁民和不写作业的鸽子精……啊,这句你就当没听见,总之,从我下决心到我的计划书汇报给凯尔希医生,我给自己留了一个月的时间从长计议。
所以,我只能研究童话了。”
星极将信将疑,最终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她刚坐下去感觉垫子潮乎乎的,立刻站起来伸手摸了摸,立刻捏着它丢进洗衣篮里。
博士的办公室配套设施齐全,连冰箱和洗衣机都有,有效杜绝了他找各种借口偷懒的现象。
“还是讲究一些吧……嗯,也不要太讲究,博士太爱干净的话,如果有喜欢你的女孩子想要接近你,就少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星极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感觉肩头有些痒,她伸手摸到了一根红色的发丝。星象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她按捺声色,对博士说道:“博士,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首先,我恰好收藏着《格林童话》的初版手稿,许多故事只是被格林兄弟搜集起来,还没有加以整理、润色,打上全年龄补丁,所以这些故事呈现强烈的成人色彩。
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成人写成的,成人的创造素材来自于现实,所以童话故事是是现实故事的映射,是现实故事的浪漫化和和谐化。反过来说,童话故事结合时代背景一定可以还原成现实故事。
就拿《狗和麻雀》来说,它在手稿中的名字叫做《忠实的麻雀教父》,在这个版本里,麻雀和狗不是朋友,而是情同父子。
狗和麻雀是不能像人那样思考的,所以它们的现实原型必然是人。车夫撞死的不是狗,而是小孩,麻雀不是狗的朋友,而是他的教父。车夫不是车夫,从他的财富来看是一位地主,在农奴制度盛行的地区,也可以视为有产者、位于末端的特权阶级。
让我们重新回溯这个故事:一个穷人家的小孩家破人亡之后,寄宿到一个农场主家里做苦工,
他后来忍受不了虐待逃了出来,碰到一位年长者,两人一起在城市里做了小偷,建立了父子一样的友谊。
可是后来小孩被小地主的马车撞死了,按照那时候的法律,有产者不必赔一分钱,因为那小孩是个逃奴。所以故事里车夫明知狗在前面还是碾压过去,夺走了一条性命,在那时候,农奴的命和晒太阳的野狗生命等价。
当道理和法律都站在有产者那边的时候,教父想要复仇只能诉诸武力,他让小地主拿去贩卖的酒白白流尽,诱使小地主杀死了自己的马,然后逼迫小地主砸烂了自己的家。
酒、马、家是小地主最宝贵的财富,有产者最痛苦的莫过于亲手摧毁自己的财富,而对复仇者来说,这是最极致的报复。在复仇的最后一步,教父结束了小地主的生命,为自己的养子报了仇。”
还差 143 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童话分析(下)
“这可真是个狂野……又悲伤的故事。”星极说,
“但终究,麻雀教父还是完成了复仇。”
“更悲伤的是,这个故事可能前半段是事实,后半段是臆想。试想一下,如此冷酷又精准的复仇方式,不是一个城市里带着小孩偷面包和肉的小偷能完成的,小偷无法像麻雀一样灵活的躲闪,强壮的有产者一斧头就能劈死他。
这让我想起维多利亚有个叫狄更斯的作家,他写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一度在国外可以和巴尔扎克在文坛并驾齐驱……直到他写了一部叫《双城记》的作品。
《双城记》为狄更斯招来了大量的批评,作品质量过硬,批评的原因集中于狄更斯做了历史发明家,写出了许多他臆想中的历史和不合逻辑的事实。其中一项就是男主角的叔父撞死一个农民的儿子,然后那个农民以《刺客信条:大革命》般熟练的技艺,半夜杀死侯爵为儿子复仇。
可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侯爵本人是用剑高手,侯爵的护卫们也不是摆设。”
罗夏叹了口气:“狄更斯所写的这个片段和童话故事相似,他悲天悯人,一心想为弱者伸张正义。可是他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当他发明现实的时候,必然会让名声扫地,招来批评。
更符合现实逻辑的是,教父没有完成复仇,反而被抓起来吊死在路边,当这个悲伤的事情扩散开来的时候,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对强势群体的愤怒促使人们编写了故事。在故事里,弱势群体朴素的复仇观念体现的淋漓尽至,就像古典主义作品,例如《水浒传》中梁山好汉们的行事。
所以,这类童话的逻辑就如同《双城记》一样站不住脚。但很多时候,读者不会考虑现实,
读者也不需要逻辑,他们只是对一个既定的、无力改变事实心存幻想,幻想它的剧情发展能够如同自己所想,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所以作为现实的同人文,不合逻辑的童话代代流传,所以作为现实的同人文,遭受批评最多的《双城记》成为狄更斯作品里最著名的一部。
我可以预言,只要社会还有不公,只要人们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还心存幻想,那么作为现实同人文的童话就必定会流传下去,它不死不灭,是泰拉众生精神的一部分。”
罗夏口渴拿着杯子喝了口水,红豆的味道在嘴里扩散,他想了想,走到饮水机那里换了杯水,问道:“你需要吗?”
“好。”
助理一般会自备水杯,星极来的匆忙,博士拿客人用的杯子给她倒了半杯,看着对方很自然的喝下去,心想如果换成小姑娘,大概要纠结一番间接接吻的问题。若换做某个人见人怕的医疗部大龄痴女,恐怕会直接夺过来他的杯子,先沿着杯口舔一圈。
“这个童话还有一个现代版本,你要听吗?”罗夏说。
“还有别的版本?”
“嗯,也不能说别的版本,现在很多游戏奸商贩卖的时候,最初都会发售一个功能还不算齐全的基础版本,之后基于市场,他们开发追加下载内容(DLC),让玩家付费。有时候对于玩家来说,DLC 可能才是精髓。”
“博士……我不怎么玩游戏,你拿这个形容我也不懂。”星极的表情有些沮丧,“以前和同事们玩游戏,他们只让我当裁判,原因是怕我作弊。”
“呃,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伤心往事。”
罗夏摸了摸额头,他今天的发际线依然非常坚挺,他说道:“总之,童话故事并不是一口气完成,而是接力创作,根据时代的不同,同一个故事被赋予了不同内涵。增加或删减情节,甚至主角都在变。
所以,在这个时代,《忠实的麻雀教父》让我想起了碎骨的故事。”
“碎骨?”
星极并没有参与半年前罗德岛与整合运动的战斗里,所以她只能从档案里了解到那场战斗,
记录结果很简单,整合运动的干部碎骨突入龙门市区,完成目的后撤退,最后被罗德岛与近卫局的联合队伍成建制的消灭在废矿场。
“如果你阅读过档案的话,应该知道碎骨是整合运动突击部队的干部,与他交手是我第一次掌握足够的兵力与整合运动的部队正面交战,那时候我从切城回来不久,指挥技艺生疏,犯下了一些错误。
这些错误让我和阿米娅目睹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后者的心情一段时间内都很低落。考虑到她的心情,也因为和碎骨的一系列战斗只是我的热身赛,没有太多记录的价值,所以它最后就变成了短短一句话。”
罗夏的食指竖在唇前:“我会告诉你,别对阿米娅说啊。”
星极颔首,她拿着罗夏的杯子,踏着很奇怪的脚步去给罗夏的水杯重新接满了水,在递给罗夏之前喝了一小口,感觉温度适宜之后还给了对方。
罗夏叙述道:“碎骨的真名是亚历克斯,他有一个姐姐叫做米莎,在他们小的时候,亚历克斯得了源石病,大概因为源石病,乌萨斯当局逮捕了碎骨的家人,只有米莎躲在柜子里幸免于难。
碎骨和他的家人被送进矿场劳动,那里的苦力全是感染者。后来,整合运动把他救了出来,
他和另一位干部弑君者配合,杀死了一位投靠乌萨斯的科学家谢尔盖。
去年的时候,因为整合运动有计划的破坏,切尔诺伯格被天灾摧毁,米莎幸免于难但也感染了源石病,跑到龙门难民窟里躲藏。
她的弟弟不知道怎么寻得这条消息,竟然带着一支部队混进乌萨斯难民里,想要找到米莎。
彼时,近卫局从线人那里得到了情报,罗德岛也因为执行和龙门的交易而行动起来,但近卫局和罗德岛彼此并不信任,又都想入手米莎,最后变成了三方混战。
米莎有段时间和我们在一起,阿米娅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寄予了她理想的一部分:感染者以正确的方式、正确的暴力来夺回正确的利益,建立正确的秩序。”
星极叹息道:“阿米娅……太理想主义了。接近光芒的人,最终都会因入迷而死,就像奔向太阳的伊卡洛斯。”
“于我们所有人而言,辉光都是一个疑问,阿米娅以肯定作答,拥抱光明;塔露拉以否定作答,遁入黑暗。于是,罗德岛与整合运动同为构建感染者与普通人平等的未来战斗,却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罗夏看向星极:“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无法作答的人。我们只是看着阿米娅燃烧,然后沐浴在她的光芒之中罢了。”
“所以罗德岛的大家都愿意为阿米娅效劳。”
“有时候,我在想阿米娅的理想里,是不是掺杂着对过去的博士……过去的我的模仿,如果是这样的,简直就像我害了她一样。阿米娅太倔强,她只要拿定主意是不会轻易更改。如果我钻研无形之术,成为一个强力的存在,阿米娅是不是就不用牺牲自我?”
博士非常希望星象师以肯定作答,然而星极只是沉默的抱着水杯,她低下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这样银色妖僧拉斯普钦也无法强迫她。
罗夏深呼吸,沮丧和迷茫给他的身心带来痛苦,痛苦却也给他的身体反馈病态的活力。
他接着说道:“在混战之中,碎骨夺取了第一阶段的胜利,他如愿以偿的和姐姐团聚,当米莎知道她的弟弟亚历克斯还活着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一样。
第二阶段,是碎骨的部队撤退,以及罗德岛与近卫局联军的追击,整合运动抵挡不住,碎骨为了败中求胜,他企图直接杀死我,却被阿米娅打成重伤。
碎骨重伤之后,他的部队士气低落,被联军打打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候,碎骨不可思议的重新回到战线,和他的战友们向我们发动了最后的反扑,没有奇迹,没有荣誉,精神并非万能灵药,我只看到了杀戮和死亡。
最后,我们在一面墙边找到了碎骨的尸体。我们都知道这个碎骨是怎么回事,但阿米娅还是执着的拿掉了死者脸上的面具,靠的太近,她潸然落泪不能自拔,抑或者只是天空下起了雨。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知道陈 sir 还有没有那时候的印象。”
罗夏靠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忠实的麻雀教父》总能让我想起碎骨和米莎的故事。
然后我忍不住想,如果换做童话会变成什么样呢?大概是感染者被社会歧视压迫,然后以朴素的复仇思想把普通人珍视的一切全部毁坏掉吧。
切城是一个启示,整合运动的感染者们非常乐意用天灾或者其他手段把普通人,特别是歧视感染者的普通人转化成新的源石病人。
试想一下,一个人张口闭口搞歧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为了一直在歧视的群体,原本和他一起歧视感染者的普通人群体与他割裂,转而用他曾经羞辱感染者的言论羞辱他。
他的屁股成为感染者,而他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弯,还停留在普通人的立场。就像童话里的车夫误杀自己的马匹,自己被妻子误杀一样,置换一个人的立场,用他过去的言论杀死现在的他,是黑色幽默,是浓厚的恶意,也是‘报复’的极致。”
“听起来,有点像是整合运动的人通过童话故事,向博士传达复仇虽然迟到但一定会到来。”
星极说。
“那他们延迟有点高。”
“是啊,博士有没有想过万一被抓住了,整合运动的人会如何向你复仇呢?”
“他们应该是向罗德岛复仇,只不过折磨我最让罗德岛痛苦。我想想……”罗夏开玩笑道,
“我看过的小说里,都写某个角色被敌人抓住之后先是严刑拷打,如果熬住了严刑拷打就动用金钱和美色诱惑。
我如果被整合运动抓了,我就直接说自己和美少女贴贴就有突发心脏病的体质,他们为了折磨我一定会派美少女和我贴贴。为了美少女,不对,是为了罗德岛,我一定会多坚持几轮。”